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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久別重逢(一)

我本以為要永別的人,現在卻重逢了。

重逢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少驚喜。或者說,“驚”有餘而“喜”不足。

我本是名無神論者,但直到我與這個本不該重逢的人重逢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位神靈刻意為我的生命撰寫了劇本,玩弄著我的命運。

在滿目瘡痍的世界裡,我所遭遇的已經讓我足夠狼狽。但這位神靈似乎覺得我還不夠狼狽,他彷彿要看到我在尷尬的泥沼中栽跟頭,才會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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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個與我重逢的人也覺得很尷尬。他甚至應該為他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羞愧。

其實相比之下,他不信我還活著的程度,要遠遠大於我不信他還活著。

這樣看來,那位神靈想要作弄的似乎並不是我。而是他。

==========久別重逢==========

“只要還活著”——一面斑駁的牆上寫著這五個大字。字是用黃漆人手寫就,筆跡頗為潦草,而且早被風雨洗瀝得非常模糊,不留神去看,根本看不出那兒寫著字。

或許這五個字後面還有別的字,想是些鼓舞人心、互勵互勉之類的話。可是之後的牆壁已坍塌了,就算那五個字有後續,也變成了一堆破磚爛石,彷彿隱喻著就算你能活下來,也只會得到一堆斷壁殘垣。

年沐盈坐在牆壁對開的小樹叢裡,若不是有人提著火把跑到牆下小解,她也不會看見那幾個字。坐在她旁邊的是聶紀朗,正把綿絮纏在木棍上,然後飽蘸汽油,一柄火把就此完成。

在這片小樹叢中,除了他們二人,另外還有四人——到牆下小解的算是其中一個——分別是兩男兩女。年沐盈的目光沿著他們的臉空洞地環顧了一遍,她其實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看些什麼,直到她的視線停留在聶紀朗的臉上。

她看著這個法律認可的丈夫——如果法律還有效的話——不覺出神。他老了,或許說是滄桑了,加上形容落魄,使那份滄桑感尤為突顯。他的臉上多了許多從不曾見過的皺紋,讓他的輪廓看起來像山巒般凹凸不平。反倒是他一貫心高氣傲的神態,卻收斂得平平伏伏。

他此刻就像一個從中年步入老年的男人。年沐盈心中掰著指頭去算,在“逐日”號上,他的生理年齡大概三十出頭,算上自己晚回地球的十年,也不過是區區四十。這中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轉眼之間便已蒼老如斯,竟有年近花甲之感?

聶紀朗察覺到她看著自己,正要看她時,她避開了目光。聶紀朗尷尬地笑了笑,“你的樣子好像一點也沒變,就跟十年前一樣。”他將做好的火把擱在一棵樹下,從衣兜裡掏出一塊發黴的麵包,“吃嗎?”年沐盈沒有搭理他,甚至沒看他手中的麵包一眼。

聶紀朗的神情更為尷尬了,舌頭在門牙前舔了一下,似乎想要找些什麼話題,好改變一下彼此間的氣氛。“這十年裡,你們都發生什麼事了?”年沐盈本不想跟他說任何話,因為他只要一開口,他蓄意謀害呂湘英和捨己而去的畫面就一幅幅重現在眼前。儘管對聶紀朗而言,這些事都已過去多年,但對於她,這不過是幾天前的事。

只是,她終究不能充耳不聞。她做不到,儘管她很想這樣做。

“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楚。”她說,“只能說,如果我早知道地球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寧願就死在船上。”

聶紀朗輕嘆著點頭,似乎頗認同她這番話。又問:“湘英他們還好嗎?噢!”他突然伸手拍打額頭,“瞧我這記性。我差點就忘了我當年對他所做的事。我對不起他,還有跟他一起到艙外作業的小夥子,也對不起船上的所有人。”年沐盈聽著他道歉,竟莫名地心酸起來。記憶中的他是一個從來不會道歉的人,哪怕他明知自己錯了,他的自尊和傲氣也不容許他作任何讓步。看來歲月真的磨平了他的鋒芒,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船長了。

“他和那小夥子都還活著。”年沐盈說,“確切地說,是所有人都還活著。他們全都回來了。”

“這怎麼可能?”聶紀朗驚訝地看著她,“我明明……噢,是了。我離去的時候開啟了救生艙的艙門,他們應該是從那兒回到船上的。只是我計算過,‘逐日’號就算闖出了太陽風,也會超過了剩餘燃料的返航點。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來的?”他從衣兜裡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菸放嘴裡,然後用火把點著,抽了起來。

年沐盈記得,他之前是一名立場堅定的反煙人士,認為吸菸不但有害健康,還是極不文明的象徵。聶紀朗見年沐盈盯著自己手中的煙發愣,也想起了相同的事。“啊——”他顯得有些靦腆,“才學會不久。學會之後我才不得不承認,有些事物的存在,是真有他的道理的。”

年沐盈不想跟他探討太多物是人非之類的事,便將話題轉回原處。可她並不是回答聶紀朗的問題,而是反過來詰問他,“你問這些問題,就像在問一個你處心積慮想要弄死的人‘為何你當初沒死’一樣。你覺得你有發問的資格嗎?”

聶紀朗垂下了頭,盯著面前的火堆出神。他臉上的皺紋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特別深,讓他看上去更老了幾分。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夾煙的手幾乎擋住了整張臉。年沐盈發現他的手很髒,皮膚的紋理和指甲縫裡全是烏黑的泥塵垢,不禁想起他曾經是個頗有潔癖的人。他不著痕跡地抹了抹眼睛,什麼也沒說——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兩人就這樣陷入幾近窒息的沉默中,誰也不知道如何打破。過了很長時間——對於他們來說,或許一分鐘都是很長的時間——聶紀朗才開口說話。“還好他們都安危無恙,這多少讓我沒那麼愧疚。”年沐盈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懊悔,那是他從不曾表露過的神情。“真的,”他接著說,“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如果再讓我選,我絕對不會那樣做。當年我真是太衝動了,我嫉妒他。直到現在,我還是嫉妒他。當然,我現在坦然了,再也不會做出那種傻事。”

“你嫉妒他什麼?”

“不管你承認與否,”聶紀朗說,“我都知道,你心裡面其實還有他。”

年沐盈的目光凝固了。這確實連她也不能否認。只是她到現在才知道,當初促使聶紀朗謀害呂湘英的,竟然是因為嫉妒。她對這個前因實在有點猝不及防,因為她自以為把對呂湘英的感情隱藏得很好,或者說她故意不去理會那份感情,殊不知那份感情卻在不知不覺間影響著所有人。她連忙別過臉去不看聶紀朗,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內心的翻騰。只是淚水已不聽使喚地在眼眶裡打轉。

她暗暗察覺自己對聶紀朗已經恨不起來。誰叫女人是一種對“愛”有著近乎偏執的信念的生物?一旦愛了,女人就會死心塌地,一旦愛了,女人就會心無旁騖。可是,命運卻讓她愛上兩個男人。她對呂湘英有餘情,對聶紀朗有愛意,而她知道,這兩個男人同樣也愛著自己,這才叫她陷入矛盾的泥沼中,無法抽身。

現在回想起來,今天之所以有此局面,全是起始於自己當初為了事業而選擇放棄孩子。但她就該為此負全責嗎?上天知道,除了孩子,其餘一切她都是被動的。離婚是呂湘英斷然決定的,追求是聶紀朗突如其來的,乃至後來聶紀朗向她求婚,她也曾厚著臉皮給呂湘英發資訊告知,意在看他會不會反對。她當時自問,只要呂湘英反對的話,她會果斷拒絕聶紀朗。可是她等來的,只有“恭喜”兩字。

恭喜,代表“你就嫁給他吧”;

恭喜,代表“我們早就完了”。

年沐盈深深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凌亂的思緒。她要找些話題來緩和一下這種尷尬的氣氛。“你是什麼時候回到地球的?”

聶紀朗沒有回答她,反而問道:“你呢?”

年沐盈輕輕咳了兩聲,“就幾天前。”

“真幸運。”聶紀朗苦笑著,語氣中不無自嘲之意。

“幸運?”年沐盈頗為訝異,“這有啥幸運的?”

“最起碼,你們不用目睹這個世界是怎麼變成你現在所看到的樣子的。”他一面說一面找幾塊石頭圍住了火堆,讓火勢別燒得太旺,“我是2043年春節後不久回到地球的,也就是事變前兩年。說真的,那兩年我過得……”他琢磨了一下該怎麼形容,“寢食難安。我經常會做夢夢見你們。”

“寢食難安?”年沐盈帶著質疑的口吻,“恐怕不止那麼簡單吧?你開著‘逐日’號,帶著七個人出發,回來時就只剩下個救生囊和你自己,航天局對此沒有疑問嗎?”

“當然有。”聶紀朗說,“但要知道,當時‘逐日’號已經失聯三年了,能有個人活著回去,你都不曉得他們有多高興。你所說的疑問,也就是問了一下經過,讀取一下救生囊的航行日誌。他們能做的,大概也就這些了。而且我把大部分的實情都告訴了他們,除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但年沐盈知道他想說什麼。最後,他補充道,“反正‘逐日’號事件最終被定性為意外事故。”

“意外事故……確實是意外事故。”年沐盈苦笑著,盯著搖曳的火焰看得出神,“如果定性是意外事故,那兩年你應該過十分滋潤才對。”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聶紀朗看著她說,“如果我現在能做些什麼來彌補,我一定義無反顧。”見年沐盈沒有回應他,他又接著說,“可是就跟你說的那樣,那確實是一次意外事故。我一開始就懷疑夸父出了故障,後來湘英也告訴我,夸父駕駛著‘逐日’號撞到一顆隕石上,並把電磁裝置給撞壞了,我才肯定夸父一定是出了問題。”他一邊說,一邊翻起身旁的揹包,取出一個乒乓球大小的晶狀球體。那正是夸父的中央處理器。“我當時就把夸父卸了,直到現在我還把他留在身上,想著哪天有機會,我就調查一下他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你也知道,這東西連接起來可費勁,現在很難找到合適的條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