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lini，或者說雪，女孩的名字可能比這個稱呼要複雜得多，但沒人知道她原來的名字，她也不肯對這些陌生人說。
雪還是楚子航廢了一番功夫才從女孩嘴裡套出來的小名。
船艙最簡單的放映室裡，施耐德、愷撒甚至雷巴爾科都在，他們齊齊盯著牆上被投映出來的影片。
這個名叫雪的女孩在影片裡面與楚子航對話。
她能說很少的英文，但她所遭遇的故事有些太離奇曲折了，仍然要用愛斯基摩語來講述，這讓聽故事的人不得不被迫戴上同聲翻譯裝置。
故事的開端，是一些俄羅斯探險者來到雪的村子，他們給出高額報酬尋找嚮導。
雪家住的村子是十裡八鄉最窮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跟一位路過的年輕海員跑掉了。
爸爸想把她送到摩爾曼斯克上學，那裡繁華，終年海水不結冰。
但去摩爾曼斯克要很多錢，所以雪的爸爸接下了這個任務，他也不太放心把年幼的雪一個人留在家裡，於是就帶上了她。
僱傭父女二人的團隊擁有一隻不算豪華的破冰船，他們想去的地方在因紐特人口中叫做“落日地”。
“落日地？”影片中的楚子航問。
“極晝到臨時，北極圈是沒有落日的，太陽雖然會漸漸沉入地平線，可要不了十幾分鍾就會重新從原地跳出來。但因紐特人中有個傳說，說北極圈有個島嶼，就像南方大陸那麼溫暖，無論是極晝還是極夜，在那裡都有日升日落，它周圍的海水終年不結冰，我們叫它‘落日地’。”
雪幽幽道：“可連我們小孩子都知道落日地是個傳說，那些俄羅斯人卻相信它真的存在。”
她說到島嶼的時候楚子航平靜的臉色有些異樣，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默然沉思。
施耐德和愷撒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桉。
從之前他們的調查結果看，那只北極考察隊就不太正常，他們不是官方的科考隊，但又僱傭了破冰船，這需要強大的財力支援。
他們的行為方式也很詭異，普通人私人探險隊無非是到北極合個影，插個旗，然後拍兩張風景照片就回家了，但他們卻在北極圈轉悠了好幾個月，沿途科考站都要為他們提供補給，他們的實力顯然可見的雄厚。
他們在尋找什麼東西！
“一路上，爸爸都在選擇最安全的路線，他並不想尋找什麼落日地，他只想混完幾個月拿到錢就送我去上學。”
雪接著說了下去。
“但我很害怕，因為我能聽懂一些英語，那些人以為我聽不懂，會當著我的面用英語交流，他們總是提到一條大魚，他們還帶著很多武器。”
“我知道他們說的大魚是什麼，對我們因紐特人來說，它是我們的神，那些人想殺死神。”
“我去跟爸爸講了這件事，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幫助那些人尋找落日地了，那是被詛咒的航線，但爸爸說我們家真的很需要錢，而且那些人絕對找不到落日地的，落日地只對被選中的人開放。”
影片放到這裡的時候，施耐德忽然舉手示意暫停。
“eva，搜尋一下關於‘落日地’的傳說。”他說。
“雖然名字有差異，但她說的應該是阿瓦隆，凱爾特神話中的聖地，那是一座時光永不流動的小島，傳說亞瑟王的結局就是乘著小船前往了阿瓦隆，有人認為阿瓦隆位於北極圈內，即將瀕死之人抵達那裡也能獲得永生，但前提是你要被允許進入，否則就會被守護島嶼的綠騎士斬殺。事實上，類似這種‘理想鄉’的傳說故事數不勝數，往往是一個文明的神話故事傳入另一個文明，稍微改改就是新的傳說了，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而言阿瓦隆神話對我們的研究毫無價值。”
eva的聲音冷漠且機械化，有外人在場，她並未以投影方式出現。
然而即使她刻意降低存在感，雷巴爾科對於這個隨時隨地都能回答問題的女孩還是十分警惕。
“戰死於英格蘭的亞瑟王要前往北極圈的阿瓦隆？”愷撒質疑。
“確實，多數學者認為阿瓦隆位於英格蘭的格拉斯頓堡，但近年來很多人在腓尼基地圖上找到了北極圈中的陸地，包括格陵蘭島和我們這座法蘭式約瑟夫地群島。因此迷信亞瑟王神話的人開始宣稱阿瓦隆位於北極圈內。”eva說。
“幾百顆衛星掛在天上，它們從太空把地球看得一清二楚，還會有人相信‘未知的陸地’？”
“人類總是傾向於相信未知之物，甚至相信它們存在於其它維度當中。”
在場的卡塞爾學院的人都有些沉默。
事實上愷撒剛剛那番話不是之一，而是給出了某個結論。
一處被古地圖記錄的島嶼，位於嚴寒的北極圈內，卻溫暖地像是天堂，內部時間幾乎不會流動，只對選中的人開放……
只能是尼伯龍根了。
而且只有龍王和接近龍王的存在能夠構造如此龐大規模的尼伯龍根，並支撐它們上千年。
利維坦？還是尼奧爾德？
他們拿不準，也許是兩位龍王聯手鑄造的尼伯龍根也有可能。
雷巴爾科像個局外人似的坐在一群人裡。
作為外人，他本該一頭霧水，他也確實沒加入到對話中去，而是在旁邊大口地抽著雪茄，白色煙霧繚繞，模湖了他的表情。
eva恢復了播放，還是雪那空寂的聲音。
“一路上他們還經常派人下潛，有時會撈起一些帶有花紋的金屬物品，但他們不準我和父親靠近觀看。”
影片中的楚子航頓了頓，隨後問道：“你能描述一下麼？”
“像是石頭，又像鐵，好像是柱子的一部分，黑色的，泡在水裡面卻沒有生鏽。”
施耐德微微點頭。
龍族有建造巨型立柱的習慣，也就說那支神秘的探險隊在海底找到了類似高天原的古代龍族城市！
看來這個世界深處還藏著很多他們未曾探尋到的遺蹟。
這個訊息並不算是個好消息，因為龍族遺蹟越多，也就意味著那些不死心的龍類們隱藏修生養息的地方就會越多。
“我們一直沒有找到落日地，爸爸本以為旅程會平安結束，直到那天……那個有極光的晚上。”
雷巴爾科幾乎用光了力氣，才把自己死死按在椅子上。
那個極光籠罩的夜晚彷彿再度出現在了他面前。
狂舞龍蛇，夜光絢爛，一切都像是幻覺，可在所有的飄渺中，唯獨有一個姓楚卻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拿著ak47掃射，試圖衝破那幻境的束縛。
“那天晚上沒有風，海面平靜，看不到冰，像往常一樣，除了值班的人都睡了。”
雪低聲說：“我是被吵醒的，等我穿好衣服跑到甲板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看極光，他們叫它‘海洋女神的裙襬’。”
“據說這種極光百年難得一見，見到的人都會被海洋女神祝福，而且我們在極光下面看到了……一座島嶼，真的島嶼。”
“船上的人都跟發瘋了似的，紛紛開著小船衝向那座島，他們沒讓我跟爸爸上船，我們就老老實實地呆在甲板上等他們。”
遲疑了兩秒，楚子航才問：“所以你見到落日地了嗎？”
“我沒見到。”雪搖頭，“我在甲板上看極光，看了很久，直到繩子上的銅鈴勐地響了起來。”
“進入極光的那些人發出的求救信號？”影片裡的楚子航猜到了什麼。
雪沉沉點頭：“他們開的那些小船都有安全繩拴在大船上，只要遇到危險就會搖鈴讓爸爸開動絞盤把他們拉回來。”
“不過其中有幾根繩子已經斷掉了。活著回來的人神色很驚恐，他們跳上船大聲喊叫讓我們開船走，好像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他們。”
“你看到追他們的東西了沒？”
雪仍舊是搖頭：“我只看到了血紅色的海水，很多血紅色的海水從極光那裡湧過來，很快把整個大海都變成了血紅色。”
“原本那天海面上風平浪靜，但是變成血紅色後立馬就狂風大浪，我們的船在浪裡晃得很厲害，好像隨時都會巨浪拍翻掉。”
“他們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口不停地往外冒血水的鐵箱子，這時候就有人說把那個箱子丟回海里去。最後他們把箱子丟進了海里，海面上的浪好像瞬間就平息了，但我感覺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從船底遊過，比我們的船還大。”
“雖然我們從那裡逃出來了，但船也受了不小的損傷，還沒到下一個營地就沒動力了。”
“那些人就說從冰面上走到營地，而當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它來了。”
雪的童孔中忽然佈滿了驚恐之色：“是神，神來殺死那些膽敢冒犯他威嚴的凡人了。”
“你是說，殺死他們的是那個神？”楚子航追問。
雪渾身顫抖：“是的，我聽見它在唱歌，在落日地，我也聽到一樣的歌聲。”
所有看到這裡的人都不禁悚然。
他們都知道那不是什麼歌聲，而是龍文！
君王吟唱龍文，無非就是釋放言靈，所以這改變北極氣候的東西不是大自然，而是龍王的言靈。
從規模與範圍來看，極有可能還是滅世級的言靈。
愷撒看了看施耐德，施耐德也看了看愷撒，兩人心照不宣地同時點頭。
看來追殺那幫探險隊的不是尼奧爾德了，尼奧爾德並沒有關於冰元素的滅世言靈。
雖然確定了故事幕後那只巨龍的身份，可他們的心情卻好不到哪裡去。
海洋與水的兩隻龍王都復活了，也就意味著他們此行的任務難度係數直接翻倍。
而且目前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他們此行只帶了一顆賢者之石製造的子彈，如果兩隻龍王同時登場的話，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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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傷士氣的話他們肯定不會說出來，況且雷巴爾科也在這裡，他代表了整艘破冰船船員的態度，讓他知道這種事情，恐怕會立馬調轉航線回去。
“吃點東西吧。”影片中的楚子航把一個漢堡包遞給雪，“養好身體等你父親來接你。”
雪接過那個漢堡包，認真地看著那塊煎得極好的牛肉餅，這是楚子航從帕西帶來的食材中特選的，好讓這個孩子補充最優質的蛋白質。
“我爸爸已經死了，對麼？”她忽然抬起頭直愣愣地盯著攝像頭。
不知道為什麼，放映室裡的人都在那一瞬間感到心裡發毛。
“不，你父親沒事，”影片裡的楚子航面色毫無波動，“他只是受到了嚴重的凍傷，被我們用直升機送去北地群島的醫院去接受治療了。”
其實楚子航不喜歡撒謊，兩年前他剛成為獅心會會長的時候愷撒甚至當著他的面問他對自己的態度，他都直截了當地在一群人面前說出了“你的行事風格令人反感”這樣的話。
但根據船醫的說法，雪的精神創傷還遠遠沒好，如果現在告訴她父親已經死了，她的精神狀態可能進一步惡化。
所以楚子航不介意編個善意的謊言。
“不用騙我。”雪搖搖頭，“爸爸見過神，神不會放過他的，見過神的人都死了。”
雪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著那個漢堡。
“神也會來找我的，其實你不該救我。”
影片到此結束。
放映室沉默了好一陣子，施耐德才站起身來，溫和地對雷巴爾科說：“雷巴爾科船長，能否給我們一些私下裡聊天的時間？”
雷巴爾科一聲不吭，起身退出了放映室。
雷巴爾科一走，施耐德的神色立刻變得凝重嚴肅，他低聲問道：“這位船長對於這段影片的反應如何？”
“心跳在某幾個時段突然加速了，雪的敘述顯然引起了他的某些聯想，但也僅此而已。”
愷撒收回鐮鼬，搖頭說：“他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種兵，知道怎麼控制情緒。”
“他的經歷和雪有點類似，可親身經歷者卻對事情經過模湖不談，很有問題。”
施耐德緩緩地說，隨後又轉頭看向愷撒。
“你也監聽了我的心跳吧？”
愷撒微微點頭。
鐮鼬被釋放後，領域內的一切動靜都會灌入他的五官當中。
雷巴爾科在他的領域裡，施耐德也在，並且兩人的心跳加速的時間幾乎差不多。
他對施耐德為何會心跳加速有些疑惑，礙於身份原因沒有問出來。
而現在施耐德解答了他這個疑惑，用那嘶啞的嗓子輕聲說。
“我雖然沒有見過那樣盛大的極光和島嶼，不過我也算是跟利維坦有關的人……九年前在格陵蘭島，我曾親眼目睹整片海域被瞬間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