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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紅燭滴淚

脫脫漁覺得臉更加火辣辣,抱起嬰兒行禮,剛走了幾步,就聽皇帝說:“算了,你就和康躺在那邊睡吧,朕叫人到慈恩宮要一個面紗。”

兩個人的中間睡著兩個孩子,旭和尊在一邊,脫脫漁和康在一邊,她把頭埋在康的襁褓,悲慟的淚浸溼了小錦被。

也許,一個母親要和孩子訣別就是這個樣子吧:康阿康,如果那是真的,母後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贖罪萬一……

尊罵道:“你這副鬼樣子把康嚇哭了!”

過了一會兒,脫脫漁輕聲道:陛下……

嗯?

“臣決定不出宮了。”

阿……

“陛下……”

嗯?

“臣覺得其實您還是喜歡康多一些……”

哼!

“他是一張白紙,靈魂純白,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誰,不知道恨只知道愛……”

“隨你在那上面畫什麼,都可以,您想,要是他現在就已經十幾歲了,要是見了您,一定心裡想,皇帝哪天取我的人頭?然後心裡就有了恨,然後您看他也是面目可憎。”

“可您看看他現在,看著您的時候,全是愛,所以叫人想為他去死,這就是馭人的最高境界……”

“哼!得自……太后的真傳!”

“豈不聞,復仇者不折鏌幹,雖有忮心,不怨飄瓦。好了,您把旭送到陰貴人宮裡去吧,叫他長大了來找臣和康報仇好了,臣倒要瞧瞧,一個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的人鬥得過誰?”

尊不說話了,不說話就是默許旭留下,他摸著旭熟睡的小臉,剛把他帶來的時候,本來不想說出他的身世,因為他的母親那種死法將是其一生痛苦的根源。可他的長相出賣了他,宮裡面的人很快認出了他是廢太子的子嗣,在這宮裡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尊害怕旭長大,這孩子將會面臨多麼慘痛的一生,即使有自己這個皇叔保護,痛苦也不會稍減,為什麼生在皇室反而沒有貧民百姓快樂。

“知道朕一直耿耿於懷在哪裡麼?就是朕的乳名!朕明明行三,偏偏父皇當年叫朕一郎,那本來就是兄長的位序吧?所以朕才代替他做了皇帝?只是他太慘了,朕一想起來心裡就堵得慌。所以,朕不許任何人再提起那乳名。”

脫脫漁有苦說不出,她雖然被打了,但最痛苦的不是她。

“陛下,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咱們已經無從判斷,生在皇家,他們倆快樂的日子真的不多,就珍惜當下吧。”

之後,他們交換了孩子。

尊攬著康,嬰兒的眼睛瞪的溜圓,盯著他看,嘴裡忽然呀呀學語,“姆……爸……”

“這傢伙真是晝夜顛倒,長大了做個更夫好了。”

“哇哇哇……哇哇哇……”康忽然又哭起來了,臉掙得通紅。

“外面誰在?”

皇帝問話,除了孩子的哭聲,外面的雷雨聲,沒人答應,脫敏遣開了所有御前的人,他以為皇帝和太后此時在大紅的婚床上百年好合了。

脫脫漁起身,“陛下,臣去叫人。”

尊道:“你別去,外面冷……”

他下了床,披了一件外氅,走出外殿叫廊下值夜的內監,把乳母叫來。

乳母來了,抱起康到屏風外面餵奶換尿片。

脫脫漁摟著旭。

“陛下,剛才旭跟您說什麼秘密了?他高興成那樣?”

“既然旭都不說,朕也就要守約了,你要是想知道就問脫嬤嬤吧。”

“要是脫嬤嬤說的,就算了吧,她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都四十歲了,沒個正經,前日被打了幾下,昨兒個御醫來給她看傷,她就居然看上人家了,打聽著他的夫人過世了,就想給他續絃,臣想叫高常世過去問問,劉一守願不願意?要是願意,臣就多備嫁妝,把她送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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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尊才道:“你是心疼她被打?”

“要是陛下的趙嬤嬤被打,您會不會想拿刀殺人?臣在這深宮裡被打被罰怎麼樣都可以,脫嬤嬤不行,臣受不了!”

“嗯,知道了,明天朕親自叫劉一守來,再封脫嬤嬤四品誥命夫人,以後白天和劉一守一起進宮,在驪宮當差,夜裡再一起回劉府。”

“多謝陛下!”

“別謝朕,因為旭很喜歡她,要不是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旭這一生就不會再有一天快樂的日子好過了。”

“所以陛下說臣不應該以脫脫家族為榮,也不全對,因為脫脫家的主人有幾個呢?奴婢倒是成百上千,如脫嬤嬤和玳瑁、珍珠、珊瑚、翡翠……殘的殘,啞的啞,臣自覺虧欠她們實在太多,她們和脫脫家早就生死相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就像您的涼王府之於您那是一樣的。”

“又開始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就說你母親招了一大堆男人睡覺,叫你父親懷疑了,然後把這些奴婢個個剁了手指腳趾拔舌頭刑訊逼供,都是自己造的孽,不就完了嗎?”

“瑪的,臣當初直接進宮嫁給先帝就好了!偏偏跑去鎖陽,認識了您這個裝獨眼的王爺,又好死不死把什麼都告訴你,天底下怎麼什麼倒黴事都讓臣碰上了!”

“因為你是天命孤煞星!”

“陛下,聽說流風哥哥病了?”

“大概是學房弘毅,把自己泡在酒裡了。”

“先帝在時,流風哥哥因為相貌出眾,做黃門侍郎也避忌著很少進宮,一年裡倒有十個月都泡在軍器監裡,因此官位一直原地不動。如今他是宮裡宮外兩邊跑,都說情場失意,官場得意,陛下升升他的官罷?”

“嗯,你希望他升官,最後封親王?”

“那自然再好不過,臣總是希望他好。”

“是想他封王之後,下嫁與他?”

脫脫漁摸著紅腫的臉,不答。

“你是不是很想他?”

脫脫漁吸吸鼻子,再也無所顧忌:是!特別是這種時候,小時候母親和姐姐總是聯合起來欺負我,那時候流風哥哥就會千方百計逗我笑,他拿著一個盆佯裝接我的眼淚,我一哭,他就和宇明哥說,瞧瞧瞧瞧,這傢伙真的是鮫人【注:1】呢!然後那盆裡就會有幾粒小小的珍珠,我居然信了,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可後來有一天,宇明哥破口大罵:你不是人魚,你是害人精!為了哄你開心,我們微薄的俸祿都給穿了珍珠項鍊。

“這就是你打死也忘不掉他的原因?”

“是!因為除了那些回憶,臣一無所有……”

無眠的雨夜,兩個人各懷心事,躺在脫敏給他們準備好的洞房裡,任紅燭滴淚燒乾,再也沒有交談一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