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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飛蛾撲火

見這個男人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朱阮阮心中一時間有了不盡的落寞。

她有些懷疑,不知道自己過來是為了他,可是他又不是自己記憶中的他,這怎麼辦。

是為了自己那自以為是又十分偉大的愛情,可是這自以為是的愛情在遇見玉面毒蛛江朗亭的時候突然變得一文不值、毫無意義。

江朗亭這是故意刻薄自己,叫自己難堪。

朱阮阮心中有些淒涼,但還是有幾分美好念想——或許,或許這也就是幾年沒見面的緣由,所以大哥哥對自己肯定有些生疏,如此連個熟人都算不上怎麼叫他對自己有感情,更如何圓滿了自己對他的夙願?

或許再等上幾日呢?

或許再賴上幾日,跟他朝夕相處,這種情況是不是就有了轉機??是不是自己就能瓜熟蒂落收穫幾分?

那個蘇姐姐之所以跟大哥哥成了情人約莫也是因為日久生情,江朗亭與自己的徒兒都能生出來的感情,怎麼又不能跟自己生出來?

反正,蘇姐姐比自己還大了好幾歲,自己才十五,有的是專心致志耗在男人身上的時光。

有時間有精力,有的是功夫,鐵杵都能磨成針,難道還有什麼自己拿不下的?

朱阮阮這樣一想自己反倒把自己安慰得開心了,於是再瞧見江朗亭的時候乾脆也沒了當初那樣多怨憤。

江朗亭問自己怕不怕?反問為何當初也不怕,何為這會兒竟然怕了?

朱阮阮心中不曾想清楚該怎麼答他,思索一會兒輕輕說道:“大哥哥,原先確實是我自己要過來,這山谷也是自己要進來,什麼都是我自己做下的我自願的,可是”,她轉著一雙眸子痴痴瞧著他:“大哥哥你當然不知道:原先那麼長的路自己都過來了都不怕,可如今見到你,我居然怕了。”

江朗亭聽了這話當然是心中一怔,十分不明這丫頭說的是什麼意思,於是問道:“為何?”

為何?朱阮阮仍舊是靠在他懷中,又將一顆小腦袋在他懷裡輕輕蹭著,蹭著江朗亭毛骨悚然渾身發麻趕緊要掙脫,可一張小嘴已經湊到了他的耳邊,甜甜笑道:“大哥哥,我娘跟我說過的。也不知你認不認得一個詞,叫做——近鄉情更怯”。

近鄉情更怯?江朗亭一聽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偏生這個小丫頭是個粘人精,她嘴裡說著不清不楚的話,這其中勾引的意思縱使是有,但是在自己看來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哪裡就懂得那些男女風月之事,再加上是自己師兄的閨女,因此那心中的防備就更加厲害些,曉得她已經湊上來並且往自己臉頰上吹著熱氣,搔得自己癢癢,他也只當是這個小姑娘玩笑,怎麼可能?

她要的到底是什麼?

對這丫頭的行徑他不曾當真,於是聽朱阮阮這話心中也不曾起了波瀾只是一味地鬧不清楚也有幾分不爽快,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瞧不見,自然不知道朱阮阮那臉頰上的緋紅與眼睛中泛起來的的桃花,帶著眼角的萬種歡喜。

她是真心實意的歡喜,更不是調笑、耍玩。

她自己當了真,這個男人也當了真,可是——這個男人並不當真。

朱阮阮現下拋棄孃親、哥哥千里迢迢過來,她從來只覺得自己的事才是事,這個男人就是天大的事,可是——江朗亭並不把她當回事。

他一琢磨,雖說不大懷疑但對著這小丫頭這麼投懷送抱還是十分扛不住,他覺得不自在。於是趕緊將她推開,如同甩包袱一樣甩在床上,他整理了衣裳就要轉身出去,朱阮阮只軟了聲調微微問道:“大哥哥,你當真不知道什麼叫做近鄉情怯麼?”

江朗亭心中一震於是逃了似的快步出去,只留下朱阮阮凝眸一笑,問道:“我佔了你的屋子,你去哪兒住?”

江朗亭則是說道:“你只要住著,住到養好了傷就走。我這兒從來不留外人”。

朱阮阮心中還是寒了,但又一想到距離自己養好傷也估計還有個把月,這段時間好好把握不愁不將他變為己有。眼瞧著大哥哥筆挺的身軀走了出去,朱阮阮唇邊淺淺一笑:“是嗎?”

江朗亭萬萬不曾想到自己正在練功的緊要關頭居然走火入魔,若只是這樣也好了,差點丟了性命不說末了居然還撿回來一個小禍害。朱阮阮那丫頭分明是有所圖謀,根本就是有備而來,現下說的每句話似乎都是意有所指叫自己招架不住,彷彿每句話都是試探與進攻。

這個三十歲的男人驀地覺得有些害怕,朱阮阮好似是個極有耐心、極有功夫的獵豹,一隻剛剛長大但是沒有多少經驗的小獵豹。

這樣一個新手雖說不擅長手段,但是對自己的獵物有著過分的熱情與執著,野心勃勃,全神貫注。

他原本想問問朱阮阮為什麼來,但是聽了一句近鄉情更怯竟然住嘴不敢再問,生怕這丫頭說出什麼沒法應付的話。仔細想想江朗亭乾脆是渾身冷汗——千里迢迢來了這琅琊谷,為了個什麼?

他不敢問也不敢聽,朱阮阮這回事也就算了,可自己的眼睛瞎了那烏孫王室的密經怎麼練?自己怎麼破了鎖魂咒?

這樣一想才是真的傷心了,覺得前途渺茫,眼睛瞧不見心法練不成,施兒找不回,自己可算是真的完了!

江朗亭因為這境遇催生出了無限絕望,眼前並不是黑麻麻的好似是誰給自己蒙上了一條白絹,於是什麼都看不見,他恨不得摳摳自己的眼珠子扣掉那糰子礙事的漿糊。

他沒心吃沒心喝沒心睡覺,於是更加沒心思去照料那個臥病在床的朱阮阮。

他初初只是想辦法治眼睛,後來乾脆是練功以毒攻毒,可又是練到了密經的第六重上回卡住的地方再次卡住,絲毫沒有進展成了跨不過的難關,實在是叫他頭疼欲裂,真是沒有辦法,他根本就跨不過。

本來就瞧不見,難關過不了,江朗亭就止不住的焦躁不安,這樣焦躁不安之後他更加練不過,於是越急越慌,越慌越亂,亂到最後他乾脆躺在地上躺了眼淚。

朱阮阮再次將他從山洞中撿回來的時候基本就是這個模樣:他一雙眼睛不起波瀾,眼角有晶瑩的淚花,這樣一個大男人無助又不得不認命倒在地上,自己才十五歲卻不由自主起來慈母一樣的心思,想抱抱他,親親他,想好好對他。

於是,她一手拄著柺杖,一邊把江朗亭掛在自己身上,歪歪斜斜留在地上是深深的四行腳印。

朱阮阮也疼,腳脖子上頭疼得跟被誰砍斷了一樣,但這一日早上眼見大哥哥也不來找自己,也不打算給自己燒飯她是真的餓了也渴了,於是只好自己下床找了水,再四周一瞧去了江朗亭住的屋子,裡頭乾乾淨淨沒有人。混不似自己屋子這樣的粗獷,倒是有幾件女子衣裳——約莫正是舊情人蘇家阿施的住處。

朱阮阮來的路上就聽說那個蘇姐姐已經被困在長安城攪和起來天大的波瀾——真是一個掃把星——哪兒有事,哪兒就有她。

曉得二人已經分離,蘇姐姐遠在千里之外,朱阮阮是十一萬分的開心,因為自己趁著正室不在還更好施展,這一番心思也更好落實。對付一個男人她沒有什麼可怕與不好意思,可是再對付一個佔盡寵愛的蘇姐姐她就有幾分不自在更加不自信。

她怕自己那些心事尚且不曾說出口,就因為目睹他們二人你儂我儂丟了下落。

幾年前頭一回見面,因為阿施那會兒還在昏迷,更從水裡撈出來根本就是個落湯雞的模樣,一張臉上雖說也是俏麗好看,但她最最出彩的眼睛並沒有睜開,所以在朱阮阮瞧起來也就是個中上之姿。這樣的女人哪兒都能抓一把,根本不是什麼對手。

蘇姐姐這樣的女人,要相貌也就那樣,要性情也沒什麼特色,要身段也就是比自己更加修長。

朱阮阮以為自己的相貌雖說不是絕色,但是比起一個蘇姐姐實在是不相上下,再加上自己年歲小,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比起阿施那雙十年華,自己才是韶顏稚齒、正值妙齡。於是比較起來覺得蘇姐姐已經配不上江朗亭,大哥哥那樣的男人非得自己配了才合適。

這屋子也就是略顯粗糙,除了這幾件衣裳實在看不出是個女子閨房。

他們居然當真是情人麼?

兩個人已經是幾年裡頭的情人為何還是分房睡?

難道還沒有夫妻之實?這樣想來也是難得,這世上哪裡有跟他們這樣的情人?

朱阮阮已經覺得這倆人也就瞧著是一對,實際上這客氣程度簡直就是個普通師徒沒有什麼兩樣——真是太可笑了!這是裝模作樣,還是真的乾淨?

朱阮阮自然是不知道,那一夜,阿施即出谷的那一夜,兩個人差點就生米煮成熟飯。只不過兩個人想得遠愛得深,就這樣老實呆著,也不急於這一時的酣暢淋漓,等等也無妨。本來就是情到深處,歷久彌堅,到時候云云雨雨只是時間問題。

誰也不著急,誰也不心慌,江朗亭與阿施這一對以為,這樣也能毫無意外去地老天荒。

朱阮阮瞧見這樣情景也是心中有數,於是趕緊暗自一笑:也就是世人跟前做得愛的你死我活的模樣,實際上還不好說,或許自己機會比以為的還要大。

她微微一笑轉身出去找江朗亭的身影,山谷這樣大居然找不見他。

朱阮阮一個腳脖子受了傷的哪裡走得了長路?本來就是個不該動彈的架勢,也才養了幾天就下了床。可是因為這一日心裡突突的慌張,她再去找就直奔大哥哥原先練功的山洞,於是真的奔過去,腳上的傷疼得要命,手上因為撐著柺杖乾脆磨出來兩個大水泡,虎口已經裂開口子出了血,可是她心中歡喜,又歡喜又著急。

找見江朗亭的時候還是心疼,這個自己喜歡了許多年的男人,現下癱在地上一動不動毫無生機。

朱阮阮曉得他決計不是死了,可瞧見那眼角沁出來淚珠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要心疼死了。

她撲上去搖晃著他,叫他打起精神,可是大哥哥約莫是真的傷心有了生無可戀的意思在裡頭。

朱阮阮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但聽聞蘇姐姐遠走長安似乎是與師父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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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以為就是這樣了:自己這是遇見了一個受了情傷、瞎了眼睛的男人,自然以為是因為蘇施拋棄了他,所以大哥哥瞎了眼睛;再或者,更加叫人心酸的則是——正是因為大哥哥瞎了一雙眼睛,所以那個狠心絕情的東西拋棄了這個男人。

反正,她來的正是時候——這世上再也找不見比她更加適合江朗亭、能照顧江朗亭的女人。

朱阮阮想當然事情就是這樣,於是乾脆把自己當作了玉面毒蛛的救世主。她攙扶著江朗亭深一腳淺一腳把他從山洞裡帶回來。

說起來也是可笑——上一回,是江朗亭帶著自己,這一回是自己帶著江朗亭。

少女情懷都是詩,這話一點不假。

朱阮阮這樣自以為是,並不只是她一個,世上像她這樣真心實意愛著一個男人,為了他朝思暮想好幾年,死心塌地要佔有他的驢脾氣姑娘應該是遍地都是。

情竇初開的女人在遇見愛人的的時候乾脆是沒了腦子,原本毫無關聯的東西連起來彷彿都迎合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渴望:江朗亭對朱阮阮不曾說上幾句話,可是在朱阮阮眼裡已經夠多了,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彷彿都是別有用意,飽含感情,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行徑都展露了對自己的好感與歡喜。

這樣傻傻的想著,彷彿原先江朗亭對自己十分不客氣的詰問都有了甜蜜的理由,她想當然這是真的——自己得到他的好感,就更加能得到他的愛。比如他救了自己一回,自己救了他一回,可不就是有天定緣分的意思?

這傻丫頭自然是想不清楚——這樣約莫是有些淺薄緣分,就連這淺薄緣分也都是她自己隻身奔赴琅琊谷,一日三遍遍地找尋江朗亭得來的,是她主動,江朗亭從來沒有主動,就連老天也不曾十分主動,也不過是她乘風破浪過來的時候不曾過分天災人禍百般為難,只有她!

這點緣分分明只是她一個人的咬牙死撐,更何況當局者迷,旁觀者豈不是覺得是老天叫他們互不相欠的意思更多?

朱阮阮傻,只為了一個男人傻,但是後來臨窗灑淚、對月長吁的時候也三省吾身——根本就沒有緣分,只是自己勉強!

可是,她朱阮阮偏生要勉強!

朱阮阮的任性與固執簡直是一股自己都不能明白的力量,促使她來,促使她靠近江朗亭,更促使她百折不撓越挫越勇,更促使她在希望破滅的時候孤注一擲、劍走偏鋒!

誰也不知道她腳上受了重傷又是怎麼咬牙將死人一樣的江朗亭帶了回來,江朗亭反正是瞧不見,只覺得被扶到床榻上,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握著自己的手掌。自己的掌心因為持劍有些粗糙,施兒的手因為練刀法也有幾塊老繭,可是這雙手沒有,她就這樣柔柔弱弱地握著,纖細滑膩的指頭揪著自己的手指——不是施兒。

江朗亭若是說原先那樣多的猜測都只是猜測,從不敢往最壞的方向上去想,那麼這一回他是當真心中明鏡一般落了地!

怨不得,怨不得原先那些不清不楚的話。

他默默嘆氣,自己現下這狀況想要將朱阮阮趕出去也不可能,朱姑娘現下重傷在身自己翻臉無情也甚是不合適。

於是,他動了指頭想把自己從她的手指中解救出來,可是誰知那手的主人反倒是被弄醒了,朱阮阮原本是趴在床邊累得打了個盹,此刻就精神起來趕緊湊上來焦急喊著:“怎麼樣?要不要水?要不要吃飯?要不要解手?”

江朗亭見她已經如同是最最熱心的老媽子要將自己往太爺裡頭折騰,於是十分不樂意也不自在,於是說道:“都不必了。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哪裡知道這丫頭已經十分歡快取來一碗水,要扶起他喂著,江朗亭十分口渴,可是再怎麼難熬也不想是她來伺候。朱阮阮道:“大哥哥,快喝點水!你那嘴上都是幹皮呢,我方才用帕子沾了一點也不濟事,現下好了就多喝些”。

江朗亭不肯,可朱阮阮已經十分固執將他扶起來,水也遞給他嘴邊,彷彿是十分貼心說道:“趕緊喝了。我煮了粥,一會兒拿勺子餵給你”。

江朗亭聞言心中更加煩躁,於是將空了的碗遞回去,皺著眉頭說道:“不必了,我不餓”。

朱阮阮卻好似一點也不認得眼色,嘰嘰喳喳笑道:“別啊,我專門給你做的,這幾日都是你照料我,今日可算是輪到我照料你了”。

她轉身去爐邊拿勺子在鍋邊攪和得叮噹響,那熱粥的香味飄過來勾引的江朗亭肚子裡頭的饞蟲瘋了一樣,可覺得這小丫頭實在是不懷好意,或者是好意天大,江朗亭一點都不想跟她瓜葛。

眨眼的功夫朱阮阮已經盛出來碗粥來到他跟前,她坐在床邊那受了傷的腿垂在床沿,握著勺子舀了一勺子熱粥吹了幾下才送到江朗亭的嘴邊。

呼呼的吹氣聲在江朗亭聽來似乎是小時候孃親餵飯的錯覺,他慌了心神於是張開嘴一口粥已經滑下去了,落進肚子遍體生暖,乃是現下最最合適吃的東西。可是反應過來這是朱阮阮,他就說:“罷了,不吃了”。

朱阮阮見狀則是一聲嬉笑:“為何不吃?難道是不合胃口?這粥我可是熬了半個時辰,最最適合的火候”。

江朗亭說實在話,軟糯香甜沒有一處地方叫自己挑得毛病。竟不知她還有這手藝!

朱阮阮打小跟著孃親朱宜琴住在山谷,孃親最常做的就是粥,各種五穀雜糧熬的粥,慢火熬上半個時辰,粥裡頭的糧食都開了花,自己只管大口大口喝一個底朝天。

朱夫人瞧不見的時候,阮阮已經開始像個大人一樣生火造飯養活自己跟她,所以別的不說,自己熬粥的手藝那是百分之一百的自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