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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一切,麥嘉全然不知情。

那一天凌晨,她還是接到了謝道年的電話。

她拿起電話的手竟輕微有些顫抖,說不出是緊張還是雀躍,興奮還是惶恐。

“喂?”她的聲音謹小慎微,好奇那一端聲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模樣。

“嘉嘉。你好,我是謝道年。”他的聲音穿越幾千公裡跋涉而來,帶著一股莫名的妥貼。

他的聲線並不如麥嘉想象地那麼滄桑。長久以來,她沉溺於文字的表象,她甚至以為他的聲音應該是暗啞的,低沉的,帶著一些憔悴甚至疲憊。

但當電話那端的聲音傳來,卻是真實的,普通話裡帶著點北地的尾音,竟有著說不出的蠱惑和魅力,至少,他的聲音絕對比他的文字年輕。

三言兩語便化開了僵局,一開始他只是為了兌現承諾,沒想到聲音的主人竟出乎意料的甜美,南國的軟儂細語有股奇異的力量,熨平他的煩躁與不安。

“你不開心?”

“沒,挺好。”

“這麼晚打電話,會不會影響到你家人休息?”她怯怯地問。

謝道年轉過身從陽臺上望過去,臥室漆黑一片,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沒關係。你繼續。”他點燃一支煙,看著遠方的鍾鼓樓,寧願埋頭沙堆。

她在電話那端絮絮而談,天文地理,八卦新聞,她不停地說,他只是偶爾附和,偶爾聽見他在那端笑出了聲,便覺莫大安慰,猶如鼓勵,又接著聊下去。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話竟然這麼多。”她吐了吐舌頭,有些不習慣自己突如其來的熱情。

“沒關係,要是覺得累,我們下次再聊。”

電話已經掛了很久很久,她摸著電話散發出的餘溫,耳旁傳來一陣陣的忙音,她朝窗外望過去,什麼時候天竟亮了。

麥嘉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父母託關系為她在大學謀得一教席,千篇一律,枯燥乏味,所幸還有謝道年。

她的耳邊似乎還迴盪著他的聲音,“嘉嘉,你好,我是謝道年。”她想著想著,耳根就泛起了異常的紅,心神盪漾。

“嘉嘉,你有沒有在聽我們講話?”

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還在飯桌上,母親有些嚴厲地看著她。

“什麼?”

“這個週末下午跟我們一起去見個人。”

因為心虛,她也沒多問,匆匆點頭作算。

到了週末,她跟著父母走進了咖啡廳,包廂裡坐著一位年輕男人。

“麥伯父,麥伯母,您們好。我叔叔說他今天臨時有點事,不能來了,真不好意思。”

麥嘉的父母一臉地堆笑,“沒關係,沒關係。我們等會也有點事情。”

剛一坐下,麥嘉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場相親的鴻門宴。

“嘉嘉,這是陳叔叔的侄子,叫陳子彤。子彤剛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現在在幫著陳叔叔打理公司的生意。”

麥嘉的母親暗地裡掐了一下麥嘉,她才勉強掛上笑容。

過了一會,包廂裡只剩他們兩個人。

麥嘉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朝包廂外看了一眼。

“再過十分鐘出去吧,他們或許還在附近坐著監視我們呢。”對面的年輕男子喝了一口咖啡,閒閒地開口。

麥嘉這才轉過頭,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男子。

他戴著無框架的眼鏡,顯得整個五官更立體,更瘦削,銀灰色的西裝泛著金屬的光澤,可穿在他身上,卻出奇地妥帖。說真的,他不難看。

麥嘉覺得自己的打量有些唐突,連忙抱歉地笑笑。

“沒關係,我也是剛回國,不太能適應長輩這樣的熱情。”他恰如其分地解圍,打破了兩個人尷尬的局面。

“你好,我叫麥嘉。對了,你是陳……”

“陳子彤。”

麥嘉衝他胸無城府地一笑,陳子彤的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這是你第一次?”他問得含蓄,不過麥嘉聽懂了,問她是否是第一次被父母挾來相親。

“恩,以前也有過,不過都被我賴了,這一次不小心著了道。”她吐了吐舌頭,俏皮地可愛。

“我聽叔叔提起過你。”

“你說陳叔?他說我什麼?”

“看似大家閨秀,實則天性頑劣。”

“我怎麼記得,他曾經誇我動如脫兔,靜如處子來著?”

兩人相看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坦白地講,陳子彤是一個好物件,但麥嘉不喜歡。

她把他當朋友,當哥們,他們可以一起吃飯,聊天,逛街,看電影,做盡情侶所做的一切,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哪怕只是一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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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可否認,她跟他的相處很融洽,甚至很愉快。

在他面前,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笑,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甚至像朋友一樣擁抱,但越交往下去,麥嘉越發心慌,她知道自己的心缺了一塊,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

明明應該感動盈眶的時候,她沒有眼淚;

明明應該深情擁吻的時候,她卻想流淚。

她知道,有什麼事情已經改變了,已經不一樣了。

終於,陳子彤對麥嘉說:“嘉嘉,你心裡有著別人吧?”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驚出一身冷汗。

彼時,距離麥嘉與謝道年認識,剛好一年零八個月。

之後,陳子彤便消失於麥嘉的生活之中。在外人看來,他們交往過一陣,然後性格不合,分開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從未開始過。

也是那一天,麥嘉在聊天室裡等謝道年,一直等,過了12點,他都沒有出現。

她在聊天室的公共聊天版留下了一段話

——記得高中講牡丹亭的時候,老師給抄錄了一段話,“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於世而後死。死三年矣,復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必因薦枕而成親,待掛冠而為密者,皆形骸之論也。”

原來是不相信的,僅僅只是一個夢,竟就或生或死了,如今算是信了,反而更深地記住了那句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