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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新朋友

“快!後退跟上,火把打起!”

九龍山寨下,野火焚燒山頭,幾近凌晨時分,三隊天策軍精卒,共計四百人馬,正在校尉帶領下,趕赴山寨之中。

騎兵一百先行,步卒三百在後。

校尉手持長槍,身穿紅甲,帶著戰盔,一邊呵斥兵卒加快腳步,勿要掉隊,一邊時不時便仰起頭來,看向山頂。

他們是臨時出動的。

鎮守大散關的李定國將軍,於今天下午時,收到一封飛鷹傳書。

傳信者並未表明身份,只是帶著一樣天策信物,說是天策舊人,告知九龍山方向事情有變,讓將軍做好收尾。

這事事關軍機大事,按理說,將軍不該如此草率。

但在接到傳信後,這支精銳前鋒便立刻從駐地出發,緊趕慢趕,終於在午夜時分,到達九龍山下。

這裡盤踞著一夥魔教殘餘,很可能是進犯陳倉的胡冦指揮大營的訊息,天策軍高層是知曉的。

之所以一直沒有動手,也是知曉此處兇險。

在這等地形複雜的山地,縱使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和數量驚人的魔教殘餘相鬥,結果尚未可知。

不過這為首的校尉,見到半山腰上火光衝天,便知道那夥悍匪今日遭了難,這讓他戰盔下的寬大臉龐上,盡是一抹喜意。

“將軍果真神機妙算。”

這校尉騎在馬上,於心中想到:

“也不只是哪家高人路過,出手除了惡賊。這九龍山山寨一破,陳倉危局不日便解!今日這事,真乃是一份驚喜。

卻又像是某些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對天策軍持有善意的江湖高手,特意送來的“禮物”。”

校尉撥了撥戰盔,心中在驚喜之餘? 也有疑惑。

“只是未曾聽說,將軍有江湖朋友,今日這事,莫不是大將軍使了些手段?聽說那武林盟主,就曾是大將軍手下的兵呢。”

這些思索在心中百轉千回,卻是不能說出來的。

近來小半年? 天策軍高層一直有股風波在吹。

很多大佬一夜之間失蹤? 或者退居二線,辭官回鄉,大夥都說? 這是大將軍出手在整治軍紀。

這股風? 現在已經吹到了校尉這一級。

儘管身為李定國將軍的親信,這圓臉校尉並不擔憂波及,但這種敏感時候? 還是少說話? 多做事為好。

“兄弟們加把勁? 今夜破掉這山寨,大夥人人都有功勞!”

校尉拉起馬韁? 又喊了句? 天策精卒在夜中奔行的速度,便又快了幾分。

兩炷香後。

幾十名騎兵一馬當先,衝過還在燃燒著殘火的山寨大門,這些勇猛之士手握戰槍,一個個凶神惡煞,已做好了敵對強敵的準備。

然而,在踩過灰燼,帶起點點星火中,他們破寨而入,迎面看到的,卻是一群群殘兵敗將。

根本不需要廝殺。

也不需要搏命。

這些烈刀宗人,此時被煎熬大半夜裡,已是虛弱至極。

沒被沈秋幹掉的人挺多,但那奪魂之苦,卻是人人都逃不掉的,此時經過數個時辰的發酵,魂靈的虛弱已深入骨髓。

他們聚成一團,各個手握刀槍。

但面對縱馬而來,殺意纏身的天策精騎,以往最悍勇的嫡傳弟子,這會也是兩股戰戰,臉色慘白。

一群廢人,以前再怎麼能打,再怎麼鄙夷這些當兵的,那都是以前了。

現在,他們是弱者。

連自保之力都欠缺。

“扔掉兵器!扔掉兵器!”

天策精騎們繞成一圈,圍著這些殘兵敗將賓士,大聲怒吼呵斥,還有的戲耍心起,看著以往這些不可一世的江湖高手,此時驚若鵪鶉,便哈哈大笑。

幾個年輕點的,揮起馬鞭,在賓士中打出一兩鞭,打在外圍的弟子身上,看著他們蜷成一團,精騎們便發出一陣大笑聲。

眼見更齊整的步卒入山寨,還有心頑抗的死硬分子們,也面若死灰。

在兵卒們的呵斥下,一個個乖乖的丟掉了兵刃,俯首投降。

圓臉校尉騎馬而來,看到士卒們呵斥中,魔教人被套上繩索,一個個狼狽至極,垂頭喪氣,似是被打掉了所有的精氣神,看的他連連搖頭。

這就說江湖風傳的魔教高手?

嘁,一群沒卵子的貨色!

“都捆起來!帶下山去,還有營寨中糧草金銀,不得私取!都封起來!”

校尉有些意興闌珊。

他揮了揮手,喊了一句,便將這些俘虜之事,都交給副手去做。

軍人喜歡勝利,這沒錯。

但這樣送到眼前的勝利,卻讓他有些提不起精神,天策軍都是好漢子,講究一刀一槍爭功名。

眼前這樣的“大勝”,確實缺了點味道。

“校尉,旁邊發現了些東西,需要你去看看。”

一名副官扶著腰刀,快步走來,在校尉耳邊說了句,校尉丟下手下尋來送上的好刀,吩咐了一句要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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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跟著副官,往另一處去。

在那半倒塌的木屋外,已有精卒團團圍住,看到校尉過來,便讓開道路,待校尉走入其中,迎面便看到了一物。

在那木床上,一男一女,赤身裸體,還維持著交合的姿態,男女舒爽的表情栩栩如生。

但兩人身上,卻已覆蓋了一層厚重冰塊。

就像是最精緻的冰雕一般。

“哈哈哈哈”

校尉抓著鬍鬚,哈哈大笑,他說:

“這位高手,還當真是個妙人。”

眼見長官發笑,周圍憋得很辛苦的兵卒們,也紛紛笑的開懷,待眾人品頭論足一番後,校尉的目光,落在了房間另一側。

在那裡,一座寒氣四溢的冰臺上,盤坐著個五短身材,尖嘴猴腮,全身是血的老頭子。

低著頭,身上寒氣包裹,如死了一般。

“還活著,但只剩一口氣了。”

副官將一封信,遞給校尉,輕聲說:

“這是在這老頭身邊發現的。”

“嗯?”

校尉接過信來,剛要開啟,卻看到信上一行大字。

“李定國將軍親啟。”

校尉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他確認了一下,信封裡只有一張紙,沒有其他毒物之後,將信貼身放好,又看了一眼冰臺上垂死的老頭子。

他思索幾息,揮了揮手。

“將他一起帶走!

給他換衣服,用藥。這老者應也是魔教中人,高手既留他一條命,想來,他的生死,應是由將軍來裁定了。”

校尉一聲令下,當即就有兩個兵卒上前,頂著四溢寒氣,將龜息垂死的楊北寒架起來。

也幸虧這七絕長老五短身材,兵卒架起他時,就如拖著個半大孩子,並不費力。

對於這外界的刺激反應,北寒長老已無法應答。

被抽取一魂一魄,讓他也如外界的武者們一樣,由自內而外的虛弱,針對心魂的攻擊,是他亦無法豁免的。

若不是體內留有一口溫和的通玄真氣,護住心脈,經朔雪寒氣如此摧殘,這老頭怕是撐不到天策軍前來,就要身死道消。

看這情景,就知道,楊北寒輸了。

與張莫邪一戰,輸了。

和人生前半段的無數次嘗試一樣。

這最後一次嘗試,還是沒能超脫那如向日葵般,追逐陽光的人生。

就如在日光之下的蒼白剪影。

看似光鮮,卻盡是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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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長安回返的小路上,黎明初顯時,一頭青驢拉著輛破車,慢悠悠的走著。

也不見有人揮動鞭子,驅使毛驢加快腳步。

不過有人別出心裁的,給毛驢頭頂上頂了根棍子,在棍子前方綁了個胡蘿蔔。

在那頭前不斷搖晃的橙色胡蘿蔔的引誘下,青色毛驢就像是被畫了大餅的工具人一樣,幹勁十足,尾巴搖的很歡,腳步也輕快。

一邊發出得兒得兒的叫聲,一邊載著破車往前走。

只是驢兒並不知道,它跑的再快,也是吃不得那香甜的胡蘿蔔的。

狹小的車廂,在這糟糕的路況上顛來顛去,不過坐在馬車裡的兩個人,卻安之若素,絲毫沒有被顛簸影響的感覺。

穿著白衣外襯黑紗外套的沈秋,穩坐在馬車的椅子上。

在他身邊,盤坐著一個陌生的人。

五心向天的姿態,似是在調動體內真氣,溫養著受創頗重的軀體,仔細去看,這人的四肢有明顯的折斷痕跡。

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還有被撕裂的痕跡。

這人...

赫然就是昨晚那個被沈秋十招秒殺的烈刀宗宗主。

但外表是。

內在就不一定了。

“宗主為何不取了那人性命?”

雙眼緊閉的烈刀宗宗主,輕聲問了句。

“楊北寒?”

沈秋反問到:

“為何要拿走他的性命?

老頭子一生孤苦,無兒無女,已經很慘了,取走一魂一魄,已要了他大半條命,留著殘軀,以後長做楚囚,終老於長安獄中,已經夠慘了。”

“宗主仁厚。”

那人似是諂媚一般,回了句。

幾息之後,他睜開眼睛,本是漢人的黑白瞳孔,竟如貓眼一眼,變了幾次,瞳孔放大縮小,最後又變為灰濛濛的樣子。

不正常。

“這具身體本還有些根骨天賦,可惜修了邪法,看似速成奇技,實則將人生未來的可能全投入這烈火燃燒一樣的短暫輝煌中。”

他舉起手臂,放在眼前看了看,頗為不屑的說:

“越是貪婪,越是短視。”

“無塵子道友這話說得好。”

沈秋很認同的點了點頭。

但隨後話音一轉,又說到:

“但若沈某從小和這烈刀宗主一樣,生於魔教影響之下,從小耳濡目染,所見所聞都是這等犧牲未來,換取現在的事,那沈某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事,和人性無關。

就如道友這等有百兩紋銀可花的人,是理解不了手裡只有二十兩銀子的人的想法的。”

以神魂入烈刀宗主這無主之軀的無塵子,也不知是真心認同,還是諂媚,迫是認可的點了點頭,破車中兩人再次沉默下來。

幾息之後,無塵子問到:

“宗主可選好‘顯聖’的地點了?”

“嗯。”

沈秋摸了摸鬍鬚,說:

“說起能被人熟知,被很多人看到,曝光度極高的地方,還有比長安城牆更好的選擇嗎?你我在那裡好好打上一場,給那些有心人看看。

若是幸運,還能引蛇出洞呢。

只是,道友,沈某請你相助,便是信你,你不會趁此機會,給沈某來個‘驚喜’吧?”

聽聞這話,無塵子哈哈一笑。

他下意識的做出了捻鬚的動作。

但尷尬的是,這烈刀宗主,並不留鬍鬚,伸出的手,便僵在原地,但他輕咳一聲,掩飾了一分尷尬,說:

“宗主多慮了。”

“且不提老道已識的真仙手段,見過純淨靈氣,又得宗主許諾,便死心塌地的為宗主大業助拳。

就說這具軀體吧。

就算老道真有不軌之心,依靠這命相天賦皆不同的容器體魄,老道怕是連四分力都發揮不出來。

若是神魂長久困於這容器之中,病氣入體且都不提。

時間耽擱長點,引來天人五衰,軀體破損,怕是這段時間苦苦修復的神魂,都要被牽連到。”

說到這裡,無塵子一臉坦然。

他對沈秋說:

“老道我已從宗主那裡,知曉了蓬萊隱秘。

本就想說,現在正趁著這個時機,對宗主坦言一番。所謂轉生奪舍之事,看似神異難防,實則限制頗多。

它蓬萊就算真有萬靈相助,一時半會,也決計弄不出足夠容器。

宗主行事不需兵行險著,處處落子,到時一朝事起,便能讓它蓬萊措手不及!”

“嗯。”

無塵子這一番話,說的條條有理,讓沈秋連連點頭。

但他並未再說更多,只是摩挲著下巴,看著破車門簾外,那被空許的胡蘿蔔,牽著向前奔行得青毛驢子,他說:

“一步一步看吧,先做好長安之事,穩住江南武林,我才放心往瀟湘一行。”

沈秋輕笑了一聲,他說:

“紅顏知己將登掌門之位,我應下她要去觀禮,若是不去,未免會讓美人傷心。”

“宗主做事太擰巴了些。”

無塵子撇了撇嘴,評論道:

“我輩修士,講求道心通達,不為外物所惑,欲求取,無法割捨之物,用盡千般手段,也要拿在手中,免得道心生出漏洞來。

以宗主如今之能,莫說是一個女子,就算是要它南朝國主之位,搶來便是!又有一眾好友助拳,橫行天下,自由自在,絕非虛妄。

宗主對自己,也太剋制了些。”

沈秋久久無語。

數息之後,他輕聲說:

“她又不是器物,也有自己想法。我既做不到將心都給她,又怎能有臉面,去求人家好女子,將一切都無私的給我?

這些事,以後慢慢說吧。

來吧,我先給你易容,從今日起,你便是江湖奇人何忘川了,凡我所至之地,你都要出現露露面。

無塵子道友,機會給你了,所行所作,皆由你依著本心來決斷。

莫要讓沈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