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師和賣花女開始爭論著。
他試圖在面具人偶身上新增某種東西,讓這一切成為可能。
康奈爾請求艾瑞斯打扮成面具人偶的模樣在湖畔嬉戲。艾瑞斯不僅要幫忙洗衣打掃等家務,現在還被要求這般請求。
雖然這些都會計入勞動成本,但即便是善良的賣花女也愣住了。
“您真是位讓人為難的先生呢——”她說。
“你的髮色,雖然有些不同,但和我女兒一樣都是金色,把頭發散下來,再穿上連衣裙的話,肯定......”
“康奈爾先生......我只是幫你製作面具人偶啊,並不是您的妻妾.....”
“那、那種事我也知道,我不會對像你這樣的姑娘臆想那種事的啊......你的......你看起來......我只是覺得......女兒如果還活著的話,一定差不多像你這樣......”
原本不想答應的艾瑞斯產生了動搖。
“......很抱歉,小姐應該是去世了——”
艾瑞斯輕咬著嘴唇,像是在與自己的良心糾結一樣的表情。
經過數日的相處,康奈爾也對艾瑞斯有了一些瞭解,那就是——她始終會選擇最善良的一面。
“......如果您肯算入勞動成本的話......”
“只要展現出女兒長大了、回來了、完成了約定身姿那樣的場景,我就能馬上構思出最人偶最後的部分,真的。回禮的話多少都可以。支付雙倍費用也沒問題。這個人偶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真的很想做出來、成為人生的轉折啊。拜託了——”
“可是......我......穿人偶的衣服話......”艾瑞斯臉頰微紅似乎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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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喃喃自問自答的樣子,康奈爾心中有些歉意,但還是決定再努力一把。
“那就不拍照了,只要把場面深深引入腦海,我就能把人偶做出來。求你了——”
“原本你還打算拍照的嗎?”
雖然艾瑞斯猶豫再三,結果還是抵不過康奈爾的誠意答應下來。
只有在這個時候,康奈爾暫時脫離了隱居生活,親自出門為艾瑞斯選購漂亮的衣服和傘。
衣服是白色的蕾絲上衣及富有蝴蝶結腰帶的藍色連衣裙,傘這是淺藍與白色相間的直條紋,綴有荷葉邊的樣式。艾瑞斯似乎對拿把傘相當中意,不停地開啟、合上再開啟,咕嚕咕嚕地旋轉著。
“這傘很新奇嗎?”
“這麼可愛的傘還是第一次看到。”
“你不是也打扮得挺可愛的嗎?是個人愛好?”
艾瑞斯搖了搖頭,“大家都喜歡我這樣穿,平時又不喜歡去服裝店,所以......”
好像一個聽媽媽話的孩子。
在艾瑞斯改變主意之前,康奈爾結束了購物,並立即請她換了裝。
天空中起了薄薄微雲的屋後,有種陰雨將至的氣息。
凜冽的風宣告秋天的到來,但寒意並不至於刺痛皮膚。
已經先去外面等待的康奈爾,正靠在湖邊的木椅上喝著清酒。
他在艾瑞斯到來之後有意識地放下了酒瓶,此時喉嚨裡滿是酒精的香味。他長舒一口氣,打了一個飽嗝,過了幾分鐘,隨著吱呀一聲,玄關的門開啟了。
“讓你久等了。”
聽見溫柔的聲音回頭的康奈爾,幾乎是立刻又將頭轉了回去。
“等一下......”
一瞬間,康奈爾連呼吸都停止了,想說什麼卻無法開口。
他猛地吸了口氣,簡直像是第一次見到艾瑞斯時那樣的恍惚。
散發的她實在太有魅力,令人著迷忘記了時間。
原本盤在一起的頭髮,此刻正如瀑布般垂下,緩緩描繪出光滑的曲線,比想象中要長得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
——如果女兒長大的話,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也會看到她這樣盛裝打扮的身姿吧。這麼想,胸口便被溫暖裝滿了。
“康奈爾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換好了衣服,您看感覺還可以嗎?”
在這秋色醉人的世界中,美得不似人類少女提起裙角,忽然在原地轉了圈。
“就像這樣,讓您看到渡河的姿態就可以了吧。......呃,但是康奈爾先生,您真正想要創作的並不是這樣吧?難得打扮成這樣,比起只是走來走去,還是看到在湖上奔跑的姿勢比較好,我只能開啟六個脈門,而且無法完成很多基本的靈術,所以只能在湖面上維持幾秒鐘......好吧,就算是幾秒鐘,康奈爾先生,請交給我吧。再怎麼說我也是能開啟六個脈門的靈術師,只是一小會兒的話,是可以完成您的期待的。”
被各種感情支配著的康奈爾,只是發出“哦”“啊”之類的回應,但艾瑞斯並未在意,依舊面無表情地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站在此處的少女和女兒幾乎一模一樣,同樣擁有一頭美麗的金髮,瞳孔中也充滿了甜美的耀眼光芒。
艾瑞斯手中緊握著受氣的傘,搭在肩板上。她站在與湖面相距有相當距離的地方,望著水面,似乎在斟酌什麼。
染上秋色後的枯葉,飄落下來浮在了水面上。風並不平靜,一陣陣地拂過。艾瑞斯一邊用手壓住被吹起的長髮,一邊確認風的方向,康奈爾擔憂地注視著她。用力蹬踏地面,六個脈門同時開啟的瞬間,空氣中發出咯咯的聲音,艾瑞斯朝著康奈爾淡淡地笑了。
“康奈爾先生,一切都會像您所希望的那樣。”
用清脆悅耳的聲音鎖著,艾瑞斯向前邁出一大步。
雖然助跑的距離很長,但僅僅一瞬間她就從康奈爾眼前閃過。迅如疾風。在距離湖面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猛地蹬了一下地面。
那是足以讓地面下凹整整十多公分的衝擊,強勁的腳力想必是接住了脈門的力量。
她就像要登上天國的階梯那樣飛起,看著這樣異於常人的動作,康奈爾目瞪口呆,之後他看到的一切情景,都像是慢鏡頭一般。
在臨界點起跳時,艾瑞斯高高舉起撐著傘的那隻手,突然開啟。彷彿花兒綻放。風似乎算準了時機在她的腳下助力,有著褶邊的花傘優美地搖晃著。
裙子和傘在空中輕盈地膨脹,可以瞥見偏偏鼓動的襯裙,繫帶的高筒靴踏上了浮於水面的落葉。
那一瞬間。
那一瞬。
那一幅畫面。
如同照片一樣清晰的場景定格在康奈爾眼前。
浮於空中的花傘,隨風鼓動的衣裙,輕踏湖面的少女。
宛如魔法師一般。
他回想起了,被埋葬在靈魂深處的,那一日女兒說的話。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的哦。在我們家旁,那片湖上,當秋天,落葉浮在水面的時候。”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的哦。”
“父親。”
那個聲音。
那本已忘記的女兒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
你不知道吧。在那之後,我曾無數次呼喚著你啊。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的哦。”
“父親......”
奶聲奶氣、甜甜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哦,父親。”
你的聲音,比任何音樂都美妙。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喔。”
——
啊——,是這樣啊。
你是用這樣的聲音。
天真無邪地,讓我充滿期待地。
這麼告訴我。
明明許下了約定。我卻忘記了。我竟然忘記了啊。
真的是過去太久了,我都快想不起你的樣子了,能夠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
哪怕是虛幻的,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
我那、可愛的女兒。
我的,我的。
——只屬於我的,那個人留下的珍寶。
肯定不能實現的,你明明是知道的。卻還是許下了約定。
這個約定,以及你的離去。讓我直至今日,都毫無意義地活著。
直至今日,生命依然延續著。
沒有追逐你的腳步而去,而是這樣苟且地活著,雖然感到後悔,但這一瞬間。她並不是你,但我卻像是看見了你的這一瞬間。
一瞬間的,邂逅、再會、擁抱。
看到這一瞬間,就彷彿你依然活著。
雖然連低喃你的名字都會感到悲傷。一直都好想見你一面。再一次,看到可愛的你。
我最後的家人啊。我一直。一直都。
一直都好想見你。
——我愛你。
很開心,似乎想要微笑。
“......嗚......”
但卻只是嗚咽著。
因時間停止而凍結了的康奈爾的淚水,像是隨著時間重新開始流動而復甦,再次滴落。
“......啊啊......真是......”
他聽見了手錶的指標轉動時“滴答滴答”的聲音,就像那自己本已冰冷的心臟,“咚咚”跳動著的聲音。
“......真是,真是.......”
他伸手捂住臉,才發現自己手上多了許多皺紋,自從妻女離去開始,自己的時間就停止了麼?
“好希望你......不要死......啊.....”
他哽咽著,面部因無法自制而扭曲,喃喃自語道。
“活著、活下去......長大、成人......”
好想看見你那麼美麗的身姿。
好想看見那樣的你。親眼看見那樣的你,然後在你之前死去。
在你之前。
在你的守護下。
離開這個世界。
我沒能保護好你。
我沒能做到。
“好想見你......”
康奈爾的淚水溢位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被淚水淹沒的世界響起了艾瑞斯墜入湖水的聲音。
光輝轉瞬即逝,回想中女兒的聲音也消失了。
有著女兒笑容幻影的泡沫也隨之破裂。
康奈爾將雙手敷在眼前,像是拒絕一般緊緊閉上眼睛,試圖與這個沒有女兒的世界切斷聯絡。
——啊啊,如果可以現在死去就好了。
無論我如何用盡一生去悲傷,她們也回不來了。
——心臟啊,呼吸啊,停止吧。
妻子和女兒死後,我也一直如同行屍走肉。
那麼現在,現在這個瞬間,多麼希望被迎面而來的刀劍殺死。
——就像落葉那樣,掉落後就無法生存。
可是這樣的願望,不管如何祈禱也不會實現。
無數次祈禱後的他,深深明白這一點。
——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吧,與其留我一個人,不如一起去死吧。
只要祈禱就能夠實現的願望是不存在的。
“康奈爾先生。”
在那個他拼命想要斬斷的世界中,響起了一個聲音,而那分明才是現實。
聲音的主人正喘著氣,朝這邊跑來。
——我還,活著的。
我還活著。並且,為失去所愛之人後該以何種姿態生活而掙扎著,活下去。
分明祈禱是無用的,康奈爾卻還是面對著昏暗無光的視野默唸著。
“......神啊,無論如何......”
若我現在不會去死,請至少在故事中讓那個女兒得到幸福。
希望她開心。然後留在我身邊。
永遠地,陪伴在我身邊。只是在故事中也好,幻想中的女兒也罷。
——請讓她留在我身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