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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幻象

蝶舞剛一踏入那幽深而昏暗的巖洞裡,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勁風。這股風並不像特別強烈,但卻使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冰寒。

是的,冰冷而刺骨的寒風。雖然風元素的觸感仍然和神殿裡其他位置一樣,但是凝聚和消散的速度,都加快了許多倍。

彷彿就是跳入寒冬中的冰窖裡一樣,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洞口,但是內部和外面,卻是冰火兩重天的反差情形。

為了確認自己的感覺,蝶舞稍稍退後了一些,把手伸出峭壁巖洞的外面,感受“溫迪神殿”裡正常的溫度和溼度——確實要比這洞裡舒服怡人的多。

蝶舞苦笑著搖了搖頭,暗自嘆息自己的過於小心,甚至有些瞻前顧後的遲疑。先前早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像一個活死人一樣生活,但是此刻重新揚帆起航,卻又變得膽小多疑起來。

畢竟,她的新夥伴們——這些人類少年,都沒有任何的退縮和猶豫,一直勇往直前,自己又怎能落後?

不過,蝶舞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正是因為她擁有精靈的血統,所以才更加能夠感受到,這“溫迪神殿”裡,自然之神的磅礴的魔力和威能。

知道的越多,顧慮的也就越多。這個時候,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羅伊那麼信任自己,又怎能辜負這他們?

想到這裡,蝶舞終於定下了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向巖洞的深處行去。

她這時才抽出精力,來觀察周圍的情形——只見這巖洞裡,四壁都是堅硬的岩石,看上去完全是自然形成的溝回洞窟,沒有任何人工斧鑿的痕跡。

岩石的形狀各異,甚至還有廊柱般的鐘乳石垂下,隨處可見被長期的風吹所風化的整齊。

“滴答……”“滴答……”不時有一種聽起來非常奇怪的、類似水滴的聲音,從遠處由遠及近地傳來。混合著勁風的呼嘯,讓人覺得彷彿置身於驚濤拍岸的江河湖邊一樣,絕對無法聯想到,這會是一個昏暗的巖洞所能發出的聲音。

隨著腳步的深入,經過了幾處拐彎與轉折,巖洞裡的光線越來越昏暗,只有最幽深的地方,隱隱閃爍著幾點詭異的綠色。

突然,蝶舞感受到了一絲危險氣息的迫近,她迅速伏低了身體,整個人幾乎與地面平行,緊緊壓低重心,做出應對一切的態勢。

畢竟,她是最優秀的叢林巡遊者,對於這種偏向於自然的環境裡,各種突發情況,總是會在最佳的應對方法。

果然不出所料,蝶舞的預感完全正確,“忽……”“忽……”兩聲疾速閃近的罡風,從她身上輕輕掠過。

她眯起眼睛,適應了黑暗的光線後,重傷看清,方才的兩個如風般的影子,正是先前遇到過的,細小而敏捷的小型“風魔”。

相比較於羅伊等人,蝶舞對於這些“風魔”,無論是心理上還是戰鬥中,都要更加的適應。

因為她從小就聽說過有關於“風魔”的故事和傳說,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驚訝、牴觸和波動。而且對於“風魔”那種來去如風、無所實質的漂游戰鬥方式,也完全都在想象之中。

仔細看去,此處的“風魔”,從形態上來看,要比神殿外圍的大上一圈,而且速度更加快捷,動作更加有力。尤其是那澎湃不熄,旋轉不休的風元素力量,更是激起了空氣中微微的波紋漣漪。

蝶舞雙腳猛地向前一用力,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前跳躍而去,盡力拉開與還處在慣性之中的“風魔”的距離。

下一刻,蝶舞整個身體極度後仰,雙手之間,已經拉滿了一張巨大的黑色魔法長弓!

魔法長弓看上去十分罕見,並不像一般的人類弓箭一樣簡單、直接、只追求力量和效率;也並不像精靈本族的綠色植物弓箭那樣,只偏重於精靈本能的輕巧、靈動、難以操控。

蝶舞的魔法長弓上,佈滿了鏤空的黑色花紋,看起來使人為這華麗頗為欣羨。那長弓上的花紋脈絡,倒是與她自己身上的詛咒圖案,看上去非常相似。

“嗖……”“嗖……”隨著魔法長弓上,兩枚一同發射出的魔法箭的同時消失,空氣裡猛然劃過了兩道熱浪,兇猛地向上席捲而去。

兩個只有猴子般大小,身體幾乎完全透明的“風魔”,本來速度非常驚人,躲避這兩支魔法箭,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它們簡單的思維裡,卻很難空出時間去想別的什麼,完全沒法自主控制自己的軀殼。

“噗……”的一聲悶響,終於,其中一枚魔法箭,射穿了一個站位靠前的“風魔”。疾速劃過的黑色魔法殘影,帶出一道絢麗的長虹,雖然速度飛快,卻沒有穿過那完全透明的風元素聚合體——因為蝶舞完全記得羅伊的領悟,這時候非常出色地控制了出手的角度和力道。

“嗚……”那“風魔”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悲鳴,在空氣中

掙扎輾轉了片刻,便即向地面無力墜去,然後“噗”的一聲脆響,化作一團飄蕩的清風,再也尋不到往日的蹤跡。

蝶舞心中大受鼓舞,本來她已經隱隱覺得,這“風魔”與外部的不同,說不定打法和弱點會有所改變,哪知道她的魔法箭攻擊,竟然極為順利的地,破開了靠前的風元素凝結體的胸膛。

她一聲清麗的嬌叱,雙腿微分,再一次拉滿黑色的魔法長弓,只是略作瞄準,就“嗖……”的一聲,再一次射出了一枚黑魔法箭矢!

可是,這一次,蝶舞的箭矢剛一出手,心裡就輕輕地“啵……”的一陣嗡輕響,隨後發出了“嗡……嗡……”的迴音響聲。一種淡淡的,不詳的預知,再一次湧上她的心頭。

果然,就在接下來的一瞬間,本來偽裝得十分出色的、看上去懦弱無能、和其他一無所知的剩餘的一個“風魔”,在恰巧接觸到魔法箭矢的一刻,就那麼突兀地,輕輕爆裂開來!

那本來就幾乎透明的實體,只帶著一個輪廓漂浮在空中,靜靜地懸空著。這時候,當被射穿的時候,突然猶如不受力一樣,被扎出了一個誇張的凹痕——但就是頑強的沒有被穿破、擊碎。

隨著一聲微不可查的、不用心去聽就完全無法分辨的異響,一股淡粉色的清香,開始彌散在了風元素濃烈的空氣中,給一切都籠罩上了一種香甜的氣息、以及曖昧朦朧的溫馨粉色。

蝶舞想要後退,想要逃跑,想要避開這些怪異的淡粉色迷霧,但是卻根本無法凝聚起任何能量——她所有的力氣,彷彿被掏空了一樣,一乾二淨的,完全凝聚不起任何的力量和鬥氣,只是想就那麼懶洋洋地,呆在這淡粉色的迷霧裡,一輩子不要醒來。

微微的粉色把空氣中的風元素,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微粒,只要隨便呼吸一口這裡的氧氣,腦中的意識馬上就要混沌幾分。蝶舞甚至感到,她自己的思維和判斷能力,竟然也在煙霧裡變得越來越差,退化得非常嚴重,甚至有完全分崩離析的危險。

而且,這還沒有完,這看似柔和、實則非常犀利的粉色迷霧,居然開始自發地波動翹曲,在空氣中掀起一浪又一浪的自然魔力波動高潮,衝擊著所有已經成型的平衡。

蝶舞聞著那種淡淡的花香氣味,拿著黑色長弓的雙手,突然無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氣,任由那輕巧的、堅固的、精巧的、威力強大的暗黑魔法長弓,“鐺啷……”一聲掉在地下,紛飛彈跳個不停。

淡粉色的迷霧裡,蝶舞的意識開始微微模糊,往日所有的堅強和抑制,彷彿都化作了一灘灘軟綿綿的水泥,完全凝聚不起任何氣力,絲毫找不到任何著力點。

驀地,一幅又一幅回憶的、夢幻中的、又依稀存在於現實裡的畫面,紛飛纏繞地奔湧向她的腦海之中。這裡面有回憶,有迷茫,有質疑,有痛苦,還有的,就是那種淡淡的苦難和哀傷,以及血肉抽離般的痛苦和行屍走肉的感覺。

“嗖……”一幅畫面如同放映電影一般,像水泡一樣模糊,然後變得清晰:

鬱鬱蔥蔥的綠色森林中,隱約地圈出了一圈小小的空地,空地的形狀看起來並不規則,只可以勉強看出,確實是有人在距離均等、密密麻麻的叢林裡,開闢出了這樣一塊空地。

空地並不寬敞,不過上面既然只站著兩個小小的身影,那麼,就顯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擁擠,反而開闊得使人心曠神怡。

周圍的樹木都有著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高齡,在這自然魔力濃郁,自然生物的天堂般的“精靈之森”裡,貪婪地汲取著養分,瘋狂生長了無數個流轉不休的念頭,而且仍然會在自然之神的庇護下,繼續優雅地成長、變強。

高大的精靈古樹下,是成片的濃郁的灌木叢,枝條鬆脆、綿軟、但又十分結實,完全不害怕風吹雨淋、日曬雨打,以及各種大型野獸生物的擠壓和拍擊。

灌木叢外,是如茵般的,美麗得如同來自東方異域風情掛毯一樣的草地。草地上生長得都是野草,卻出乎意料的十分平整而整齊,完全不想雜亂的草地一樣胡亂叢生著各種莫名巧妙的垃圾和植物。

各式各樣嬌豔美麗的鮮花,紛紛點綴在掛毯一樣平整的草地上,猶如剛剛下雨過後,絢麗的七色彩虹一樣,奼紫嫣紅、爭奇鬥豔。

就在這如畫一般的幻想美景中,空地的最中央,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其中的一個,擁有自己柴身體——那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可愛的、看年紀可能只有六七歲的精靈小女孩。

準確的說,是暗夜精靈小姑娘。這女孩十分可愛,皮膚是健康而黝黑的小麥色,散發出健康而靈動的氣質,甚至有著隱隱約約的暗紅色魔紋,星羅棋佈在油亮光澤的肌膚之上。

小女孩的面容精緻而美麗,雖然還有著幾分孩童特有的嬰兒肥,但是精靈天生就瘦弱而纖細,還是顯得英姿颯爽,長大之後,毫無疑問會成長為傾城傾國的一代絕色。

暗夜精靈小女孩的面前,則是一個淡粉色的光團,這光團猶如一片沒有實體的迷霧,在原地不停地流轉、扭曲、和旋動著。

淡粉色的迷霧,好像擁有自己的生命一般,開始凝結幻化,顯出不同的形狀——到最後,竟然是各式各樣的人形。

“嗡……嗡……”一陣壓抑而苦澀的、帶著老式氣息的響動之後,粉色迷霧裡,隱約出現了一個精靈老者的身影。

這是一個暗夜精靈老人,看上去年紀非常的老——即使在壽命悠長、看不出真實年齡的精靈一族裡,也算得上絕對的長壽和蒼老了。

老人的皮膚顏色,也是暗夜精靈所慣有的黝黑,可能是年齡實在太大太老,已經開始起了微微的褶皺和紋路,失去了盛年精靈的彈性和光澤。

老人帶著慈愛、憐惜的表情,看著面前那可愛的暗夜精靈小女孩,柔聲開口道:“蝶舞,蝶舞,我是你的爺爺啊!你怎麼了,你究竟是怎麼了?你為什麼要幫助這些人類,為什麼要進入整個精靈一族的守護神——這座不可逾越的‘溫迪神殿’?”

蝶舞的身體微微一晃,不由自主地,眼中掉下了幾滴淚珠——也說不清是在粉色迷霧的幻象裡,還是在顯示的世界中,又或者,是兩者皆有,同時的透徹心扉。

爾後,在淡粉色的迷霧中,突然又湧起了一道道的殘影,然後更多的霧氣,開始聚集在一起,片刻之後,又一個小小的人形,從幻象裡隱隱閃現。

這一次,粉紅色的光芒褪去,出現在蝶舞面前的,是一個虎頭虎腦的暗夜精靈小男孩。男孩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還十分瘦小和孱弱,但是臉上卻是一種特有的堅毅和決絕,讓蝶舞的心裡,隱隱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感動和溫暖。

“卓爾哥哥……”蝶舞伸出了粉紅色迷霧中,自己那胖胖的小手,還是精靈小女孩時候的自己,如果一切能重來,那會是多麼的好!

暗夜精靈小男孩突然眉頭一皺,冷哼一聲,把蝶舞的小手開啟,皺眉說道:“不要捧我,你是壞蛋!為什麼要和人類狼狽為奸?精靈一族就這樣下去,有什麼不好,難道一定要經歷什麼變革?你到底還信奉不信奉自然之神,‘溫迪神殿’這樣偉大的所在,是你能夠改變的嗎?這是瀆神的舉動!”

“是呀,是呀,親愛的孫女,停止這一切吧。”蝶舞的爺爺點了點頭,慈祥地開口說道:“現在停止,一切都還來得及,不要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無法挽救,你會失去更多。現在就停止吧,回去吧,回去吧,放棄所有的一切……離開這裡……”

精靈小男孩也點頭附和道:“是啊……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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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蝶舞的面頰上,已經佈滿了眼淚。這一老一小,她曾經最信任和依賴的人,就這樣直接地出現在面前,他已經十分感動了。

在這奇異的幻想裡,她的意志終於開始薄弱,很想轉過身去,就無力地躺下去。

“嗡……嗖……”又是一陣極速的奇異聲響,淡粉色的迷霧清風中,極為突然地,又閃現出了一個淡淡的身影。

與先前的兩個幻象不同,這一次,出現的並不再是暗夜精靈,而是一個人類少年的映像。他看上去年紀十六七歲,一頭黑色的碎發下,是一張大咧咧的笑臉。如深潭般漆黑的瞳孔裡,洋溢著自信和智慧的光輝,微微翹起的嘴角下,隱藏著無盡的溫暖和決絕。

“喂喂,我說蝶舞,你好慢呀,怎麼有點遲疑?本大爺可是快要走到盡頭了哦!”少年開口說道:“嘿嘿,本大爺是天才呀,你看來也要輸了呢!”

“羅伊……”蝶舞已經有些混亂的頭腦,隨著羅伊的幻象的出現,突然清醒、穩定下來,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遊移和絕望。

“蝶舞,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爺爺的幻象,彷彿被羅伊的身影所感染,漸漸變得稀薄。

“可惡……可惡……”精靈小男孩卓爾的影像,也漸漸重新化成了一蓬蓬粉紅色的迷霧。

“嘿嘿,搞定!我就說嘛,本大爺可是天才啊!蝶舞,我們比比看,誰先到達重點!”羅伊的影像完全壓過了另外兩個蠱惑蝶舞心神的殘影,粉紅色的光霧逐漸籠罩了一切。

“蝶舞,跟我走吧!好好的活下去!”羅伊在暗夜精靈部落廣場上,那震天的一聲吼叫,重新迴盪在了她的腦海裡,取代了所有的疑慮、遲疑、反悔和放棄。

羅伊的身影,和那大咧咧的笑容,漸漸消失在了粉紅色的迷霧旋風裡。蝶舞緩緩睜開了眼睛,美麗的瞳孔中,已經沒有了猶疑和不捨,而是充滿了堅決和淡定——是羅伊,打破了這魅惑人心的“風之幻象”,才沒有讓蝶舞沉淪在其中,突破了自己心中的牽絆和迷霧。

“呵!”蝶舞把美麗的面孔抬起,放出了一聲清脆的嬌叱,黑色長弓微微法力,面前剩餘的攔路“風魔”,瞬間就被魔法箭矢,絞碎在流動的空氣中,化成一縷縷飄散的風元素微光。

淡粉色的迷霧漸漸消失殆盡,終點顯現出來——一個漂浮轉動著的幽綠色的圓盤光斑,出現在遠方道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