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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董雲兒也知道怎麼回事,輕蔑地笑了起來。


黃皎皎卻閒不住,伸過手來,喊道:“我看看你的東西。”


劉啟不大情願,騙她說:“黑忽忽的小蟲子,咬人手指頭。”


這謊話太不高明,黃皎皎不高興地嘟著嘴巴說:“騙人!”


劉啟把盒子塞進旁邊的東西堆裡,回答餘山漢問說不完的話。這會兒,旁邊的黃家人也在生氣。劉啟一見他們就要收錢,接著也不理他們,只顧自己圍著火說話,連柴火都不分出一點,確實讓人心裡很不高興。


為首的黃文驄念及和劉海的交情,制止住蠢蠢欲動的黃天霸。


他環顧四周,看到二十多個黃瘦的人那有吃的東西,突然也感覺有些餓。


他們今天是打獵出來的,可天剛不熱就下了雨,自然沒有什麼收穫,這會恐怕不有求於劉啟都不行。


“老餘!”黃文驄叫了一聲。


“黃爺。”餘山漢突然醒悟自己冷落了黃家父子,慌忙站起來過去,邀請他們到火邊,說:“見了少主,話多忘情,請您不要見怪。”


黃文驄虛假地推辭一會,這才帶著兒子過去。


火雖然小,只加他們兩個人卻沒問題。


劉啟這才知道他們一開始不來,不是要和自己的人同甘共苦,而是顧忌身份,要請了才來,不由心叫失算。


劉啟拿出酒食,招待一番,黃文驄這才知道那些像“馬槽”的瓶罐木桶都是用來釀酒的,問了幾問,聽劉啟說被這些破爛東西拖累,心中想不明白,一味說:“賢侄在說笑吧!”劉啟發覺自己說什麼他都是用到這一句話,像是一隻鸚鵡,也很是奇怪。餘山漢卻是知道,人家不認為劉啟是要開小酒坊謀生,只以為劉啟紈絝子弟沒正經,說鬧起來沒個頭。


旁邊,董雲兒也幫忙招待,給過黃皎皎一個夾餅。黃皎皎吃一口吐出來。劉啟只當是董雲兒故意以壞充好,哼哼兩聲,給黃皎皎一塊肉乾。黃皎皎嘗了一下,又吐到一邊去,生氣地說:“你的東西真難吃,肉都是臭的。”


劉啟聞一聞,乾肉果然不像在草原上的乾燥天氣保持的那麼好,確實有種難聞的氣味,尷尬地笑兩下,拿回還回來的食物,大口猛咬著,兩隻眼睛卻是亂動,想著怎麼哄好這個挑食的黃皎皎。


黃皎皎撒嬌般不依:“給我找點能吃的,好不好?!”


黃文驄覺得食物當真難吃,卻還不是不許她嚷嚷。


黃皎皎吃了些責怪扁著眼睛,眼眶裡已經有淚水在旋。


劉啟突然想到事情,看一看外面下緊的大雨,叫著等等,這就站了起來脫了衣裳。餘山漢站起來阻止:“劉啟。你要幹什麼?!”


劉啟也不說,找來準備換瓦用的長竹,三下五除二地綁了柄小刀,甩了鞋就走。


餘山漢只好跟在後面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糊得眼睛生疼,他只是感覺到剛暖幹不久的褲子很快溼到襠裡,格外難受。


小廟後是一處急泉,泉水已經漫過原先的泉道,將一堆亂石都掩在淺水裡。


劉啟已經站在那裡,餘山漢走了兩步,就覺得地下亂石甚多,擱腳擱得腳疼。他喊著“劉啟”,接著怒喝。


劉啟的褲腿再一次垂下去,浸到水裡。


他先放下竹竿,捋一捋,仔細得觀察,待看到清澈的水裡浮出一道魚背,重舉竹竿,把住泉道遙指。


餘山漢這才知道他為那黃家的嬌嬌女抓魚吃,不知為何感到難受。


劉啟從小到大,需要去取悅誰?


餘山漢不由想起出嫁的段晚容,自己問她有什麼要給劉啟說的,她竟然斷線珠子一樣落淚;接著想起雨蝶,一個月來,她幾乎每日都在刻那三隻木狼。剛才自己講給他,他只淡淡地問了幾句,而現在呢?卻為怎麼看都不是過日子的嬌少女冒雨抓魚。餘山漢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抹一把臉上讓人窒息的雨水,說:“劉啟。那是富人家養壞了的丫頭。你就是抓了新鮮魚,她也未必喜歡吃。”


劉啟大奇,擺手不讓餘山漢打攪:“誰說的,我就最喜歡吃烤出來的魚。”


餘山漢扯著嗓子問:“你不問問你晚容阿姐現在過得好不好?”


劉啟半俯著身子,竹竿斜舉,應口回答:“她過得一定好。”


餘山漢幾乎是在咆哮:“你怎麼知道?”


劉啟隨口說:“她已經嫁人了呀,以前總發愁,怕嫁不出去。”


餘山漢停住了,心說:“要說什麼呢?告訴他段晚容嘴裡不說,每天都想著他,和雨蝶泡在一起?這孩子,還懵懂著呢。”


大雨總是斬斷人的思索,砸在水面讓漣漪擴散攪和。


劉啟看雨大,攆餘山漢回去,別給自己添亂,否則剛才就已經一竿子下去,叉了魚回去。


餘山漢心疼他,只好勸他:“劉啟,我幫你抓魚,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你快回去吧。”劉啟固執地說,“皎皎吃我抓的魚說好吃,才覺得我好呀。快回去!別耽誤我抓魚,不然我發火!”


餘山漢拗不過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去。


一回去,他就見黃皎皎笑得花枝亂顫,和董雲兒講劉啟的黑皮膚和一頭的小辮兒,口氣裡全是取笑,不由心生不滿。


她不知從哪兒摸出劉啟的盒子,伸出白玉一樣的手,用兩隻筷子一樣的木棍夾著一隻木刻犬放在火頭上燒著玩。


餘山漢心痠疼、痠疼的,感嘆她是位幸福的少女,感嘆她把雨蝶的心血燒掉,心說:“燒掉吧。燒掉吧。”


有人問起劉啟在外面幹什麼,他就帶著不滿說:“為皎皎小姐抓魚呢。”說完,靜靜地看著在火舌裡焦爛的木雕,不自覺地想:這小妞兒整日吃著精烹細作的山珍海味,怎會在乎一條火上烤出的淡味魚?這劉啟,真是邪在人家身上了。


董雲兒聽著外面譁然作響的大雨,幾乎猜到了,曖昧地笑笑。


她不得不佩服這個好色小鬼的手段,覺得換作是自己,一定跟上次面對一大堆水果時一樣,感動得說不出話。


唉。


這小子取悅人的手段哦。


黃文驄“哎呀”、“哎呀”地責怪,大聲說:“叫他回來。這丫頭餓一餓就好好吃東西。要是淋-病了?!……”


餘山漢看著黃皎皎,說:“沒事,他沒那麼容易病。我們那的人都不嬌氣。”


黃文驄笑道:“聽說那裡的番子不開化,他阿爸早就該遷到中原來了,也可以給孩子請最好的先生……”


董雲兒添油加醋,跟著說:“他們那連西瓜都沒有。他在我家都抱著西瓜洗臉。”


餘山漢沒有吭聲,拿起劉啟留下的吃的,大口、大口地嚼。


但他還是在想著木雕,突然站起來,漫不經心地拿過對面的盒子。


雖然僅剩下一隻犬,黃皎皎還是不依,伸手要討“狗狗”。餘山漢強行擠出笑容,說:“這是劉啟的寶貝,是他的愛犬,救過他的命,燒了,他不高興。”


黃皎皎說:“我高興。”


餘山漢有些發愁,有點無法應付。


他不聲不響往外看著,見雨停了幾停,劉啟一瘸一拐回來,心裡又是一疼。


然而,劉啟卻很高興,手裡提溜著一根草繩,穿兩、三尾魚。歡快地舉著大叫:“皎皎。看我怎麼樣?!給你抓了好幾條魚。”說完,蹲去門口剝魚,哼一曲極為歡快的歌兒。他終於把魚的內臟弄好,收斂起一堆魚鱗,魚腸,回頭“便宜”董雲兒說:“給你做花飼料。”董雲兒見他手黏糊糊,大為反感:“你怎麼不在泉水里弄乾淨再回來。”其它人也是一樣發問,餘山漢沉著臉回答:“死物不能棄入流水,會帶來疾病和瘟疫,這是塞外的風俗。”


劉啟卻不在意,旁若無人地找一根枝棍,將魚穿上,交去黃皎皎面前。黃皎皎不接,說:“髒!”


劉啟保證說:“不髒的。”


他保證急了,只好在廟瓦接些水沖洗,順便洗了手。


房簷上的水混些多糝子,吃起來說不準糝牙,不過,黃皎皎坐裡面,卻看不到,她見劉啟回來,接過棍子,放在火上翻烤。


董雲兒細細觀察劉啟,見他的眼睛自上瞥下,時而用心地看著魚,時而得意地看過黃皎皎,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突然間覺得劉啟好色得很有味道。


不一會,劉啟架起自己的腿。


他小心地哄著黃皎皎,講些趣聞,忘情下把光腳離得近了,惹得烤魚的黃皎皎用用腳踢開。董雲兒卻注意到他抻開的腳底有一條被石楞劃開的口子,帶著鮮豔的顏色。


黃皎皎嫌惡地說:“放下你的腳!”


劉啟笑了笑,找了塊破布,提著鞋子出去洗腳穿鞋。


魚兒漸漸烤熟,一股誘人的香味瀰漫。


那邊的流民都聞到了,連偏殿裡的馬兒都騷動地叫。


“真香。”劉啟說。


“是的!”餘山漢承認地點頭,說著,把黃皎皎燒空了的盒子遞過來。


黃皎皎也很滿意地拿起樹枝,放在高翹的鼻子下嗅,接著微曲後面三指,用拇指和食指姿勢優美地捏下一小塊,放進嘴裡。


“好吃不?”劉啟高興地問。


黃皎皎嘴巴漸撇,用眼睛盯住劉啟,突然叫了一聲,一把輪過木棍,扔了出去,嚷著:“什麼嘛,難吃死了。”


劉啟一下沮喪起來,接著一看盒子,自己的犬都不在了,嚎叫一聲:“我的雪地虎一家呢?”


黃皎皎卻噗嗤一聲笑了。


尷尬和失落累計起來,他只有乾笑。董雲兒心中感到痛快,暗叫:“活該”,心說:“沒給我要作料,怎會好吃?”想到這裡,她一下子警惕,暗問自己:我高興什麼?怎麼不提醒她呢?!


黃文驄又開始罵女兒。黃皎皎頂嘴說:“我喜歡!劉啟給我抓的魚。是不是?我可以扔掉吧?”


劉啟肯定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樂意看到:“當然可以,要是不燒我的雪地虎就更好了。”


董雲兒不得不暗暗佩服黃皎皎,同時給劉啟冠上“低三下四”四個字,一直鄙視到天黑。夜漸漸地入深,廟殿裡火小人寂,人們都漸漸睡去,響著高低起伏的呼嚕聲。董雲兒還在嗤之以鼻。


她終究是個女子,在這樣的環境下睡得很淺,是被一中怪怪的呼嚕聲驚醒,此刻想著白天的事兒,睜眼尋找聲音的來源,好大一會兒才知道餘山漢被人用破布堵住鼻子,這才發出噝噝撓心的笛音。


她朝劉啟看過去,卻看到了睜著眼睛看自己的黃天霸。


黃天霸回頭看一看自己老爹,爬近火堆,低聲說:“董小姐還沒有睡著?”


董雲兒感覺到莫名其妙,應付地應了一下,繼續找劉啟,發現劉啟和黃皎皎都也不在旁邊,當即覺得劉啟太過分,當著人家父兄的面幹壞事。


正想著這那,水邊的小桌動了一下。


她看過去,終於找到失蹤的劉啟。


可那個黃小姐呢?正是董雲兒不知她去了哪兒的時候,黃皎皎愁眉苦臉地拿了劉啟的魚,躡手躡腳地回來。


她看到的不是董雲兒,而是黃天霸,就小聲嘀咕:“我肚子很餓。”


董雲兒趕快閉上眼睛,暗地裡偷笑。


她慢慢睡著,早晨一醒來,看到一張笑眯眯的面龐俯壓在三、四尺外,眨幾下,看清是劉啟的臉,失色道:“幹什麼?!”


劉啟蹲在她旁邊的小桌子上,抱著胳膊看在看她。


廟外已經晴朗,早晨的清新穿門而來,讓人在酷夏中煎熬的心情陡然一變。


心情好,自然看什麼都順。董雲兒也不生氣,還了一回笑,但她細細辨認,感到劉啟不是看自己****的色樣,而是透著看到金子的貪婪和邪惡,就慢慢地收住笑容,等待下文。劉啟用自己的目光引導董雲兒的目光往地下走。董雲兒最終一怔,地下吐著嚼濾過的魚骨頭,就在自己的嘴巴邊,而黃皎皎卻裹身睡出了很遠。


劉啟說:“我預備的早餐被你偷吃掉!”


董雲兒又委屈又好笑,愛理不理地站起來,在大殿裡打量。


餘山漢已經不在,其它的人都還在睡覺,此趴彼伏,坐臥掩困。董雲兒看了一看不遠處的黃皎皎,想替她隱瞞,卻最終醒悟,心說:“魚骨頭怎麼在我嘴巴下面?!這妮子還知道誣陷我。”


劉啟勾勾手指頭,示意董雲兒跟他走。


董雲兒雖然知道可能面臨敲詐,仍然爽快地跟出來。


外面是一處矮山的偏峰,風光旖旎,清風滌盪,鳥鳴聲聲,放眼望去,可以看到王室園林中林木蒼鬱。衣衫被風鼓起的餘山漢正在不遠處的一處石頭面上揮舞一把馬刀,身前身後寒光翩翩,尾部長纓漫舞,刀嘶之聲尖銳,混雜著他口中的開氣大呼,幾乎和晨曦美景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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