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蘭多說的不錯，夏言風的心智確實喪亂了，他也總算明白了，這個噩夢從他與達蘭多精神對峙的時候起，就一直沒有醒過來，而他剛想試著接受這份真實，卻終究還是讓它化作了海市蜃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所以他必須努力地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識和堅定的意志，唯有這樣，他才能不被夢境所欺騙。
世界崩塌，果然是他靈魂的崩壞，不過夏言風卻幹笑了起來。反正怎麼樣也好，都是假象，回到過去是假象，水仙也是假象，可是那又如何？那份往昔愛的感覺，難道不是真實？
花容月貌，永遠鐫刻於心，瀧澤水仙，就算過了十年二十年甚至十萬百萬年，她都不會在夏言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中凋謝。一個甜蜜的微笑，一碗果脯的暖麵湯，哪怕只是夢，哪怕到最後會粉碎於虛無，他都無法忘卻那些可能行將泛黃的唯美記憶。
夏言風的靈魂有著致命的死穴，而那些層層疊疊的美好回憶就是他的死穴。總有那麼些時候，他會沉醉於虛無縹緲之中，連自己都認不清自己是誰了。
世界崩潰加劇，那是夏言風精神意志的頹廢。只要他夠堅定，一切夢境都不會像肥皂泡一般被戳破，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瞭解了真相以後還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個“真實世界”的一切人和物，都跟易碎的玻璃一樣在夏言風的周身粉碎，無盡的碎花如同凋零的花瓣一樣，似雨而落，和夏言風殘碎的記憶一般，散落在這片蒼茫的混沌之中。
白茫茫的世界，荒涼的精神空間，那個達蘭多所化的無面人依然穿著調酒師的工作服站立在夏言風的面前，一無所有的面孔就像水泥一般滾滾地流動，令人看得不寒而慄。
“你也是假象，你也應該消失。”夏言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眶裡閃爍著不屑。
無面人發出了陰冷的笑聲：“夢境崩潰，我自然會消失，但是夢魘，還將無處不在！”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無面人的身軀漸漸化成了膿水，服裝消失的瞬間，他的身體也如爛泥一樣化成了地面上的一灘水，最終與地面融為一體。
夏言風只覺得好笑，被壓制到僅剩千分之一的“獄魂”怎麼能摧垮得了他的靈魂？要知道，連夢魘結晶的戰慄之境他都熬過來了，心魔早已根除，他不可能倒在自己的意志下。
剛想到這裡，大腦又是一陣劇烈的眩暈，夏言風強撐著站定住，然而此時，在他身旁卻又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幾乎是被瞬間傳送過來的。
她看著夏言風，夏言風也同時對她苦笑：“水仙，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令夏言風詫異的是，水仙居然沒有連同這個存在於自己記憶深處的虛假世界一起化作塵埃，她驚訝地望著自己身旁破碎的世界，似乎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水仙，對不起，假象雖然幸福，但無論如何，現實終究還是要面對的。”夏言風笑得蒼白無奈，他苦澀，他不甘，也不想失去捏在手心的水仙花，可是他做不到。
“言兒……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在夢裡？”水仙以為自己在做夢，她感到驚詫無比，“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就算全世界都化為烏有，我還是想緊緊的抱著你啊……”
眼前的水仙，有血有肉有感情，與真實的水仙又有何異？不，比真實的水仙還要完美，因為時間的推移會讓他們學會太多的東西，包括欺騙與背叛，真實的水仙或許已不再如當初那般純潔無暇，可是夢中的水仙，那無疑是完美無缺的仙女啊！
“唉……做夢不會受傷，因為虛假的世界往往都很美好，可是我們總有學著面對現實啊。”夏言風苦笑著遙望遠方，碎裂的天空中露出一片深不見底的混沌，他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層夢境，他只知道，他必須親手終結掉眼前的泡影。
“言兒……我……”
“不是你在做夢，是我在做夢。”夏言風長吁了一口氣，凝視著水仙，他強作笑顏，“嘛，無所謂了，反正我也習慣過了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能夠再見到你已經足夠了……消失吧……”
話音剛落，水仙的身體便已經四散開來，變作了空中的星塵。直到一切都破碎了，夏言風的心底又平添了幾分落寞。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當水仙消失在面前，他的鼻子又泛起酸來。回憶很美好，可他以後卻再也見不到過去時間軸上的水仙了，真不知道這一別，何時才能相見呢？即便相見，水仙還是自己的愛人麼？
萬物碎盡，眼前出現的是大片的混沌，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全部的東西都只是混沌一色。
夏言風邁開步伐，旋即又是一陣比剛才劇烈幾十倍的震痛，有如電鑽一般鑽進了腦中。按常理來說，人在夢境中是不會感覺到痛苦的，可是，這終究是夢魘啊！
帶著血絞肉碎之痛，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夏言風的意識終究停留於此，然後又失去了知覺……
再度從昏迷的黑暗中醒來，夏言風雙眼微睜，映入眼簾的即是一片翠綠，隨著微風搖擺不定。
站起身，夏言風抖了抖身上的灰塵，一縷柔和的陽光從枝葉之間投射下來。他晃了晃腦袋，愣然環顧著周圍完全陌生的景色，許久之後，他還是沒能反應過來。
這個地方跟過去的城市截然不同，曾經住過的城市他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印象，可這一回，他就是挖空腦細胞也無法想出此地為何處。
冷汗從額頭淌落，嘴中不斷吸著涼氣，夏言風定了定神，抬頭放眼四望，腳下是鬆軟的泥土，而身邊卻是一株株生機勃勃的熱帶植物。
一連串的疑問繼續讓夏言風頭疼不已，不過就在他邁開步子準備前行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光憑感覺，他斷然，那是一雙女人的纖纖玉手。
夏言風警覺地回頭一看，然而這一下看去，他立刻傻了眼，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
不可能……這沒有道理的！對，他一定還沒有走出夢魘，雖然“獄魂”的魔力被削弱到千分之一，但還是讓他的思緒感到混亂不堪，不過只要他還確定自己還在夢裡就不會有事了。
傾城的容顏，一笑百媚生，柔婉的身姿翩若驚鴻，洛神之美，誘人心魄，笑容還是那般熟悉親切，可是在夏言風看來卻不是那麼自然。
甄薇，還是原來那個她，美貌勝天仙，那張臉，還殘留著愛過的痕跡，知性之美，淡雅而清新。她還穿著原來那件熟悉的淡藍色紗裙，如水的眼眸無邪純真，即使未曾翩翩起舞，但還是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優雅感覺。
甄薇帶起了夏言風的手臂，輕輕地挽了過來，面上的笑容還是和過去一樣迷人：“風兒，沒想到你在這裡，我們走吧。”
“走？去哪兒？”夏言風一頓，旋即甩了甩腦袋，提醒自己不要被夢境所迷惑。降臨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毫無來由地出現了甄薇，這一切，不是夢境又是什麼？
“回家啊，難道你忘了？”甄薇輕笑著，伸手貼在了夏言風的側臉，摸來摸去，“風兒，我們不是早就訂了娃娃親了麼？你姐姐喊你回家結婚啊。”
“結婚……不，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特別的漫長的夢……”
夏言風明知道眼前的甄薇十之八九的虛幻的，但他還是不厭其煩地大致跟她講述了那一長串驚心動魄的夢境或現實，而甄薇的反映也與水仙如出一轍。
“風兒，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不寫本小說太可惜了。”甄薇牽緊他的手，笑得很是暢快。
握著甄薇的手，那是實實在在的觸感，夏言風似乎感受到了真實，不過他還是不會就此鬆口氣，因為這種夢境，遲早會終結，然後，只怕他又會進入下一重夢境吧，就像科幻電影一樣。
冷靜下來，夏言風沉聲道：“薇兒，我經歷的上一重夢境是跟水仙的，而這次是跟你的。”
“水仙？上一重夢境？你怎麼了，風兒？”摸著夏言風的額頭，甄薇很好奇，“是不是因為要結婚了，所以太累了，就開始胡思亂想了？呵呵，放寬心吧，你姐姐已經幫您把婚禮都籌備妥當了，你只需要到場就可以了。至於那水仙什麼的，那不過你是幻想出來的人物呀。”
“不是……不是的！”夏言風彷彿見了外星人一般推開了甄薇，步伐顫抖得向後退去，“你不是真的，這一切不是真的，我還在夢裡！”
如果水仙只是夏言風的一場夢，那眼前的甄薇又算什麼？
甄薇並不對夏言風的舉動感到訝異，反而微笑著朝他一步步逼近，甜美的笑容，背後彷彿暗藏著殺機，夏言風沒來由地感到不寒而慄。
“風兒，你想多了，夢境終究是夢境啊，連你也沒辦法對夢裡的事情自圓其說吧。”
“這是我要對你說的！”夏言風堅決認定這是夢境，“薇兒，你說我無法自圓其說，那你可以證明這是現實嗎？”
“可以。”甄薇淺笑著點點頭。
“那好，我問你，這片熱帶樹林又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先前一點印象都沒有，就像記憶被挖空了一樣，你能解釋嗎？”
“風兒，難道你忘了麼？這裡是我們度假的地方啊，我們本是來旅遊的，結果你突然之間就不見了，害我找了你半天，你忘了？明天我們比起坐飛機回去，因為後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甄薇應答如流，夏言風愕然一頓。
夏言風捂著額頭，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腦海中盡是茫然。他什麼也記不起來，難道是在夢中失憶了？
不，不是他失憶了，是他現在壓根兒還在夢裡面！
先是水仙，然後又是甄薇……夠了，夠了！甄薇已經孤身離開他很久了，水仙也被逗留在人間當女王，只要記住這些就夠了，別的話，一概都不能相信！
“呃……風兒……”甄薇窒息了，原因是夏言風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而她卻沒有掙扎。
既然是旅遊之地，四周卻連一個土著人都見不著，這說明了什麼？很好，已經忽悠夠了，快點結束吧，我要回到現實中去！
夏言風一言不發，卡住甄薇的手卻漸漸麻木，而甄薇的表情依舊那般自然。雖然對甄薇下手的感覺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堅定了那份迴歸現實的信念。
就在這時，甄薇的面色突然暗沉下來，猙獰的笑容浮現而出，那表情，完全不屬於甄薇本人。
“司馬妖人，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麼？”甄薇的口中竟然喊出了達蘭多的聲音。
“混蛋，你有完沒完！”夏言風暴怒起來。
“當然沒完。”達蘭多冷笑，甄薇的身體很快便猶如肥皂泡般，從夏言風的指縫間一點點地溜走，而同樣化成肥皂泡消失的，還有整個這一層的世界。
第二層，也許還有第二層、第四層在等著夏言風去闖，這僅僅是“獄魂”千分之一的魔力，如果是完整的“獄魂”，那豈不是得闖十八層地獄去了？
也許吧，人生從頭到尾也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夏言風都記不得他是從什麼時候起做的這麼一場無盡的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