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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黑暗的意義(一)

在人類僭居我族家園之初,他們可能做夢也沒有想到,這顆美麗的蔚藍星球在一天的時間裡,竟有一半的時間處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他們就像從未經歷過黑暗一樣,只能聚眾瑟縮在一處,以相互壯膽。他們是地球上,唯一對黑暗存有恐懼的生物。對於黑暗,他們的膽子甚至比不上一隻螻蟻。

所以,他們發明了燈。

然而從焚燒樹木作火炬、火把,再到以動植物油脂製作的蠟燭、油燈,最後以燃燒地球血液作為代價的電燈,人類每創造一種光明,都在傷害著這個他們口口聲聲稱之為“家園”的星球。

光與暗向來涇渭分明,人類卻以骯髒汙穢的人造光模糊了晝夜的界限。正如善與惡本來水火不容,也是人類顛倒是非、混淆視聽,致使他們的社會正非正,邪非邪。

這個自私自利、弄虛作假的種族啊!你們可知道,我族在黑暗中蟄伏百萬年的歲月裡都學到了什麼?

堅韌!

堅強!

以及堅決將你們趕盡殺絕的決心!

==========黑暗的意義==========

“嘀嗒”之聲,是從某個角落傳來的。它只能說明有什麼東西正在滴水,除此之外,別無意義。不知是人對時間的感覺有誤差,還是滴水之聲節奏鮮明,竟似與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每過一秒,“嘀嗒”一聲,每聲“嘀嗒”,時逾一秒,幽幽的很是清脆,清脆得叫人忍不住豎起耳朵去追隨,清脆得讓人以為自己置身於幽美的鍾乳洞天之中。

可是——

這裡分明是蜿蜒無盡、陰森詭秘的廢棄地鐵隧道。如果世上有鬼,墳墓都恐怕要比這裡熱鬧。

除了親身經歷之外,誰也無法想象,在炎炎盛夏,行走在這條連風都不敢喘息的地鐵隧道中,會是什麼感覺。在酷熱的化學作用下,你的每一個毛孔都彷彿大開其閘,汗就像聽到下課鈴的孩子一樣,迫不及待從你身上奔湧出來。如果你想降溫,就祈求哪裡掉下只什麼蜱蠊蛛蚤,再爬到你衣服裡,叫你起一身雞皮疙瘩,保證管用。至於風,就別指望了。

但值得慶幸的是,即使額上汗沁如墜珠,卻也無須擔心會影響到視線。因為就算沒有汗,你同樣看不見任何東西。

黑,有如大山崩塌迎面壓來;黑,在這裡不再只是顏色的名稱或某種環境的描述,它更被你內心的恐懼催化成某種實實在在的物質。它壓迫在你面前,而你卻觸碰不到;它緊緊揪住你的心臟,而你卻擺脫不了。它以一種讓人毛骨悚然姿態,覆蓋眼前一切事物,既不拒絕你造訪,也不挽留你的離去。它的本質並不可怕,然而誰都清楚明白,大多可怕的事情,都是由它醞釀。

“我們到哪了?”漆黑中,忽爾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男聲。

但聞那話音剛落,就聽見“咯嗒”一聲,似是啟動了電筒開關,一束銀白光束縱向射出,將黑暗一剖為二。可轉眼間,這光束又隨著另一聲“咯嗒”消失了,然後聽見一陣渾厚的嗓音:“你們在哪個站摘的眼罩?”

一名口吃者應道:“川……川……”還沒說完,已被渾厚者喝止,“知道了,少雞B巴囉嗦。”

過了片刻,渾厚者又說:“都過來一下,幫我擋住燈光。”隨著光束再度射出,漆黑中可見數人將一團光亮圍住。“先讓我看一下地圖。我們在……這兒——川沙站與凌空路站之間。”

“啥?”一陣粗獷的嗓音叫道,“俺們走了該五個小時了吧,咋才到了這兒哩?”他嗓門大,一說話聲音直透隧道深處。

“操!”渾厚者低聲罵道,“注意一下你的音量。誰叫你們船長身上有傷,咱們這都是託了他的福。”

“託大耗子的福。”回應的是低沉者。

口吃者也接著說:“託……託……”沒料又招來叱罵,“我託你媽了個逼!你他媽再說話,看我不把你那遲鈍的舌頭割了。”

“好了。”低沉者勸道,“咱們還是趕路吧。”

“再走一段,我們就得改道了。”渾厚者邊捲起地圖邊說。

低沉者問:“為什麼?”

“前面不遠處,有一段隧道塌了,”渾厚者說,“塌方後面又全淹了水。”

“為啥會淹了?”聽粗獷者的語氣,顯然十分驚訝。

“那兒有一段大概幾十米的隧道是建在浦東運河的河底。”渾厚者解釋說,“傀儡空襲那年把隧道轟塌了,河水全湧了進來。還好塌方堵住了我們這邊,但另一邊就全他媽淹了。”

“那咱們豈不是要走地面哩?”粗獷者很不情願接受這一現實。

“反正再過兩三公裡,軌道就全露天了。”渾厚者說,“到時我們就算不想走地面也不行。”

“既然這樣,那就只好走地面了。”低沉者說,“但問題是,我們怎樣上去?”

渾厚者說:“這問題才問得有建設性。你們看,”他指著地圖說,“前方大約一公里處,有一個下水道的入口。我們就從那兒進入下水道,然後再找個窨井口爬上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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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獷者更感奇怪。“為啥放著地鐵的出口不走,偏要走那下水道?”

“如今在上海,你要是能找到一個還沒被傀儡轟塌的地鐵出入口,老子就跪下來喊你一聲爹。”渾厚者如是說。

粗獷者恍然道:“原來如此。”又說,“可你這地圖也忒牛逼哩,連哪兒有下水道入口,哪段路塌了也能瞧得見。”

“這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把城市地圖與下水道規劃圖合併到一塊的,當然牛逼。”渾厚者頗為自豪地說,“但前面那段路塌了並不是從這地圖裡看出來的,而是我之前把臉撞石頭上發現的。”粗獷者正想哈哈大笑,但“呀”的一聲還沒笑出來,就不再吭氣了,說道:“對不起,俺一時沒注意。”

“既然知道怎麼走,咱們就起程吧。”低沉者說,“大夥手拉著手,千萬別跟丟了。”

“英哥,”一個操著濃濃南方口音的人說,“你的傷怎樣了?”

“不礙事,”低沉者應道,“大不了走慢點。”

隨著又一聲“咯嗒”,光線又消失了。“還是先把燈關了。”渾厚者說。

“其實,我一開始就想問了。”南腔者說,“我們為什麼放著電筒不用,非要摸黑前行呢?”

黑暗中只聽見渾厚者重重嘆了口氣。“有兩個理由。第一,電池廠已經停產五年了,再加上傀儡們日復一日地搜刮,能用的電池少之又少,所以我們得省著用。”

“那第二呢?”南腔者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理由。

“第二……”渾厚者頓了頓,“聽說過趨光性嗎?”

“聽說過。”南腔者說,“就像飛蛾撲火的行為,就是趨光性的一種。”

“大概就是那樣。”渾厚者的聲音越來越低,“現在這世界上,很多東西你看著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其實卻早他媽改頭換面了。這其中,不乏一些非常危險的**玩意兒,就像之前那只整一輛小車大的蟑螂。”

南腔者嘀咕著:“那也叫‘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嗎?”

“我們發現,那些東西都有著非常強的趨光性。”渾厚者接著往下說,“哪裡有光——哪怕是一丁點的光線——它們就往哪裡跑。所以,為了不招惹上什麼操蛋玩意兒,我們平時都是摸黑而行的。”

“你們就沒有夜視儀什麼的嗎?”南腔者問道。

渾厚者冷冷一笑:“廣東人都這麼幽默的嗎?有的話我還跟你在這廢話?——還有啊呂船長。”

“我在這。”低沉者應道。

“並不是我想催促你,”渾厚者帶著警告的口吻說,“但萬一真遇上什麼東西,你走得越慢,就越快到閻王老爺那兒報到。”

“我明白。”低沉者語氣中頗有歉意,“那我們這就走吧。”他話音剛落,四周便再次迴盪起眾人如踏泥濘的腳步聲。

但聞他們每走一段,就會進行一次報數,以確保沒有任何一人被落在這鬼地方。但五個小時的腳程,確實讓他們疲憊不堪,再加上天氣炎熱,眾人無不汗流夾背,昏昏沉沉,全身就如掛滿鉛球一樣,別說連手指都不願一動,哪怕是嘴巴亦懶得張開。是以每次報數,眾人皆以懶音發聲,以減少嘴唇的動作。

他們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又想這環境之下,睜眼與閉眼絲毫沒有區別,便有人閉著眼走路。誰料走著走著,這個閉眼走路的人竟然睡著了,然後不知道絆到了什麼,“啪”的一聲,摔倒在地。眾人被嚇了一大跳,忙低聲詢問發生何事。那摔倒之人自然不好意思告訴大家他睡著了,只能打個哈哈:“俺讓鐵軌絆倒了。”眾人這才松了口氣。可糟糕的是,人在極度疲累的狀態下,精神霎時一緊一鬆,只會更感睏乏。

“大家來這邊休息一下,喝點水。”渾厚者一面摸索著隧道壁,一面引眾人沿壁而坐,“但大家省點喝。這些淡水是好不容易才用雨水蒸餾過來的,產量特他媽少。我給你們配備的是三日的量,你們要是在這兒喝光了,就算回到營地,也不能再分配了。”

粗獷者頗為不滿:“可俺們走了這麼長的路,流了這麼多的汗,這點水哪管用?”

“你可別忘了我們走這一趟最終是為了誰?”渾厚者似有填膺之憤,“還不是為了證明你們幾個是乾淨的。我他媽都和你們淌這渾水了,你還敢唧唧歪歪、討價還價?”口吃者也附和起來,“就……就……”

“就你媽了個逼。”

這時,低沉者說道:“我的傷口好像裂了。”渾厚者循聲遞上一卷繃帶,“等回去了再補針,你先用這東西包紮一下。”二人的手在半空中摸索了好一會,才互相碰到一塊。低沉者道了聲謝,然後自顧自包紮起來。

眾人說了幾句話,已覺心神稍定。方明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只有聲音才能讓大腦保持清醒。可是隻言片語之後,四下間又再陷入寂靜。其實大家都明白,不說話無非是怕驚動了黑暗中的某些東西,就像他們一直摸黑而行一樣,也是擔心燈光會吸引到什麼。可如今他們卻期待著有人說話,即便是再無聊,再無建設性的話,他們也樂意去仔細聆聽。所以,他們豎起了耳朵,祈求著哪個傢伙說些什麼,哪怕是放個屁也行。

誰料老天爺當真聽見他們的禱告,讓他們如願以償。但那並不是說話,也不是放屁,而是鼾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