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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脈換一脈

陸眉顛並無響應她方才說出口的話,只是靜靜的清創她身上那些清楚可見的外傷。

直到清理好她身上的傷口,陸眉顛拿出懷中的手帕擦拭她眼梢淌落的淚水,輕聲說:“明知說出那些話來,只會讓自己傷得更深……姑娘,何苦如此。”

古玥鴒眨了眨眼,吞下喉中的顫抖,慢慢說:“陸伯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北魂大陸的人,我來自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也許我終其一生都無法回到我的故鄉……那麼,為何我會來到北魂大陸?一開始我毫無頭緒,直到五猖神教的人告訴我,我是殊魂──再者,師父又告訴我,天朝那些關於殊魂的種種傳聞──”她的聲音逐漸崩潰,壓抑著哭泣的聲音:“……是的,我剜了自己身上的肉餵給師父吃了──”

她又慢慢地將哭音轉成了笑意,眸底是傷也是痛,“我覺得我自己真是噁心,居然把自己的肉餵給師父吃,可是一方面我又真慶幸,我的血肉真能保住師傅一口氣。”

陸眉顛拿出九心雪蓮丹喂到她嘴中,並叮嚀:“抽取筋脈的過程,姑娘需要九心雪蓮丹護住本命脈。切勿將丹藥嚼碎,單含於舌下,使藥效漸緩融於津水。”

古玥鴒非常配合陸眉顛的指示,她將九心雪蓮丹含於舌下,並不再說話。

陸眉顛轉身將已經燻好的黑色曼陀羅大花,放置古玥鴒身旁,道:“姑娘,輕輕嗅入這花香,能將痛覺減緩。”

古玥鴒嚶嚀了一聲,或許連日來經歷的種種苦難,連番打鬥,此刻終於回到她熟悉的人事物,戒備的心防在這放鬆的情氛下她漸漸感到疲倦襲來。

她雙眸眨了眨,眼前兩個窟窿的黑暗越來越密集,睡意來襲前,她似乎看見陸眉顛那眸中清楚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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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眉顛等到古玥鴒完全沉睡後,他轉身踱步,抬頭又看看藥壺中的雷檎,心中一陣拉扯,他又靠近古玥鴒身側,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際,舉止溫柔像名疼惜後輩的長者。

“受人點滴,湧泉以報……這世間還有多少像姑娘這般良善之人。”

陸眉顛又自言道:“曾以為殊魂不具自我意識,想不到眼前的殊魂卻是比人還像個人……”陸眉顛搖頭低嘆,“……姑娘……請原諒老頭子一己私心……”

陸眉顛想著方才古玥鴒一身血意出現,還伴隨著一身浩瀚功力,簡直讓他無法置信。

她的體質特殊無法凝聚內功,可是如今她的體內的確擁有了根基,雖然尚未穩固,確實是存在的。

他心裡一方面高興著,卻是慶幸這在未來取心頭三吋血將是莫大幫助。

若是毫無內功護體,剖心過程危險度增加,且三吋血的功效也會大大降低。如今有了內功護體,剖心一事,他大已放了心,可是卻仍舊無法保證能一定保住她的性命。

而他幾乎想也沒想的答應她,取其手骨筋脈,補上雷檎毀損的心脈。

他需要一場試驗性的手術,瞭解殊魂的身體構造,只為了未來剖心手術能夠進行順利。

對於醫者而言,若是不把殊魂當作一名真正的人,這樣珍貴的靈丹妙藥,就算只是一名凡人,也想私吞這樣的靈物。

陸眉顛閉了閉眼,眼簾顫抖著,從他嘴中溢位一種恐懼卻又狂喜的矛盾,在睜開眼時,他眼底的罪惡,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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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三日,古玥鴒方轉醒,醒來的時候,她仍渾渾噩噩,也許是麻醉的關係,身體殘留著幻覺,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身置何處。

她掙扎著起身,身上的薄被卷落,她一抬手感到一陣抽搐的疼,側轉頭看去,她看見自己的上手臂上一條猙獰的紅色蜈蚣。

她愣了一愣,一時間想不起來為何自己身上會有這樣一條醜陋的傷疤。腦裡一個激疼,一瞬間這幾天的記憶一口氣湧上,她按著頭,吸了一口氣。

等到腦裡那一波波昏天暗地的暈眩感退去後,她慢慢起身,從一旁架上拿了一套衣裳,動作遲緩的將衣服套上。

古裝穿起來較為費事,不一會兒,她背上已出了一層薄汗。她努力的想將腰襦穿上,可是左手臂實在無法開闔大弧度。此時,一雙溫柔的溫度覆上她的手,輕柔地替她將腰帶圍上。

她轉眸看去,就見一雙熟悉溫暖的眼神,她抿嘴笑了一笑,低下頭,讓那雙手替她將衣裳穿好。

顧千嬌將古玥鴒打點好後,牽著她坐上椅,端了一碗養生粥在她面前,斟了一匙,低口吹涼:“趁熱吃。”

她聽話張嘴,總算吃了這連日來最正經的一餐。

“真好吃。”

顧千嬌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拿出帕子擦去她嘴角的米汁,問:“再一碗?”

她點點頭,顧千嬌去膳房又端了一碗出來,同樣又喂她吃,吃著吃著,她發現顧千嬌的眼眶開始泛紅了,眸底也晃盪了一片。

“千萬別哭。”她連忙吞下藥粥,用右手抹抹嘴,“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坐在妳面前了。”

顧千嬌搖搖頭,將手中的碗輕放桌上,整頓好心續後才道:“……一脈換一脈,妳是怎麼想的?”

古玥鴒表情驚了一驚,她沒想過陸眉顛會將這事告訴顧千嬌。

顧千嬌見她這意外的情狀,又氣又怒:“妳以為我見到妳身上的傷痕,我會連問都不問嗎?妳可知道……當我看到妳一身傷的……”顧千嬌再也說不下去,掩面哭了起來。

古玥鴒慌了手腳,“千嬌……妳別哭啊……我真沒事的,都是一些外傷罷了,看起來雖然可怕,再休養個幾天……啊……不是有冰肌玉容膏嗎!上一回我的臉被蟲咬了,不也抹了冰肌玉容膏,丁點疤痕也沒留下呢。”

顧千嬌含著淚眼望這小她十歲的古玥鴒,在夜明頂相處的日子,她多少察覺到古玥鴒習慣將自己的性命排在最末位,一旦遇到緊急狀況,她會選擇傷害自己來換取其他人的生機。是什麼樣的際遇和成長環境,造就她這般不重視自己性命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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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左手臂上的那條疤……冰肌玉容膏也挽回不了。”

“啊……”她輕咦一聲,表情呆了片晌,即刻轉回正常,再堆起輕鬆笑容,“那也無所謂,留疤就留疤。那可是我救了師父的功勳證明,留在身上也無不可。”

顧千嬌嘆了一口氣,道:“當我發現妳被璃青送走後,我也即刻離開白柎村,到處尋找妳的下落……妳一個異邦人,人生地不熟,加之身染病氣……”她凝著嚴肅的淚光,“妳可明白這些日子我牽掛妳安危的心情?”

古玥鴒觸及顧千嬌的眼神,也慢慢斂下臉上的笑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有一種情緒慢慢從她心底深處振動,越來……愈強──她想壓下那份蠢動的情緒,她掐著自己的腿肉。

顧千嬌加重語氣,“這不是妳簡單三言兩語就能避過的事情。有些事情不是選擇自己獨自承擔就是勇敢,妳身邊還有我們不是嗎?還是,妳真以為我們會因為恐懼妳身上的病氣而離棄妳嗎?”

“不──!”聽見顧千嬌這一說,她急急開口:“不是這樣的,我從沒那麼想!我、我是不想連累大家才選擇離開的……真的……千嬌妳要相信我……我──”

一口氣噎了上來,就像累積在心底深處的石塊,終於乘載不了重量而全數崩塌,她原想將話說清楚,告訴顧千嬌她不是不信任夜明頂的所有人,而是……

──太重視他們了!

──因為太重視了,所以深怕會失去他們。

情感的熱度到達了匣口,她終也壓抑不住心底最真實的感情,她的軀體慢慢地顫抖起來,痛覺在此時清晰了起來,她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迷途孩子,眼神迷惘又無助,哭泣道:“我……我一點也不想離開你們……我想回夜明頂……我好想你們……在西羅剎山的時候,有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要不是身邊還有師父陪著……我真怕自己撐不下去……我不斷告訴自己,我還活著,我想回去夜明頂……我想與妳們在一起啊!”

顧千嬌總算將古玥鴒真實的情感逼出後,又恢復那一貫溫柔眼神,她摸摸古玥鴒的手,將她的手放到自個兒的手心裡,兩人的手彼此交迭,他人身上的體溫傳達入古玥鴒彷徨的心裡,溫熱了她習慣偽裝的堅強。

顧千嬌等著她宣洩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一直溫柔地陪在她身旁。

她擦了擦眼淚,揚眸瞅著顧千嬌。

“千嬌……我其實很膽小。”她咕噥著說。

“我知道。”顧千嬌微笑,“我還知道妳依賴性很重,誰一旦對妳好,妳會掏心掏肺的對他更好,就怕別人忘了妳。”

古玥鴒垂著頭,“什麼事都瞞不過妳……”

“是的,既然妳知道妳什麼事都瞞不過我,是不是該好好交代清楚,妳跟雷檎的師徒關系是怎麼一回事?妳又怎麼會在西羅剎山?還有身上的病氣是如何解除的?再加上這一身功力……”

顧千嬌掃視了她身上的元神之氣,發覺她身上的功力沒有第一眼看時那般深厚,不禁皺了皺眉。

知道顧千嬌心中疑問,她主動說道:“那身百年武師的功力只是暫時借用的,憑現在的我尚無法完全駕馭刀劍神兵。”

“神兵?”顧千嬌疑問。

“正確來說,是以劍魂化人,以刀魄化人的兩件神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