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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淚

卻說林如海帶著一幫子人在廊下等了許久,也沒見得個動靜兒,心裡便有些嘀咕了,正猶豫要不要派個人去敲門問問話,還沒等他起身,卻見到賈氏被一幫丫鬟婆子擁著浩浩蕩蕩的開了過來。

“夫人,你這是做什麼。”林如海看她步履不穩,俏臉粉白,臉上的淚痕未乾,分明是剛剛哭過一場,顧不上有下人在場,趕緊起來迎上去扶住了她,“不是讓你在屋裡歇著嗎,怎麼又出來了。”

“歇,我哪裡敢歇下來,我這才去了幾刻鐘,你便讓一瘋和尚來整治了我女兒,要是再歇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向來溫婉的賈氏,這會撒潑起來也是跟護崽的母老虎般,一把就推開了林如海要來攙她的手,“你竟然敢放那不知道什麼來路的野僧進來!我那苦命的孩兒,果然半刻都離不開娘……”說著說著就落下淚來。”

“夫人,那大師是有些神通的,他或許能救得了我們的孩兒。”林如海耐心的勸著,他知道夫人這是關心則亂,自己請和尚來的舉動也的確唐突,所以就把那和尚的不凡之處說了一遍,然後安慰道“你且放心,我們這麼多人守在這裡,決計不會出岔子的。”

“呸,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賈氏不客氣的啐了一聲,拿著帕子抹著淚珠,“倘若他是那飛簷走壁的強人,趁你們在這裡把女兒擄了,從後窗逃出去,那又如何是好?就算他要治人,也不該將所有趕了出來。外人守候不得,那你這親生父親也該守候的得吧。他若真有神通,何懼給你們這些肉眼凡胎的人看?若不敢給人看,那必定是裝神弄鬼糊弄人的,你怎麼敢讓女兒跟那種人同處一室!”

賈氏這話點醒了林如海,他才想起來後面沒人看守,趕緊喊小廝去那裡看門窗可好。賈氏見狀,一摔帕子,“要等你想起來,賊人早就走了十萬八千裡了,還容得上你去追。來人,給我撞門!”

賈氏一聲令下,早有幾個健壯的小廝趕了過來,幾個人卯足了勁兒朝著那門上撞去,眾人也皆屏住了呼吸想知道門內是個什麼狀況,卻沒想到吱呀一聲,那門竟然沒關,撞門的幾個人就那麼直戳戳的給摔到了地面上,發出好大響動。

屋裡空蕩蕩的,並無人影。賈氏顧不上其它,直接奔向了孩子躺著的那張床上,看到包著孩子的襁褓還在,心裡松下了一口氣,及至走到床邊看著襁褓裡的孩子正眼珠滴溜溜的望著自己,並張著小手要她抱時,再也忍不住了,抱著孩子癱坐在床上大哭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心啊肝啊的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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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進來,見到屋裡所有的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但室中的僧人卻不見了,心中大駭。不過須而看到賈氏抱著孩子哭,這才心安的讓下人們檢查其他東西,接著眾人就發現了癩頭和尚留下的字條。林如海所學頗雜,對醫書也稍有涉獵,拿著藥方細細的檢查一番,發現每味藥都普通至極,可搭配起來卻又極不普通。他自己不敢論斷,便讓家人請了太醫再過來一趟。誰知太醫看了藥方,先是痴愣好久,繼而欣喜如狂,“我在醫道上浸淫已久,卻不知道天下還有這等妙方,真是羞殺老夫。恭喜林大人,有此方在,令嬡無憂矣。”

賈氏聽聞此言,這才相信那和尚是有真神通的,先是向林如海賠了不是,接著便忙不遲迭的讓人收拾供品去廟裡還願。林如海心裡高興,也不攔她,自己去找了管家施粥放糧,於是這倆夫妻一個拜神一個救災,倒都忙了個不亦樂乎。

且說那和尚出了門,剛到大街上,本欲南下,卻不料忽然聽到有人一陣大笑,“好一個裝神弄鬼坑蒙拐騙的和尚,可讓我逮到了。”和尚一驚,回頭看到是一跛足道人大笑著從身後走來時,不由得也轉驚為笑了,“你個牛鼻子老道,此時不去東南接人,到我這裡做什麼。”

“不急,不急,舊友可等,只怕仙子等不了。若不是我發現三生石上的絳珠草快要枯死,還不知道你竟然犯下如此滔天大錯。”跛足道人搖頭晃腦的笑過之後卻是一臉嚴肅,“此時此事可了?”

“了矣。”和尚圓嘟嘟的笑臉上此時才露出緊張之色,“我開始還想等著她三歲時再出現,沒想到事情如此嚴重,竟然逼的我提前了許多。”

“那她可安心居於此鄉?”跛足道士又問。

“應該已無大礙。”和尚轉動著手裡的念珠,回答的很是篤定,“絳珠仙子向來多情重義,若是欠了別人的,非要還盡才肯心安。她欠了神瑛侍者甘露,便願來這世間走一遭,還盡此生眼淚,那她欠了林氏夫妻這麼多眼淚,只怕非得把此鄉當故鄉不可。”

“可此絳珠非彼絳珠,”道人說起來有些躊躇,若不是他們鬥棋錯過了時辰,任她在輪迴裡多走了一世,結下一段本不應有的塵緣,也不至於讓事情變成這樣。

“老友卻是錯了,你過於拘泥外物,難道忘了我們外物有萬千形態,但只要本心不變,人皆不變。絳珠就是絳珠,或許有略微差別,那只要其真其善不變,我們這場功德也就不落空處了。”和尚撫掌大笑,將剛才的擔憂一掃而空,“我們只負責接引她入世,只要她在此處紮下根來,將來如何,自有她的造化,這都不是你我需管的事了。”

跛足道人聽他說的甚有道理,也不由得的放下心來。他關心此事因果,無外乎是緣於這一幹人等的引渡教化皆由他二人負責。若是做的好了,便有天大的功德,若是若得除了差錯,不但功德未有,只怕連現在的修行都難保,是以不得不慎。不過這番聽和尚開解,終於了悟,此下既然事已了,那他自當告辭,繼續去度引世間鬚眉濁物,至於那些香粉脂娃,則由和尚負責。

兩人本就此別過,卻不料一交談,才知同去東南,一人去薛家,一人去甄家,於是難得的結伴而行,一路上將從太虛幻境分別後體驗的世情各自道來,細細參悟其中苦楚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