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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鳳凰

張本民回頭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就鎮定了下來。“喲,這嶺東村的地就是有點邪啊,說誰誰就到。”他對著許禮霞呵呵地笑了。

許禮霞抱著膀子,這會兒她一直在琢磨:嘎娃個小東西是咋回事,不是能說出那種話的年齡吶。

張本民看許禮霞的樣子,明白了個大概,忙趁機補話,“有些事各自心裡明白,咱就不相互多說了吧,免得下不了臺。”

“聽你這意思,好像在幫俺咧。”許禮霞更加納悶,這小子咋變得恁老道?

“那是當然,俺會幫你一個大忙,可別不領情。”

“哎喲喲,難不成還要俺磕頭敬茶?”

“磕頭就算了,上好的茶嘛,可以來一壺!別怕俺喝不了,喝不了啊,俺可以兜著走!”

“哈,哈,哈……”許禮霞越發納悶了,只好以乾笑應聲。

兩人對話到這裡,一旁的周國防忍不住了,對許禮霞道:“娘,你還嘰歪啥,趕緊罵啊,罵他個小……”

“周國防!”張本民伸手指著周國防,“難不成你不想讓俺幫你娘!”

許禮霞真是糊塗了,她倒要看看張本民的葫蘆裡賣的是啥藥,“國防,你先別說,聽嘎娃咋個講法。”

“俺叫張本民!”

“行,張本民,俺今天就聽聽你有啥說頭。”

“你想聽,俺就一定說?”張本民哼了一聲,“俺得考慮考慮,到底要不要幫你。”

“裝!”許禮霞圍著張本民轉了一圈,“你以為自己是條龍啊,難不成頭頂還能長出角來?”

“嗌,這話有點意思,有點意思啊。”張本民斜著腦袋,呵呵兩聲,“不怕頭頂不長角,就怕牆頭不長草啊!”

“牆頭草?”許禮霞臉色稍稍有變,不過極力掩飾著,道:“牆頭上長不長草的誰在乎,又不是莊稼地裡,無所謂啊。”

“那你的意思就是由著生、由著長,由著它變沒或者枯黃?”

“對!”

“要真是那樣,還就沒啥事了,可偏偏……”

“咋了?”許禮霞的表情愈發緊張。

“偏偏……”張本民放慢語速,“偏偏有人干擾啊。”

“故弄玄虛吧你,啥干擾不干擾的,不就牆頭上點草麼,有或沒有,多大關係?”

“自然生長的當然沒多大關係,它要是有人故意栽的呢?”

“誰會在牆頭上栽草,有毛病是不是?”

“嗯,就你家周叔啊。”

許禮霞徹底愣住,臉色發黃。

“哎呀。”張本民說到這裡,放低了聲音,“嬸啊,趁著還是長草的季節,趕緊補一補,要不等草黃了,那就沒法補了,等年底周叔回來一看,嗷嚎,這牆頭上,咋有一段光溜溜的呢,明明開春走的時候,都是種滿的呀?!”

許禮霞的臉開始變白,她愣愣地看著張本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這,這小子,是成精了不?!她實在是驚慌,轉身就走,嘴裡絮叨著:“小牙子,胡說些啥呢。”

張本民哈哈地笑了,“噯噯,嬸啊,俺說得有道理不?”

“行行行,嬸兒欠你一回人情,改天肯定還你。”許禮霞退走得有點狼狽。

周國防蒙圈到無以復加,他嘟噥著問張本民,“你跟俺娘說啥了?”

“不告訴你。”

“憑,憑啥不告訴我啊。”

“憑,憑啥告訴你啊。”張本民學著周國防的口氣。

“因為你是跟俺娘說的。”

“那你就問你娘去,問俺幹啥?”張本民說完,對著高奮進和孫餘糧手一揮,“走,上學去!”

一路上,高奮進和孫餘糧幾次三番地問張本民,啥牆頭草不草的,到底咋回事。張本民當然不會告訴他們實情,最後就說別再問了,只要不問,下午耍洋車子時,就讓他們多玩一會兒。

玩洋車子,這事跟鄭成喜還有點關係。

洋車子是李曉豔的,大架的那種,鳳凰牌,有八成新,在學校裡是獨一無二,稀罕著呢。

剛開始的時候,張本民抱著凡是和鄭成喜有關的都是打擊報復物件的想法,所以,李曉豔自然便成了施虐的目標,因為她是鄭成喜姑家表弟的女兒。

當然,直接對李曉豔動手是絕無可能的,那太囂張了,於是,她的洋車子,就變得多災多難了些。

已經好多次了,張本民帶著高奮進、孫餘糧,對這輛大“鳳凰”實施了無情的刑罰。

放風的是高奮進和孫餘糧,張本民是“施刑人”,他彎著腰兇猛地轉著腳踏子,車軲轆飛快地轉起來,等轉到最高速的時候,扶正車把頭,向前一推。“嚓”地一聲,洋車子就竄了出去,然後或快或慢地栽倒在地。

張本民最喜歡看飛轉的車軲轆與地面摩擦的瞬間,總會擦擊起一長溜塵煙,地面上還會留下一道黑色的磨痕,那是橡膠胎磨留下來的。

剛開始的時候膽子很小,幹完後撒腿就跑,可過了幾次發現沒啥動靜,膽子便大起來,施刑的不再只是張本民了,高奮進和孫餘糧也披掛上陣,每人輪流一番。起初,他們比賽誰擦擊起地上的塵土最盛,後來,又拼比誰讓洋車子跑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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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管怎樣耍,很快,後車胎就磨破了。

張本民記得很清楚,當時李曉豔蹲在洋車子旁邊,兩隻胳膊交叉擔在膝蓋上,頭趴在胳膊上,嗚嗚地哭了。其實,李曉豔從開始就知道洋車子被這麼耍了,但她沒站出來阻攔,也許她還不知道,這麼耍能把車胎搞壞。

看著李曉豔傷心的樣子,張本民心裡一陣陣難過,他想走上前道歉,可就是邁不開腳步。

而就在李曉豔哭的時候,不遠處有一個女生在偷偷地笑,她就是鄭金樺。那會兒張本民實在是搞不懂,因為李曉豔是鄭金樺的親戚,而他又是鄭金樺的死對頭,按理說,鄭金樺應該義無反顧地蹦出來討伐他伸張正義才是。直到今個兒上午才徹底弄清楚,原來是鄭金樺那個刁丫頭嫉妒李曉豔比她長得漂亮,壓了她的風頭,所以就巴不得有人找李曉豔的麻煩。

想到這些的張本民,開始後悔了,“唉,要不下午咱們就別耍李曉豔的洋車子了吧。”

“咋了?”孫餘糧好像很掃興。

“她挺可憐的,是不是?”高奮進對張本民說。

“是的,真的有些可憐。”

“哦,不錯,是這麼回事。”孫餘糧撓了撓頭,“不過,也不在乎多這一次吧。”

張本民知道,孫餘糧這麼說並不是他壞,而是他平常可耍的東西太少了,一般小夥伴們在一起耍,不管耍啥,都沒有他的份,所以碰到可耍的機會,能多一次是一次。

“那就這樣,到時孫餘糧你一個人耍兩把,過過癮就算。”張本民說著,看向高奮進。

高奮進一點頭,“成!”

不過,最終這事沒有成,因為周國防的緣故。

周國防從開始就是“打抱不平者”,他太想討好李曉豔了,時時刻刻處處都想著在李曉豔面前表現一番。哪怕是事後邀功,也樂此不疲。

進了校園,就在孫餘糧搖起腳踏子準備猛轉的時候,周國防出現了。他瞪著孫餘糧,“你個小傻子,住手!”

孫餘糧的膽氣哪能受得了周國防的喝斥,頓時一個哆嗦,跑到了張本民身邊。

張本民對孫餘糧鼓著勁兒,“去,接著耍,看他能把你咋樣!又不是他的洋車子!”

“孫餘糧,你有種就過來,看俺不一拳夯死你!”周國防攥起了拳頭。

孫餘糧嚇壞了,兩腿發抖。

張本民暗暗嘆了口氣,罵孫餘糧連個癩蛤蟆都不如,硬撐一下子都不能。不過沒關係,只要思維不懶惰,辦法總比困難多。這周國防只想著討好李曉豔,就沒想到會因此而惱了鄭金樺。

當即,張本民讓高奮進去找鄭金樺過來。

鄭金樺早就對周國防有意見了,她來後厲喝一聲,抬手一指,“周國防,你中午掉鹽缸裡了是不?看看你,操多少閒心,管多少閒事!”

周國防一下癟了,他可不敢跟鄭金樺耍橫,只有灰頭土臉地離開。

鄭金樺鼻孔一哼,斜視了張本民、高奮進和孫餘糧一眼,“膽小鬼!”

張本民搓了下鼻子,對孫餘糧道:“喂,說你呢。”

孫餘糧恍然點著頭,“哦哦哦,是的,是的,俺膽子確實小。”

鄭金樺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了。

“這下行了,孫餘糧同志,趕快扮演你的最後一次劊子手角色!”張本民笑著對孫餘糧道,“目標,火鳳凰,衝啊!”

張本民這番鼓舞鬥志的話,絲毫沒起作用。

孫餘糧弓著腰向後縮,小手擺了又擺,“算了算了,俺看還是算了。何必呢,跟一輛洋車子過不去。”

“嗐,果真是……”張本民頭一擺,“那就走吧,老實地到教室裡去上課。”

一整個下午,張本民沒說幾句話,他滿頭腦子在想村子周圍適合下鉤子的地方。這事對他來說特別重要,如果能釣到老鱉,就能解決眼前拮据困頓的生活狀態。

熬到放學,張本民向高奮進、孫餘糧招呼了一句,說有事先走了,抓起書包就跑。

經過辦公室時,張本民看到王團木又在唱歌。

王團木站在北窗前,一邊唱,一邊眼勾勾地看著北面的一排宿舍,似乎在翹首期待著什麼。

張本民一看,嘿,這雜種是在想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