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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逃出生天(二)

他們哪敢細看,一見形勢不對,忙躲在軌道下,揪起衣領捂著鼻子,躡手躡腳前行。他們必須在麻醉濟漫延過來之前找到藏身之地。幸好邵雲天對環境熟悉,領著眾人來到一列廢棄列車旁,即從車尾的梯子爬上車頂。期間陳華聲因斷掌之不便,險些從梯子摔到地上,幸得邵雲天眼明手快,從後將他托住,方不至鬧出什麼動靜。

兩名孩子人小體弱,抵抗不住淡淡的麻藥,早就人事不省。而成人也倍感昏沉,只能靠意志支撐。

如果說站臺上尚有火光可供視物,那麼車頂則是漆黑不見五指。邵吳二人揹著孩子,屈身摸著車頂前行,陳華聲緊跟他們之後。只因什麼也看不見,他們只能一邊摸索一邊走,以防踢到些什麼東西,鬧出動靜。走著走著,邵雲天忽然頭撞到硬物,痛得他猛揉腦袋。這一撞聲音可不小,不但吳翠鶯和陳華聲嚇一大跳,甚至還引起了三名傀儡的注意。

只見他們馬上分散,往聲音的方向包抄過來。然而邵雲天所撞到的,並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人——他清楚感受到自己撞上對方的頭——只是漆黑之中,根本不知對方是誰。更糟糕的是,對方知道自己已被傀儡所覺察,竟倏然向邵雲天下手,想將他推下車頂來轉移傀儡的注意力!

邵雲天哪裡料到對方會有此一手,一不留神,就被對方推到車頂邊緣,腳下一空,整個人旋即滑下,慌忙間伸手亂抓,抓住了車頂邊緣的排風口,吊在列車側面,幸而不是靠近屏蔽門的一側,方不至於被傀儡發現。只是他再也無力還手,因為他另一只手還要抱著昏迷過去的孩子,只得咬緊牙關強忍,連叫也不敢叫一聲。

吳翠鶯聽見跟前一陣騷亂,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好伸手往前方摸去,不料卻摸到一隻抓住排風口的手,再沿臂摸去,方駭然察覺,有人吊在列車邊緣。黑暗中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判斷邵雲天失足幾乎掉了下車,更不知邵雲天前面還有一個人。正當她想去拉邵雲天一把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用腳猛踢向他。

儘管她未能馬上解讀出其中因果關係,但她卻知道對方想置邵雲天於死地,當即把懷裡的孩子放下,胡亂向前抓去,不料摸到對方的臉龐。她一摸到對方,便即用手指甲扎對方的眼睛。對方似乎也沒有料到邵雲天後面還有人,一時慌了神,繼而雙眼劇痛,本能猛地後仰迴避,誰知情急之下用力過猛,失了平衡,“咣噹”一聲,驚呼著從靠近屏蔽門的邊緣摔了下去。

三名傀儡來到列車旁,本因車頂位置高於屏蔽門,看不見車頂有些什麼。正當他們要開啟夜視儀的熱成像功能時,一男子竟慘叫著從車頂摔下來,卡在列車與屏蔽門之間的縫隙中。傀儡們也不多話,旋即舉槍一頓亂射,男子頓成馬蜂窩,一命嗚呼。

槍聲一響,廣播室裡立即炸開了鍋,人們一窩蜂地哄散出來,站臺頓時亂作一團。三名傀儡見狀,立即展開火力網,掃射逃竄人群。區區十餘名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在子彈的呼嘯之下血濺當場,慘叫四起,聽得人頭皮發麻。三名傀儡連彈夾都未換,眾人已被紛紛射倒,屍橫就地。

吳翠鶯等人在車頂,連手指都不敢抬一下,一直以同樣的姿勢趴著,就苦了邵雲天吊了半天。

傀儡射殺眾人後,還不忘逐一補槍,以確保每一個人都死得透徹。吳翠鶯只聽見一女孩哭著喊“媽咪——”,尾音彌長,悲慼而絕望。但隨著一聲槍響,女孩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一句說不完且永遠沒有機會說完的遺言。

吳翠鶯害怕得渾身發抖,但她還牢牢抓緊邵雲天的手腕,唯恐他掉了下去。三名傀儡檢查完畢,覺得人們再無生還的可能,方轉往別處搜尋。待他們走遠,吳翠鶯才把邵雲天拉回車頂。值得慶幸的是,邵雲天是一個體重不合格的男人。

聽著樓上售票大廳不時傳來的槍聲和慘叫,邵雲天知道,這個安身之所已徹底淪陷。他滿懷感慨地輕嘆一聲,正要離去時,忽又想起什麼,於是探頭看了看那被亂槍射殺的男子。透過火光,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頓時捂著嘴巴失聲痛哭。

“怎麼是他?”他哭得很悽楚,但還是努力壓低聲音,“他是我朋友,是這裡為數不多,願意跟我聊天的人。我們經常坐在這車頂閒聊的。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

聽他這麼說,吳翠鶯和陳華聲亦不由得一陣感慨。這就像是一場冥冥中早已註定的悲劇,是對這個時代的人性最為刻骨銘心的諷刺。在這場悲劇中沒有黑白之分,甚至只要能保全自己,不管做什麼都可視之為正確。然而在這個荒誕的時代,人們總是十分正確地上演著一幕幕悲劇。

如今能安慰生者的,就只剩下一個理由——彼此間互不知道對方是誰,就像吳翠鶯安慰邵雲天說,“太黑了,他沒看見是你,就像你也沒看見是他。”但誰又能擔保,即便對方明知是自己,就不會做出同樣的行為?

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已經死了。而留給生者的,就只是一個更願意傾向哪種解釋的問題。

邵雲天擦拭了眼淚,深呼吸一口氣,以平伏激動的情緒。他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於是引著吳陳二人繼續前行。約莫走過三節車廂,他又停下腳步,放下孩子,並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傀儡之後才緩緩站起來,謹慎地拆下開車頂上方、隧道牆壁上的通風口。整個過程,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發出半點聲響引起傀儡的注意。

隨後,他與吳翠鶯合力把兩個兀自昏迷的孩子送進通風管,再借肩膀讓吳翠鶯和陳華聲墊腳,讓他們爬進去,最後才輪到自己。他們一行五人沿著通風管爬行,由於管內十分狹窄,縱橫不足五十公分,別說轉身,就連撅起屁股爬的空間也沒有,所以他們不能再抱著孩子,只能由邵吳二人一面爬一面把孩子往前推。而且,管內還漆黑如墨,邵雲天推著孩子,不便照明,只好把隨身的手電交予陳華聲,讓他爬在最前引路。

這種行進方式確實十分滑稽,只是苦於毫無選擇。

五人三爬推二,無不揮汗如雨。折騰了大半天,才來到一個三岔口。“咱們往哪個方向嗦?”陳華聲舉著手電東照西照,等待著邵雲天的回答。邵雲天抹了一把汗,往前一看,“前方和右方的管道是銜接著樓上售票廳的,再過不遠管道就是呈垂直狀態,我們是爬不上去的。”

“你怎麼那麼清楚?”身後的吳翠鶯十分好奇。“這地鐵站的結構圖我能閉著眼畫出來,”邵雲天說,“不管是通風管還是附近下水道的走向,我都瞭如指掌。”他又跟陳華聲說,“我們往左走,那裡能直通另一邊的軌道,出去之後我們就能往下水道走,離開這裡。但一定要小心,因為不遠處有條消防水管曾經滲漏,泡爛了整整三平方的天花板,我擔心連通風管的吊索也受到影響,所以一會兒經過的時候,不能一起過,就怕太重,把通風管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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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翠鶯更為好奇,“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能知道得這麼細。”邵雲天嘆了嘆氣,“我以前是這個地鐵站的副站長。”吳翠鶯驚訝地說:“原來你這麼厲害,真沒看出來耶。但話說回來,這裡到底是哪個地鐵站?”

“人民廣場站。”邵雲天說,“這本來要對你們嚴格保密的。確切地說,明確知道這裡是人民廣場站的,就只有我們高矮肥瘦四個,地鐵站裡能說明位置的東西,也全是我們毀掉的。”

“為什麼要保密?”

“因為怕我們當中有傀儡,知道我們藏身的位置,就能通知敵人來清剿。”

吳翠鶯苦笑一聲,“像現在這樣嗎?”她頓了頓,又說,“不過也無可厚非啦,紙哪能包得住火。”

“這只是其中一項安全措施,能多少提高些安全性。但難保我們當中有人以前經常搭乘這條線,一眼就認出這是哪裡。不過現在談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邵雲天轉與陳華聲說,“陳老,咱們走吧。”

就在他們要動身之際,前方的通風管忽然傳來“咚隆咚隆”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掉了進來。邵雲天臉色陡變,忙催促陳華聲快走。吳翠鶯脫口問:“那是什麼?”邵雲天頗不耐煩地回答,“哎呀,不管是什麼,反正不會是好東西。”

眾人沿著左邊的通風管,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拼命往前爬。而陳華聲因為不用照顧孩子,所以很快就與邵吳二人拉開了距離。可是,未等眾人爬得多遠,身後的通風管便再次傳來奇怪的聲音。

與此前不同,這次傳來的聲音很輕,卻極其密集,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沿著通風管朝自己爬來。邵雲天心感不妙,更奮力往前爬,還不忘囑咐吳翠鶯,“快點爬。”聽他這麼說,吳翠鶯只覺得全身毛管倒豎,而且自己又在隊伍最後,因而怕得渾身哆嗦。她越去想象身後的東西,心裡就越發毛,手腳就越不協調,費了老大的勁,卻沒爬遠多少。

只聞聲音越來越近,邵雲天再也按捺不住,要一看究竟。他讓陳華聲把手電給他,他接過之後,勉強回頭一照,頭皮頓時麻得彷彿拿刀砍都不會感覺。他照了照吳翠鶯,見她也想往後看,連忙低聲喝住,“別往後看!”吳翠鶯當場被他嚇哭了,抖著聲音說:“那你趕快走啦!”

邵雲天別過臉去,語帶哭腔地說:“把孩子留著這兒吧,我們帶不走他們了。”

“你說什麼傻話啦!”吳翠鶯又急又驚,淚流不止,“趕快走啦!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

“我說,把孩子留下。”邵雲天悲傷地說,“如果你不信我,就自己回頭看看那是什麼。”

吳翠鶯循著燈光,既驚恐又好奇地回頭一看。只見約五米之外,竟密密麻麻爬著如手臂般粗、色彩斑斕的蜈蚣,而其中更有不少已朝自己緩緩爬來!這是吳翠鶯有生以來,頭一回看見昆蟲而沒有尖叫的,因為她的心思已渾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她跟前,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小女孩身上。

正如邵雲天所說的那樣,若不撇下孩子,只怕絕無活路可言。她的心像被啃了一口般劇痛,揚起手一耳光扇在小女孩的臉上,“你醒醒啦,聽到沒有,趕快醒過來啦。”她的眼淚滴落在小女孩平靜的臉龐上,“再不醒就要死了啦!”這時,邵雲天已越過跟前的男孩。“沒用的,”他說,“傀儡用的麻醉濟濃度極高,孩子們又太小,只要吸入一點劑量,就會昏迷很久。你就讓他們安安靜靜地離開吧。起碼,他們不會感到害怕和痛。”

吳翠鶯泣不成聲,哪曾想過為了生存竟要捨棄掉人性。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走,終此一生都恐怕要活在這個陰影裡,可是她已別無選擇。“姐姐對不起你們。”她以懺悔的口吻喃喃說道,並親吻了一下小女孩的額頭,隨即把她擠到一邊,好騰出些空隙讓自己爬過去。就在這一擠一爬之間,她突然覺得,自己雖然活著,卻又已經死了,並且再無資格自稱為人。

三人撇下了孩子,速度果然快了許多,蜈蚣爬行的聲音亦漸漸微弱。他們一直默默地爬著,誰也沒再提孩子的事,然而誰也察覺得到那股瀰漫在周圍,彷彿隨時能讓他們壓抑至死的罪疚感。或許他們只祈求孩子們千萬別醒來,因為那不僅會徒添痛苦,還會讓他們更為愧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