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玄幻 > 一名隱士的前半生最新章節列表 >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不是壞人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不是壞人

“他其實從來沒有說過愛我。他好像總處於那種不溫不炎的陰鬱之中,禮貌而過分節制。這像我當時想像中的文化人模樣,從不粗野對待女人。”

她說到這裡時,我已經有一個感覺。這不是一個年輕人應該有的狀態,是乎有點不太正常,但又說不清理由。

“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在生活上還算照顧我,我們表面上也像是普通的戀人,吃住在一起。但奇怪的是,在男女那方面,他遲遲沒有主動的表示。”

這個人是身體有問題嗎?

“我懷疑他的身體是不是有問題。”方姐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差點笑了起來,她的疑問跟我剛才想的一模一樣。年輕男人,當面對一個女人,以戀人的面貌出現的時候,你行為上可以節制而不主動,但身體應該有本能的反應。

“我們有時也有相對親熱的舉動,他偶爾也抱著我睡覺,但是,他的下面沒有反應。我當時也算過來人,對這個不太理解。”

“要知道,我是已經被開發出慾望的人,對那方面偶爾也是有期待的。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嚴肅地問他是不是討厭我,還罵他虛偽,如果討厭我,就不要跟交往了。”

“誰知道,這一罵,居然讓他激動起來,他身體亢奮,扯著我,就把事辦了。從那一後,我細心觀察了一下規律,當我對他臉色不好,或者批評他,吼他,偶爾打他的時候,他就容易興奮。”

這個人有一定的受虐傾向,估計有原因。

“掌握了他這個傾向後,我就經常用這點來刺激他,有時命令他。當看到一個男人在我面前,像做了錯事似的,我自己也有點得意,我以為自己完全掌控了他。”

“能夠對自己的伴侶有掌控的感覺,就是安全感。我以為,他就是我的菜了,我在他面前完全不設防。以前的避孕措施也不注意了,這樣就懷上了孩子。”

“後來,我才知道。他原來傷害過他的初戀女友,他在心理上走不出來。這也是在問他的朋友後知道的,回想到他自己私下創作的民謠歌詞,透露出的傷感和悔恨的情懷,已經很明白了。”

我不太理解流行音樂的分法,就問到:“你是唱甜歌的,你說他也曾經玩搖滾,現在又說民謠,這三種東西,不同嗎?”

其實,原來小池也跟我上過音樂培訓課,我被她拉去也聽了不少音樂會。但那畢竟是嚴肅的音樂,與流行音樂關系不大。我酒吧裡的藍調音樂,是外國人唱外國歌,我也沒認真聽他們唱的是什麼,反正把它當成聲音背景就行了。

“看樣子,你對音樂興趣不大,我也不跟你解釋得太細。這樣說吧,甜歌是唱美好的,民謠是唱憂鬱的,搖滾是唱憤怒的。這只是大體上的分法。當然,所有歌應該是自己的心聲。從這個意義上,分法又不同。”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以發出心聲的標準來區分音樂,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越甜的歌,距離實際的生活越遠,唱得越假。民謠也是心聲,離自身感受近些,有種無病呻吟的腔調,屬於吃飽了沒事幹。搖滾純粹是個人感受了,要求真實的心理衝擊,創作和演唱時,要有一種活得不耐煩的感覺。”

我哈哈大笑起來,她也笑,肚子一鼓一鼓的,我喜歡這種真實的感覺。我心裡想,是不是可以簡化成這樣:甜歌假,民謠是有病,搖滾是拼死一吼吧。

“我抽空在圖書館也翻了一些書籍,知道這是受虐傾向。它產生的原因複雜,但根據他本人的情況。當我罵他的時候,他潛意識就當他初戀在罵他。他初戀罵他時,他的負罪感就得到了平衡,所以,他身體就恢復了正常。”

“當我把有孩子的事告訴他的時候,他發現要對孩子的未來負責的時候,他退縮了,他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我,當我需要他支撐的時候,他跑了,甚至帶走了整個樂隊。”

“我丟失了他,我丟失了樂隊,我也差不多丟失了工作。靠跟幾個場子插空接零活幹了兩個月。但肚子是藏不住的,我就回到了老家。”

我發現她當時最重要的選擇,原因沒說出來,問到:“既然你們沒未來,你怎麼不把孩子打掉呢?”

“莊總,你不明白女人,當你肚子有動靜的那一天起,你就跟孩子產生了感情。我不是沒猶豫過,但我當時多愁善感的藝術心,卻讓我下不了決心。感情在加深,打掉的難度越來越大了。”

“還有一個心理因素,當時我覺得,自己這幾年來,從單純到糜爛,都是由於自己的錯誤造成的,自己有錯誤,就要接受懲罰、承擔責任。何況,我當時對男人已經喪失了信心,如果有個孩子,起碼還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人。”

這是一個複雜的心理過程,當然還有其它更多的原因,她沒說出來。但她此時的心理狀態處於低潮,我不好再問了。在別人傷口上撒鹽,就不是人了。

沉默了好久,她突然又拍了頭一下,似打似摸的:“你也有點這方面的傾向,你知道嗎?”

我也意識到有點,但我沒回應,想聽聽她的看法。

“當我溫柔地順從你的時候,你離我遠。中午我命令你的時候,你卻聽話。就像現在我們倆的身體狀態,要不是強行把你拉過來,你會這樣?你力氣比我大得多,你怎麼不反抗?”

她說的都是現象,其實我自己也意識到了。我問到:“那按你這樣說,我是不是有病?”

“你沒有病,因為你保持了底線,一個人的理智能夠控制感情的時候,是沒有病的。你只是有經歷,潛意識中,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哪個女人?”

道理我明白,但如此明顯得讓她都猜出來了,我還是感到吃驚。不要說潛意識了,就是在夜深人靜中,在我孤獨的滋味中,我經常覺得自己對不起自己最親愛的女人,從我媽,到妍子到小池,雖然我不承認我是有意的,但客觀上,我看著她們的痛苦和離開,我的良心上,不可能無動於衷。

“你希望有一個女人批評你,懲罰你,好讓你的內心平衡。但是,你卻又保持著底線和理智,這說明,你並不是壞人。”

“為什麼我不是壞人呢?”我問到。她說到我心坎上了,我就希望她給我答案。

“從你對我的態度來看,你真的是一個難得的好人。也許你是年輕,沒不得及變壞。但我始終覺得,好人終究是好人,因為他的起點是好的。”

她給我鼓勵,我願意給她說說了:“方姐,我是有一種負罪感,但我不清楚,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做錯。莊總,你對待我的情況,我就知道,你不會故意犯錯。但是,命運是不可捉摸的,你只是把女人的厄運聯絡到自己頭上了,這沒必要。”

“是嗎?你怎麼就憑我對你的行為,就這樣判斷呢?”她的判斷,我總覺得依據不足,所以,才有此一問。

她此時居然又在我頭髮上親了一下,然後說到:“莊總,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如果你要找你稍微喜歡點的人,比我漂亮的,可以有一大群。你儘管身體上的衝動很明顯,但我們之間仍然保持了距離,說明你有剋制的意願,還有剋制的能力。”

“不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發生關係,恐怕是你的底線吧?雖然你說我聲音好聽,那只不過是你說服自己,跟我親熱的一個理由而已。一個在身體和環境誘惑下保持底線的人,有良心,有能力,這不是好人是什麼?”

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我,我反問到:“那我跟你在一起演戲給別人看,是不是我壞呢?”

“面對狡猾會狡猾,這是能力;面對坦誠就坦誠,這是良心。”

這是個哲學家啊。她的書讀得不多,但她經歷的人和事很多,比我大幾歲,在江湖闖蕩的辛酸,讓她看人看事更加深刻。我想起了《紅樓夢》裡的一句話: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你其實不用糾結,當你把我叫姐的時候,我就想這樣跟你說。你盡可以把你自己的感情藏好,記得就是對感情最大的回報。當你有機會面對真心的時候,你可以完全真心。當感情不在時,就對自己的身體負責,你得學會區分。”

她這是在給我找解決方案了,想不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大姐,居然還有可能給我一個打包解決的方案。

“方姐,我總是分不開,也有點糾結。”

“糾結的原因是你總把每件事都投入感情。但是我問你,你在吃飯的時候,需要投入過多的感情嗎?你在睡覺的時候,需要投入過多的感情嗎?身體的娛樂和享受,也跟它們是一樣的,完全不需要有感情的負罪感。”

是這個道理,但沒實踐過,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比如說我,那天,你請我去按摩,我就投入享受。反正付了錢的,這是他的服務,我享受得心安理得。你以為,他會投入感情嗎?我們第二天見面,可能跟陌生人沒有區別的。”

是的,那天晚上,她的反應確實給我印象很深,我卻很痛苦,尤其是在自己控制不住的那一刻。

“你只喜歡聽我的聲音,那就聽我的聲音好了。如果你把這個當成服務,你就安心享受,根本沒有對不起誰的。沒有對不起你愛的人,也沒有對不起我,更不會對不起你自己。就像看一場電影,當時雖然你也有激動憤怒甚至興奮的情緒,但都與你生活中的感情和道德無關,是不是?”

對啊,這個比喻妙啊。夢中的卑鄙不算卑鄙,看電影的心態也不是真實的內心。

“對得起自己最簡單的道理是:不故意給自己找別扭。”

這是她的結論,居然有點說服了我。

“方姐,你真是我的知心大姐姐,謝謝你,我舒服多了。”

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方姐把我的頭推回了我原來的位置,我們又恢復了各蓋各被的狀態。

“方姐,還有一件事想問你,你在給我說話的時候,為什麼要把我拉到你懷裡呢?”

“你不是想找大姐姐說心裡話嗎?這就是大姐姐的姿勢。”她的回答簡單明瞭。

我卻有點不懷好意了:“那裡為什麼在說話的時候,又故意在我頭上親了幾下?”

“我興趣來了,你知不知道,我身體的衝動不滅,況且遇到你這樣迷人的帥哥。這下你滿意了吧?”

“那我是不是要回報你的願望呢?”我承認,這句話有點挑釁。

“你照顧我生意,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我需要錢,身體的需要還得靠後。你既然不喜歡我的身體,你也不要勉強自己,不要給自己找別扭。更何況,如果我們發生事情了,你如果後悔,再不找我,我豈不是丟了個大生意,我不會算賬嗎?”

我蓋上了被子,說了聲:“也對。”翻身睡覺,居然很快入睡了。

我看見兩個女人,圍繞一個男人,百般爭寵,各種動作,各種行為,非常刺激。我聽見有個女人,發出刺激的叫聲,有點像王姐一樣的聲音。

那個男人將兩個女如奴隸般對待,白白的大腿上,留下了紅紅的手印。這兩個女人,如同狗一般地討好,如同狗一般地爬在地上,仰望著。這個男人彷彿就是我,女人是誰,看不清。

紅唇肥臀,細腰豐乳,向我逼近,我身體猛地一驚,醒了。我發現,我下身直挺。方姐的講述,影響了我的夢境。我知道,在內心中,我開始接受了身體就是身體,感情就是感情。

再也睡不著了,身邊的方姐倒是睡得很安心。我悄悄下床,穿著睡衣,出了臥室,在客廳後面有一個後門,直通後面的花園,我出來,向花園深處走去。

月光,如細鐮刀般的新月,發出淡淡的光芒。還看得見星星,如芝麻般散亂在天上。這時沒有詩意,因為我心如亂麻。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開始墮落。但又一想,我本來也不算高尚。原來我們歌頌月光,說它純潔,說它明亮,說它無私地照耀黑暗。但是,當它照耀的時候,是不是剝奪了星星的光彩?其實有一半的時間,它根本就懶得出來,根本沒有把人類的歌頌,放在心上。

在這個樹影綽約的花園,不知道有多少蟋蟀在身體上歡樂,它們唱著歌。但人類根本就沒必要歌頌,因為它們的歌唱只是為自已的歡樂。有黑鳥飛過,沒有留下人們觀察的痕跡,所以也不會對它們指責或者讚揚,但它們卻在奔波它們自己的生活。

人類感情最大的特點是,喜歡投射。人與人之間,以為我喜歡什麼,你也會喜歡什麼。像傻乎乎的單相思,不知從何開始,根本談不上結束。但你心裡翻江倒海,對方卻毫無感覺。

人與動物之間,都以自利來區分好惡。比如蚊子,它們也要活著,它們也要繁衍,它們也要快樂。但人們無端地討厭它,給它加上罪惡的句號,這其實是多此一舉,人類自私的天性,與蚊子有什麼關係?它才不管人類喜歡不喜歡,它只按自己的本能,自在地生活。

人與物之間,更荒謬的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這種推理是人類喜歡情感投射擊的典型案例,青山要是有感情,也不會管你人怎麼樣呢。

最極端的例子,是對上天的終極拷問。如同竇娥冤裡所說:“天吶,你不分賢愚枉為天!”韓愈也說:“窮極呼天,痛極呼父母。”我們人類在感情上,總是想上天是公平的,上天是與人類的感情道德是相通的。

最有力的批駁: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們喜歡把自己的所有行為都與感情良心相聯絡,產生了泛道德觀。以為所有行為,都可以按動機產生道德的價值。這其實是高估了人類自身的意義,對於自然來說,人類和蚊子一樣,根本沒有多麼高尚的意義,自然也沒必要跟人類進行道德判斷和情感溝通。

就象這月光,根本不理會你的讚美或詛咒,它只按它的方式,自顧自的照耀或隱沒。就像這夜晚偶然的風,它不是為了讓你感冒或者涼爽而來,它只是按它的節奏,湊合上了氣流,該來就來,不管會刮到哪一個。

“不給自己找別扭”,是多麼富有哲理的話啊。哲理不一定來自思考或者讀書,有時,它只產生於生活的經驗,或者人的直覺。

有些哲理,其實古人也思考過。那些思考的人,比我聰明得多。比如李白,他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人者,百代光陰之過客,況人生如夢,為歡幾何?”及時行樂的思想,也在他《將進酒》的詩歌中寫得明白。

白居易是及時行樂的典範,蘇東坡也在接受現實中尋找僅有的一點快樂。他們都比我聰明,都是大丈夫,他們的選擇錯了嗎?

非要把自己當苦行僧,然而單純的苦行不是道,這是佛陀證明了的,明說過的。沒有目的沒有效果的苦行,是自我折磨,毫無意義。

人總是要死的,生命有限。如果找不到長生的仙丹,還不如讓自己有機會快樂。韓愈,又想到他,道德模範,克已復禮,他得到什麼了?他的人生不順,他留下的價值是文學藝術,與他的行為道德沒直接因果。

當然,快樂是要有條件的,物質和社會的條件一旦成熟,你就具備了快樂的本錢,當然還有身體,這是最基本的條件。創造條件的過程或許是痛苦的,但想到未來即將收穫的快樂,又是值得的。我想,這也許是人生最現實的價值觀。

從這個角度看,我已經具備了條件。而方姐,卻還在創造條件階段。她都能夠無負擔地快樂著,我還有什麼理由憋屈自己呢?

我想起莊子的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這恐怕是最不道德的吧。但他的解釋卻是有道理的,妻子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她所在的世界裡不知道快樂還是不快樂,但至少,她擺脫了生時的痛苦,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況且,如果讓莊子哭,能夠喚回妻子的生命嗎?

就是最講究道德的孔子,認為百善孝為先。當他夫人去世後,他兒子天天在屋裡痛哭,嗓子都哭啞了。受到了孔子嚴肅的批評,他認為,損傷自己的身體來表達感情,是不孝的。這其實與,不跟自己彆扭,是一個道理。

我想起了我媽,她儘管去世得早,儘管有我們疏忽了她血壓的問題。但她畢竟已經離去,我光自責能夠喚回她嗎?我自找別扭,就是孝道嗎?孔子說,這不是。

我想起了妍子,她把一切厄運歸究到她自己身上,如同我歸究到我自己身上一樣。她選擇了自我懲罰,逃離了我。最開始,她也是自找別扭的,讓她與我都痛苦。但現在,按她給我的簡訊、給爸媽的電話來看,她似乎在學佛中找到了某種安定和快樂。從這個角度看,只要她找到了自己的快樂,我就應該為她的道路祝賀。人生難得,緣分難得,看著自己親近的人快樂,應該放手。最起碼,不應該自虐。我想,如果有一天,妍子見到我,一個快樂陽光的我,她也應該是開心的。

我想起了小池,她是一個追求個人快樂的人。但她快樂的起點有點高,她要求的純粹,我已經失去。她要求的火山一樣的熱情,我已經消褪,我不具備讓她獲取完整持久快樂的條件了。徹底離開,她也知道放下,我也知道放下。與其喝一杯充滿雜質的水,還不如不要杯子,去吸吮那清晨花朵的露珠。

此時,我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反正該承擔的人是我,該快樂的時候就得快樂。風越來越大了,竹林響起嘩嘩的聲音,我是要做凌風獨立的英雄壯,來感動自己?還是及時避開回屋,因為衣服單薄?

不自找別扭,我趕緊回屋了。

回屋看見方姐在床上熟睡,我忽然明白一個道理。我在外面如此複雜的思考鬥爭過程,她居然自顧自地睡得安閒。在快樂面前,她是她,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