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佈滿繭子，一頭灰髮。
臉上的肌膚，看著跟村口的枯樹一樣皺皺巴巴。
“想要點啥，隨便看。”
老漢不冷不熱的招呼了句，就在靠牆的木椅上坐下。
“有茶盤嗎？”
“有，左手邊臺子上就是。”
張起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半個古箏大小的茶盤映入眼簾。
“我要大的那種，不止能放茶具，還能沖茶、泡茶的那種。”
聽他這麼一說，老漢總算來了些興致。
這兩年，行業不景氣，沒人看，沒人買，更沒人學。
就是有人進來，也都是圖個好奇新鮮。
再不然，就是那些抱著‘撿漏’心思來的投機倒把的二道販子。
店裡頭能讓這些人看上眼的，早就讓跳走倒騰出去了。
尋常來個人，問老半天，扭頭拍屁股就走了。
他這心勁兒，也是越來越不如從前，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其實，不止是他一家如此。
幾乎整個東木頭市的木器鋪，幾乎都一個樣。
這門十多年前，還爭著搶著想要學的手藝，終究是要在他們這代人手裡斷了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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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漢又問了幾句，看他是真想要。
這才帶著他繞過面前掛滿木器的牆，穿過牆角開的窄門進了後院兒。
視線豁然開朗，後面竟是座兩進兩出的老宅子。
剛進來的店鋪，是一間挨著街道的主屋改出來的。
認真來說，他們剛是從‘後門’進來的。
穿過院子，老漢推開對門屋子的門。
各式各樣的大件木器，零星密佈的擺在空蕩蕩的屋子裡。
“這幾件，你看看合不合適。”
老漢指著右側靠牆處，放置的一排根凋茶臺。
有能直接立在地上，整體照著樹根紋路凋刻自然的立臺，也有需要擺在茶几上的平臺。
張起銘一進門，就看上那張立臺。
可惜，立臺佔地面積太大，一般家裡根本放不下。
就算勉強放下，也會顯的格格不入。
只有像這種帶獨立院子，或是單獨設立茶房的屋子才能顯的融洽自然。
於是，張起銘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三張平臺上。
兩張桃木黃，一張紫檀，“這張怎麼賣？”
用手在紫檀茶海上擦了擦，露出油量的犀角色澤。
高雅之氣，油然而生。
張起銘心生喜歡，暗自決定‘就是它了。’
老漢給的價格，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料，這方茶海只需三百塊錢。
張起銘還以為，至少要過千才行。
“要了。”
爽快付了錢，老漢用厚油紙給他包起來。
上面綁了麻繩，用手拎著就能帶走。
“這個怎麼賣？”
張起銘指向一旁的立臺，對這方茶海他確實喜歡得緊。
“2000。”老漢說完解釋道：“這個臺子用料紮實，做起來也複雜，是幾塊料子拼起來的。
可你看，一點也瞧不出拼接的縫隙，這裡面的手藝可不簡單。”
光是做這方茶海，就花了老漢近半年時間。
每日琢磨著，如何順著自然的紋路，將其拼接成型，還要讓人看不出來。
最後，又要顯示出料子原始的紋路美感。
“這個我也要了，不過，得過段時間再來拿。”
張起銘打算把這方茶海，送到自己的新房裡。
先前買的房子，也要交工了。
有一間他是打算自主的，三間房騰出一間來做茶室綽綽有餘。
“那你得先交定金，要不我可不敢保證能給你留著。”
張起銘一次買走兩件木器，還選走其中最貴的一件，是老漢沒想到的。
年紀輕輕的，出手卻是大方。
其實，老漢對這方茶海有些不捨，並不是很想把它賣掉。
這算是他近些年來，最為得意的一件作品。
無論是整體的拼接，還是材料本身的紋路都屬上乘。
對他來說，對這件作品投入太多的心血和感情。
他想給這方茶海，找個真正懂茶的主人。
顯然，鬍子還沒長長的張起銘，不像是合適的人選。
所以，他故意給了一個高價。
可沒想到，對方二話不說就要了。
這下老漢再沒別的藉口，錢和情懷總要佔一頭。
既然滿足不了情懷，錢到位也是好的。
交付一千塊錢的定金，張起銘跟他約好兩週內來拉貨。
然後，提著包好的紫檀茶海悠然離去。
出了店門，忍了半天的高震說道：“起銘，你這錢花的也太痛快了吧？”
張起銘笑著回應：“賺錢不就是用來花的，要是都存銀行，那跟不是你的錢有啥兩樣？”
“你說的真輕巧。”高震無言以對。
誰不想花錢，傻子有錢還得去買倆油水大的肉包子。
可你想花，也得兜裡有才行啊！
而且，他不都找銀行貸款了，這花錢的架勢也該節制些吧？
“憑本事借的錢，怕什麼？”
提著禮上門，見到老何的時候，他還在那捂著頭哼唧。
“連著一週，喝太多了。”
老何抬頭看了眼他，感慨道：“到底是年輕人，就是不一樣。”
“何伯你正值壯年，年輕著呢！”
幾句好話，讓老何心情大好，昏沉的腦袋也清醒幾分。
可能是這段時間朝夕相處，在酒桌上形如父子。
老何如今看他，是越看越順眼。
自家媳婦兒提的那件事，老何也確實有上心。
這小子做事兒，真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不過，這麼個機靈腦袋，咱家閨女能看得住嗎？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能不能成一家人，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折騰吧！
“伯伯，我得了個好東西，特意想請你看看。”
張起銘把腳邊放著的茶海，放在桌上。
拆開外包裝，老何的眼神跟著一亮：“紫檀木的。”
“對，整木凋刻，伯伯看著怎麼樣？”
何佑梁用手摸了摸，被打理的光亮乾淨的茶海表面，眼底說不出的喜歡。
上了年紀，特別是酒喝多了，就喜歡喝點茶。
既可以打發時間，有益身體。
又可以陶冶情操，提高自身的境界。
“既然伯伯喜歡，那正好，留給您了。”
“不行，不行，這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的，我買來就是圖個好看。我又不喝茶，不懂茶。
這麼好的東西，放我手裡就糟蹋了。說好了，就放這了，我想蹭茶的時候，也有個藉口不是。”
“誰要蹭飯，是起銘啊！”
何媽從門外進來，一邊解著圍巾，一邊笑道：“不用找藉口，你儘管來。
想吃什麼跟伯母說，伯母買來都做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