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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燥熱

櫻的目光有些奇怪的盯著羅伊——她明顯可以看出,羅伊是在沉思什麼事情,也許就是和自己所提到的事情相關的隱情。但從那黑髮少年語焉不詳的支支吾吾來看,他是不會再說出什麼有營養的東西來,於是也只能沉吟不語,不再繼續追問。

羅伊沉吟片刻,始終還是無法弄明白蘭尼斯特帝國為什麼要如此心狠手辣的實行這一系列雷霆霹靂的種族滅絕計劃。如果此刻他還身處於蘭尼斯都,或許會親自去一趟比爾·馮爵士的伯爵府,親自登門拜訪詢問——儘管他自己也明白,這多半是無用之功:

既然比爾·馮爵士能夠把那計劃實施得如此隱秘,並且多年裝作糊里糊塗、一直守口如瓶,還秘密培養了艾露恩這樣的復仇種子,就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也不可能親口對自己坦白什麼事情。

無法理清頭緒,加之一蓬蓬灼熱的火焰氣息正在逼近,讓羅伊心中愈加燥熱而煩悶。他逐漸清醒過來,一個激靈,看到了正緊緊盯住自己的櫻,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紅,轉移話題般開口問道:“對了,那麼後來發生了什麼?看來是你和安妮倖存下來了,那麼你們又怎麼會成為暗夜中的頂級殺手呢?”

櫻苦笑了一聲,柔婉的臉上浮現出了悽苦的神情,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微微仰起了頭,彷彿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那是一場難以言喻的災難,整個原本快樂而平和生活的村莊,都完全陷入了水深火熱的屠殺裡。到處都是血肉的碎末和四散飛舞的斷肢血跡,燃燒的火把將所有的建築物都付之一炬,每個角落都升騰起烏黑嗆人的濃煙黑霧,宛如一場無休無止的修羅殺場……”

“我和安妮之所以能夠倖存,是因為當時我們和另外一個淘氣的小夥伴,淘氣的一起爬上了村外的一顆大樹上掏鳥窩。在濃密的樹枝掩護和極高的高度下,我們忘記了移動和尖叫,目瞪口呆的目睹了村莊被毀的全過程……那些侵略者的搜尋工作非常出色,儘可能的覆蓋了巨大的面積,但是唯獨沒有料到有人處在這麼高的空中,因此我們反而算是倖免於難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們許久都一動不動,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麻煩和注意,最後的最後是一場滔天的大火——毀滅一切罪行痕跡的大火,燃燒一切的巨大火焰……好在我們的樹木距離一處泉眼比較近,周圍又較為稀疏,大火終於沒能波及到,也算是撿了一條小命。我們三個小孩子久久相顧無言,直到那些殺戮者們離去了很久,還麻木的呆在樹上,不想也不願意去挪動身體。”

羅伊聽得心中悽然難受,暗暗設想三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在當時的悲慘情形,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開口安慰,索性一言不發,繼續聽著櫻的講述。

櫻的情緒好像也有些激動——這事情必然是她回憶中最痛苦和不願回憶的部分,她稍微沉吟了片刻,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淡淡的嘆息一聲,又再次開口道:“我們傻愣愣的在那裡不知道停留了多久,直到全身已經麻木和乏累不堪,才搖搖晃晃地爬下樹去。我們衝進焦炭遍地的斷壁殘垣中,在焦黑的瓦片和樹木痕跡的大地中,從無數辨不清面目的焦黑屍體裡尋找親人的蹤跡……”

“但是幾乎所有人不管死活、都被灼燒成了一塊塊接近木炭的飛灰,再也沒有辦法辨認。我們三個小孩子又累又怕,不敢再繼續深入和目睹,在天黑前撤入了接近溪流泉眼的一片沒有受到大火侵襲的小樹林中,那裡還有著一點點野果可以充飢,我們就靠著那微弱的能量生存著……”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日子,那時候的時間簡直是晝夜不分,成為了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刻。終於有另外一支船隊靠岸了,這是一群航海商人,以前也與我們一族進行過簡單的交易和補給。他們見到被毀滅的島嶼,無不大驚失色,我們三人彷彿找到了親人,不管不顧的糾纏到了他們。”

“這些商人沒有辦法,只得收留了我們,但商人的天性就是斤斤計較、從不吃虧,他們怎麼可能讓我們白吃白喝?回到大陸之後,他們索性把我們三人拿到奴隸市場上販賣,我們這樣的小孩子,又有什麼反抗的餘地?”

櫻的目光緩緩轉向了洞穴外,這時候岩漿的流淌速度已經變得很慢,只有零星的幾許火星迸濺的聲音傳來,最危險的爆發時期,已經慢慢的過去了,然而櫻心中的痛苦回憶,卻永遠也沒有辦法磨滅。她定了定神,繼續回憶道:

“購買我們的是一個奇怪的中年男人,他全身都穿著墨色的綢緞服飾,臉上蒙著古怪的面紗頭罩。他的腳步非常輕盈,武器是腰間的一對雙匕首,他簡單

詢問了我們的情況,隨手捏了捏我們的骨骼,就出錢買下了我們。那天黑夜,我們跟隨著他來到了一處極大的房子裡——在那裡,竟然有接近三百個購買或者他收留的孤兒孩子!”

“孩子們的年齡大多在六歲到十歲之間,還是懵懵懂懂、可塑性極強的年齡。那個中年男人告訴我們,他來自於一個極為強大的組織——這是整個大陸最精英的一個組織,成員的選拔是從小開始,選擇精英加入,而我們,就是他所聚集的最新一期選拔者。”

“我們當時還不清楚即將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一種命運,也不清楚他所說的‘殘酷而激烈的競爭’究竟是什麼意思。直到後拉那駭人的競爭開始,才恍然大悟——那簡直就是對生命的一種摧殘。”

“所有的孩子都被聚集在遺棄,先是經歷猛獸和兵器的襲擊,隨後是黑暗中恐懼的威嚇,極為有限的食物和水源成為所有孩子競爭的存活保證,一塊必須透過的死亡森林,是考驗意志力和勇氣的最終戰場。”

“當時我和安妮,以及另外一個我們島嶼的倖存者小男孩——他的名字叫做阿布。我們三個人一直相依為命,同樣的出身和悲慘經歷,讓我們有了足夠的勇氣和堅韌,見慣了死亡和災難,也讓我們毫不畏懼競爭和殺戮。終於,經過了重重的艱難險阻,我們三個人成為了那二百多的孤兒中,最後僅有的倖存者和勝利者!”

羅伊眉頭微微皺起,淡淡地問道:“那個中年人,想必就是暗影殺手組織的一員。難道這就是暗影選拔殺手的方式?”

“不錯,”櫻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們作為倖存者,透過了考驗,被中年男人送到了一個訓練營中,開始了殘酷而艱辛的訓練——那是對一個人身體和精神最大的折磨和考驗,但也對實力的提升非常有幫助。經過系統的訓練過後,我們終於成為了三個見習的暗影殺手,慢慢開始了殺戮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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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緩緩搖了搖頭,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逃跑,難道經歷了那些事情,還不懂得生命的脆弱和珍貴嗎?對毫無關聯的人痛下殺手,你又怎麼忍得下心!”

“逃跑?”櫻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如果真有那麼容易,我早就那麼做了。暗影殺手組織非常嚴密而嚴格,一點點的異動都會引起強烈的報復和打擊。就算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也絕對逃不出他們的掌控和手掌心。殺手們最喜歡做的事,甚至就是折磨和擊殺背叛者……所以在無奈之下,我們只得成為了殺手,為了生存而努力著……其實,一直以來支撐我和安妮活下來的信念,就是變強,變得更強,依靠暗影強大的後盾,獲得足夠的資訊和實力,有朝一日對那神秘的侵略者們,進行千百倍的復仇!”

羅伊長長嘆息一聲,喃喃說道:“然而你們還不是沒有調查出他們的來歷……罷了,罷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本來是沒有必要的……對了,你能不能再告訴我,到底是誰僱傭了你們來對我進行暗殺?要知道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毫無名氣的冒險者,理應不會有什麼仇人才是。”

櫻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我……為客戶保密,本來是我們殺手的一貫宗旨……而且大多數情況下,接取暗殺任務都只是單線聯絡,除了目標並不清楚更多的內幕。但因為我是暗影前三十位的殺手,所以多多少少瞭解一些……”

“既然你救了我的命,而且已經什麼都和你說了,那麼就把我瞭解到的情況都告訴你吧!暗殺你的人,我並不清楚具體是誰,只知道是來自於蘭尼斯特的貴族當中,好像還是具備著相當高地位、擁有驚人財富的強大貴族。面對我們高額的價碼,像他那樣乾脆的貴族可不多了——其他接取內容時的對話,我也只是零零散散聽到了一點點,那個貴族好像被長老們尊稱為‘尼古拉’或者‘奈古樂’之類的……”

“尼古拉斯!”羅伊飛快地脫口而出道,心中已經是剎那間一片雪亮——必然是那蘭尼斯特貴族魔法學院中的宿敵米契爾·尼古拉斯,那權勢滔天的家族所為。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尼古拉斯家族和弗雷德裡克家族本來就是世代的仇敵,而自己在貴族魔法學院的學院競技中為了給塔位元報仇,重傷了米契爾·尼古拉斯,所以遭受到這樣的暗殺包報復,也就不足為奇——尼古拉斯家族的睚眥必報和不擇手段,可是帝國中出了名的。

自己算是福大命大,堅挺了過來,如今連櫻這樣的殺手都消去了對自己的敵意,看來可以短時間的不懼怕“暗影”的追殺了。羅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腦海中卻猛然一緊,浮現出了另外一

個念頭:米契爾家族竟然對自己對手,也就算是公然撕破了臉皮。他們在帝國中正處於最得勢的階段,如果正面與弗雷德裡克家族為敵,那麼吃虧的恐怕回事外公萊納德這部分勢力。

“罷了,不去想那麼多了。”羅伊覺得自己越想越遠,其實沒有什麼必要,還是關注自己現在的情況為好。

驚人的熱量在持續發散著,羅伊只覺得整個胸腔裡,都充滿了熱乎乎的氣息,隨便呼吸一下,就是憋悶和燥熱的熱流,迴盪在自己身體內。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被這種有些奇怪的燥熱和憋悶感覺籠罩,呼吸變得急促而壓抑、粗重,隨便動一下,身體就跟要燒著了一樣慾望升騰,口乾舌燥。

這時候外面的天色可能已經暗了下來,更加顯得岩漿帶來的火紅光芒耀眼而明亮,在紅彤彤的柔和光芒映襯下,櫻的臉龐忽明忽暗,近距離展現在羅伊的視野裡。

羅伊仔細的打量起櫻來——這是他第一次認真觀察這個一直想要自己性命的暗影殺手的面容。甚至於,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一個女子的面容——甚至於對凡妮莎和艾露恩,他都沒有如此仔細的觀察過,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只覺得在那燥熱的火焰氣息催動下,自己體內不斷有什麼東西在胡亂撞擊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慾望暗暗升騰著……

不可否認,櫻的容貌是屬於絕美的範疇,便是與凡妮莎和女兒身的艾露恩想必,也不會遜色太多,她的眉毛如同新月般細長柔和,大大的眼睛裡瞳孔漆黑深邃,睫毛修長而富有美感。一張略顯瘦削的瓜子臉上皮膚瑩白細膩,挺巧的瓊鼻下是不施粉黛、卻散發出自然紅豔的薄薄雙唇。

更難得的是,櫻有著一種溫婉從容的氣質,這與安妮那充滿青春活力的力量感不同,是另外一種讓人心安的感覺。說起來這氣質與凡妮莎有幾分相似,但凡妮莎更趨向於高貴而典雅的貴族美婦,反倒少了幾分櫻這樣的低調和親和。

“天哪,我究竟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羅伊在心中詫異的反問自己道。這時候明明算得上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山峰上的“火魔”已經復活,不知道正在進行什麼樣威力強大的危險行動,自己和同伴又與未知的敵人共同分佈在山熊洞穴裡,也不知道能否全都順利平安,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來觀察美女殺手的相貌如何?

然而他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心中卻越是想得厲害。也許是那岩漿所帶來的熱量,也帶來了一種奇怪的情緒,羅伊只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要爆發出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欲望,正在充斥著他失去了清明的腦海。

櫻的情況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洞穴外的岩漿已經變得稀薄,但是她的身體反而愈加燥熱難耐,有些不停自己使喚的癱軟起來。她的臉色開始變得潮紅,一種源自於內心的煩躁與酷熱,壓迫著那因為回憶而變得脆弱的神經。

在她多年的生命旅途是,一直在尋找一個安全的可以停靠的港灣。童年的生活過於悲慘和兇險,從小小的孩童時期開始,就充滿了殺戮和現實的殘酷。如履薄冰之中,走一步算一步,她只能作為安妮的依靠,自己卻又依靠過了誰?

櫻一直想著,如果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會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她把安妮看作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所以在安妮喜歡上別人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會對那目標有一種天然的敵視,就如同要嫁了女兒的父母一樣,多多少少要對對方有些看不過眼。

除此之外,實際上在櫻的心中,也許並不是那麼討厭羅伊。這個奇怪的黑髮小子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充滿了絕對的自信和魅力。他的實力算不上決定的強大,但是在瘋狂的快速進步當中,天生的領袖氣質和強大的自信心,正是他富餘魅力的地方。

“好熱。”這是櫻還清醒著的腦海裡面的最後一個念頭,無邊無盡的酷熱讓她難以喘息,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憋悶和燥熱的感覺充斥了內心,無邊的慾望在升騰搖曳著——在羅伊的眼裡,她也尋找到了同樣的正在燃燒的火焰。也許是因為這奇怪的火山噴發,把所有的空氣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於是在紅色的幕布當中,一切就都變得詭異和曖昧起來。櫻和羅伊的理智漸漸被泯滅,不知道是在夢幻還是現實,粗重的胡寫和搖曳的慾望之下,奮不顧身的融入對方之中……

忽明忽暗的火光在瘋狂的搖晃和嘶啞的吼叫,迷失的心智好像正符合了拉達鎮奇怪的邊檢長官“酒鬼”懷恩與紅雁劍聖布露尼亞的對話:“慾望啊……慾望啊……可怕的東西,火紅的慾望和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