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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久別重逢(二)

他凝視著夸父的中央處理器,眉目間漸漸勾勒出一股愧意。“我真的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去搶救‘逐日’號,我也不想船上任何一個人出事。可後來‘逐日’號的情況讓我徹底失去了希望,我以為大家都必死無疑了,就冒出一些偏激的想法,做出那種罪大惡極的事。”他嘆了口氣,“我說這些,並不是希望你原諒我。我只是覺得,你有權知道當時的一些來龍去脈。”

“你真的沒有必要跟我說這些。”年沐盈十分反感將當時的事當成故事般敘說,“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大難不死,我想就讓這件事過去吧。再說,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當時沒有獨自把救生囊開走,那個限載三人的小東西,該讓誰上去?你看這桶子,”她指著聶紀朗用來製造火把的盛著汽油的鐵桶,“假設這個桶內象徵著某種惡劣的環境,而桶中的汽油就是人。如果,在這桶邊開一個口子,汽油肯定是爭先恐後要逃離這個環境。但如果這個環境已成封閉性,汽油就會在裡面相安無事。當時的‘逐日’號就是這個桶,救生囊就是那口子,而我們就是汽油。倘若你不把這口子封了,我都不敢想象,人為了求生會做出些什麼。其結果,恐怕要比現在糟糕多了。”

聶紀朗如釋重負般笑了起來。“如果你能那麼認為,那就太好了。”

“你別自鳴得意,”年沐盈說,“你只是壞著心眼做了件好事罷了。”她看著聶紀朗手上的夸父,“為什麼當初回到地球的時候,你不第一時間調查一下夸父出了啥問題?”

“你有所不知。”聶紀朗說,“在我們出發的第二年,也就是2031年,全世界暴發了一場叫做‘反對人造靈魂’的人文主義運動。兩年後,聯合國發表了《人工智慧國際公約》,限制了人工智慧的智慧程度,所有過於類人的人工智慧系統都必須被銷燬。我馬上就意識到,夸父的中央處理器,已是全球最先進的人工智慧晶片。後來果然有相關的人員來找我問及此事。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能把夸父交給他們,否則當初‘逐日’號發生了什麼事,都會石沉大海。所以我就跟他們撒謊,那晶片還在‘逐日’號上。”

“也就是說,你到現在也不曉得夸父出了啥故障。”

“是的。”聶紀朗說著,便將夸父收回揹包中。“等有機會吧,只要我一天不死,我都有機會對這該死的人工智慧嚴刑逼供。”正當他開啟揹包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有件東西要給你。”

“給我?”年沐盈困惑地問。

“你等下,我找找。”聶紀朗從揹包中取出一團用舊布包裹的物件,手掌般大,四四方的,看上去像個相框。“你拆開看看。”

年沐盈接過拆開一看,兩行淚水便順著她的臉龐滑下。那是碎成了碎片又被重新粘起來的烤瓷照片,上面烤著她摟著父母脖子一起拍的自拍照。

“‘逐日’號上的人除了我,在八寶山裡都有墓碑,是政府給你們建的,我偶爾會去掃掃墓什麼的,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北京生活和工作,即便是事變發生之後,我也還留在北京過了兩年。”聶紀朗看著烤瓷照片說,“有一次,我在你墓碑前發現這個烤瓷照片,想是你父母給留下的。事變之後,我想起這個事,就偷偷回了趟八寶山,看還能不能找到。結果你的碑斷了,這烤瓷也碎了,我就拿萬能膠給粘起來,隨身攜帶。雖然陶瓷帶起來很不方便,但我們那代人,已經沒幾個會把拍好的數碼照片沖印出來,等到什麼手機、平板電腦都沒電或者壞掉之後,大多數照片也就一起沒了。所以有那麼一張半張實物照片,會顯得彌足珍貴。”

年沐盈抹去了眼淚,“你回來的時候,爸媽還好嗎?”

“你是指你爸媽還是我爸媽?”

“都有吧。”

“我爸媽事變之前就走了。”聶紀朗垂頭看著地上的泥塵,“先是我爸中風,入院沒有一個星期,就撒手了。我媽承受不了雙重打擊,在我爸走了半年之後,突然心肌梗塞,隨爸去了。”

“雙重打擊?”年沐盈問,“還有啥打擊?”

“你呀。”聶紀朗沒有抬起頭,似乎怕被年沐盈看到自己的模樣,“我每次找他們,他們總會提起你,說聶家對不起你。兩位老人家在以為你葬身太空之後,直到離世都一直鬱鬱寡歡。他們真的很想你。我每次看到他們想你的樣子,都會覺得很愧疚。久而久之,我沒事都不敢聯絡他們。”

年沐盈剛抹幹的淚痕又再淌下了眼淚。過了許久,她才說:“那我爸媽呢?”

聶紀朗沉默了片刻,才徐徐地說:“我更不敢聯絡他們。”

“為啥?”

“他們要我還他們女兒。”

年沐盈再也忍不住了,哭得肩膀顫抖不止。她強壓著哭聲,但悲傷的哽咽還是引起周圍的人的注意。聶紀朗很想抱她一下以示安慰,可他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我一直有寄生活費給他們,”他接著說,“起碼在事變之前,我都一直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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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良久,年沐盈的情緒才得以平伏。“事變之後,你有聯絡過他們嗎?”她問。

聶紀朗點了點頭,“聯絡過,但已經聯絡不上了。”

年沐盈長長嘆了一口氣,“其實當我看見上海變成這樣子的時候,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不管是什麼時候,有心理準備總是好事。”聶紀朗這才抬起頭說,“你看這世界,所有的人造規矩都已經失去效力了,只有老天爺的規矩還在運作著,也就是自然法則。這老雜種,”他豎起手指指了指天空,“從來就只管生和死,其他什麼都不管。所以你明白嗎?這世界現在除了生死,就再沒有別的事了。我們作為人就得有心理準備,要麼拼命地求生,要麼爽快地受死。”

在當初的婚姻生活中,聶紀朗也是個愛講大道理的人,那時年沐盈一句也沒聽得進去。而現在,她卻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裡。

“其實對於人類來說,這世界變成如今這樣子並非毫無好處。”聶紀朗繼續說,“最起碼,我們不用煩賬單,煩房貸車貸,煩孩子上學唸書,煩老人身體抱恙。你看看周圍,你說這是2050年還是3050年,又有什麼區別?時間變得沒意義了。以前老是想著,明天要幹啥,後天要幹啥,下個月要幹啥,下個季度要幹啥,昨天就得為明天打算,去年就得為明年安排。我時常在想,人為什麼要這樣活著?現在好了,所有人造規矩都沒了,再也不用管什麼前程、仕途、名利。社會構造簡單了,人的追求也跟著簡單起來,現在就是為了活著,就像那牆上面寫的一樣。”他指著那面年沐盈曾留意過的牆,“你不覺得,那就像一個填充題嗎?‘只要還活著’後面的牆都坍了,就好像是一個括弧,只要滿足了前面的條件,後面的括弧裡,你想填寫什麼都可以。”

年沐盈不禁聽痴了。聶紀朗對那面牆的解讀,與自己恰恰相反。一個樂觀,一個悲觀;一個積極,一個消極。由此形成了兩人心態的鮮明對比。

“有時候,我還覺得能目睹這個時代,是一件挺浪漫的事。”聶紀朗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柔情,“多少人想活到世界末日,卻死在了半路。你說是不是?”

年沐盈連忙避開了他的目光。為了別讓他看出自己有點慌張,在避開他的目光時,她並沒有把臉扭開,而是突然把視線斜開。“是了……”她頓了頓,意在找些什麼別的話題,“救生囊雖然有足夠的休眠劑供你休眠,但你怎麼解決恆溫問題?”

“我是穿著‘逐日’號的航天服休眠的,還拆了救生囊的三套後備航天服,一套用來填充休眠箱裡的空隙,其餘兩套用來覆蓋著休眠箱。”聶紀朗說,“還有就是,原來在‘逐日’號出發前,空間站見救生囊載荷允許,就配置了三套生命保障揹包,其中就有加熱部件。我也是後來檢視配備記錄才知道。之後我就計算好休眠時間,每隔一陣子就醒來更換部件,在救生囊的防凍層、休眠箱、航天服和加熱部件的四重保暖下,好說歹說總算熬過太陽風。”

“你命還真大。”年沐盈一半感慨一半揶揄著說。

“或許這是因為你的緣故。”聶紀朗目光遊離在四周被火光照亮的樹木上,像是在尋找什麼焦點。

“這跟我有啥關係?”

“難道你沒有發現嗎?”聶紀朗拾起身旁一節懸鈴木的落枝,丟到火堆裡燒,“跟你有過感情的男人,都特別命大。”

年沐盈馬上戧回去,“豈止是男人,‘逐日’號上的男男女女都跟我有過感情。”聶紀朗笑言,“我基本可以確定你還是年沐盈了。因為你只會在對著我的時候才用這種口吻說話,這種事其他人想學都學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