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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息就是開火車

突突突~

一路抖擻的到了媒頭,對黑臉漢子還是一無所知。

老實人,不太健談。

拖拉機是公社大隊的,他也就是給跑跑腿。

不過,這年頭哪怕是給大隊開拖拉機,那在村裡也是能耐人。

上車張起銘聊了兩句,就陷入自己的構想當中。

所以,裡外就知道人叫李倉,住在他姥爺家往北的山腰上。

“謝謝叔,路上當心。”跟人揮揮手,黑臉漢子實誠的笑臉逐漸遠去。

張起銘這才拉著不耐煩的薛剛,一塊兒往車站走。

半個鐘頭,一輛擠滿人的小巴車從道路盡頭的轉彎處闖入眼簾。

“來了來了,起銘兒你給我拿著。”把布兜塞給他,薛剛攤開巴掌。

“呸,呸,啪~”唾了兩口唾沫星子,手掌排在一塊兒使勁搓了搓。

薛剛做了個助跑的動作,等車一進站,‘呲熘’就衝過去了。

“包擠,包擠,讓先哈(下)起再上,先哈(下)先哈(下)。”

售票員坐在車門邊的位置上,開著窗把半個身子探出來,拍著車皮嚷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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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剛跟沒聽見似的,縮著腦袋,彎著腰就插了進去。

宛如魚群中逆流而上的桀驁者,不願隨波逐流的反抗者。

左搖右晃的,屁股使勁往兩邊一甩,硬是給擠上去了。

等人下完,張起銘準備上車,最後一排的窗戶裡伸出個腦袋。

“起銘兒,後面兒有坐。”

張起銘也不急著上車,過去把倆兜子給他從窗戶裡丟進去。

這才兩手空空的往車上擠。

好在還有幾把力氣,三兩下的就給擠到後頭。

扒著前排靠背轉身後往一靠,坐下扭了扭屁股。

誒,還是軟座舒服!

“包拿走。”

看他恣意的往後一趟,懷裡堆了倆包連頭都給埋裡面的薛剛不樂意了。

“別吵,想賺錢大計呢,到了叫我。”靠著椅背,張起銘閉眼假寐。

薛剛憋紅臉,敢怒不敢言。

打小起銘兒就比他野,在道口更是霸王。

說不準他真有什麼賺錢的點子,要是自己給他弄沒了非得挨兩拳。

晃晃悠悠的,張起銘滿腦子點子,跟神仙打架一樣,攪成一團。

想了半天沒捋出個頭,反倒給睡著了。

“起銘兒,起銘兒,到了。”被薛剛一陣搖晃,張起銘的好夢被打斷了。

他這正跟南北各系大老吹牛逼,收穫一波崇拜的小眼神,正打算收倆馬仔。

靠,醒了!

擦了擦嘴角,張起銘站起把包一拽,搭在肩膀上就往前擠:“讓讓,下了,下了。”

“誒,別擠。”

“草,趕著投胎呢!”

聽見這話,張起銘往前一杵,貼著那人說:“你他媽找抽呢?”

一米七八的大個子,肩寬腰圓,往後拎著布兜的胳膊繃的緊實,一看就不好惹。

讓張起銘貼著臉,那人努努嘴沒敢吱聲,把頭扭一邊當沒聽見。

張起銘也沒得勢不饒人,拎著兜從中間自發讓出的窄道下了車。

站在路邊,空氣都清澈幾分。

剛安靜了的車上,再次擁攘熱鬧起來。

嗡~

一腳油門,駕駛室裡叼著煙的司機,雙手一輪方向盤。

走著~

“將來我要是也能開上公交車,當司機就好了。”

望著小巴車冒煙的車屁股,薛剛滿眼的嚮往與羨慕。

“開什麼小巴。”

張起銘抬手給他一腦瓜,說:“沒出息。”

向前一指,張起銘打趣道:“要開就得開那個。”

汙汙汙…

褲~~衩,褲~衩,褲衩褲衩…

對面亂糟糟的車站廣場裡,拉滿煤塊的火車駛離站臺。

等到冒著黑煙兒的黑皮列車跑遠,露出一片扎堆的‘黑磚’矮房。

那是倆人的家,這片最大的居住區。

因為進出都得透過火車道才能到主街,住這的人家順嘴起了個‘道口’的名字。

簡單明瞭,大家叫著也習慣了。

等劃片區的時候,街道辦給澆了個白灰牌子,上面就寫著:火車道口。

“走,先回家。”張起銘把布兜往肩後一搭,甩開膀子就往前走。

“誒,起銘兒你慢點,顯的你腿長是吧?”

“也沒多長,比你長。”

“……起銘兒,你說咋樣才能當火車司機?”

“有錢就行。”等毛熊破產的時候,只要夠錢別說開火車了。

用高射炮打飛機都行!

埋頭跟著往前走,薛剛勐地一抬頭,問:“起銘兒,你說開錄像廳靠譜嗎?”

他這是想賺錢學開車了。

這年頭的司機是真牛氣,誰家有個會開車的親戚,出門臉上都有光。

“靠譜,咋不靠譜?”

張起銘回頭笑道:“跟著哥幹就完了,保管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夜夜笙歌。”

“……起名,你不是跟電影裡學壞了吧!”

“那光著腿的女人,咱可不興找啊!”

“滾~”

沿著廣場進站,門口也沒個圍牆、檢票攔的。

這年頭火車站形同虛設,進站是不用檢票的,只有上車的時候才檢票。

要是人機靈點,搭趟順風車跟玩兒似的。

就住道口這些孩子,閒的沒事扒車就逛去了。

在市裡車速不快,到南頭要出市區的時候跳下來,玩個過癮。

等想回來了,上車道邊等趟車就是了。

到月臺左右看兩眼,沒車。

跳下去穿過火車道就是條一人寬的‘黑磚’窄巷。

貼近了才能看清,那‘黑磚’的底色是紅的。

長年累月讓火車煙燻的,迷上了一層厚厚的煤灰。

進了巷子,兩旁的紅磚牆終於有了點原樣。

七拐八繞的,倆人就看見水井了。

道口吃水、用水,全靠這口壓水井,正對井口北邊第一戶就是張起銘家。

薛剛家在井口西邊,倆人左手邊的紅磚牆,就是他家的院牆。

兩家正好是個斜對門,幾十步就能走個來回。

“媽,我回來了。”

隔著院牆喊一嗓子,薛剛拎著布兜往前跑:“起銘,晚上我到你家吃飯。”

“行,把饃帶上。”

“你咋這麼摳呢?”

薛剛扭頭朝斜對門喊道:“乾孃,我跟起銘兒回來了,晚上我過去吃飯。”

“誒~晚上給你倆烙餅子,肉餡的。”斜對門屋裡張起銘他媽出來了。

“謝謝乾孃。”

扭頭得意的向張起銘挑挑眉,薛剛這才拎著兜回屋。

家門口,看著站在院牆外跟個傻子似的張起銘。

高芝蘭臉一沉,嗔怒大吼道:“傻杵在那幹啥呢?還不過來?”

“哦~”

拎著布兜,張起銘驟然燦笑,大步向前的說著:“媽,你真漂亮!”

記憶裡白髮蒼蒼的斑駁容顏,讓他都快要忘記。

他媽年輕的時候,也是十裡八鄉一朵花。

就是這花,它有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