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都市 > 一捧玫瑰灰最新章節列表 > 第四十八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四十八章

謝道年離開濱城的時候,走得很突然。

那一夜,好似什麼都發生了,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有時候他們也會見面,也會聊天,但誰也不會再去提那道哈姆雷特式的問題。所以,在外人看來,或許,包括他們自己,都把自己欺騙了。

謝道年是麥嘉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麥嘉是謝道年的知己。很重要很重要的知己。

但僅此而已。

明明話題可以很深入,但偏偏兩個人卻默契地絕口不提。她與他,終於把感情藏在深深的湖底,任由那湖面風波不興,那冰冷的湖面任由它結冰,任由冰越結越厚,厚到堅不可摧,終於安全。

彷彿真應了那句老話,退一步即是海闊天空。

她陪他去看工地,寒冬數九,盛夏炎炎,她走在他的身後,戴著安全帽,絲毫也不在意周圍人詫異的眼光;她陪他出席樓盤開幕的酒會,從布展到現場活動,她是最默默無聞的功臣,他舉著香檳,衝她點頭示意,是的,很多時候已經不需要說謝謝。他從不會在她面前皺眉嘆息,以至於,她差點相信,謝道年無所不能,謝道年無懈可擊。只有很久很久之後,她才會從蛛絲馬跡裡捕捉到他當時的困境與不易。這個男人,只會讓她看見最完美的一面,絲毫也不肯透露半點殘缺。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他依舊是她最無可挑剔的耳朵,彷彿輸入問題便可知曉內心最真實的答案,她發燒發到39°,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她一睜眼便會看見他,然後看見他放心地呼出一口長氣,“醫生說你差點燒成肺炎。”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眼底泛起的青紫。是的,無論她發生任何事,他總會是第一個出現,然後在眾人到場之前,又悄無聲息地消失。每次,當她被麥琳氣得毒火攻心的時候,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他坐在她的面前,只需要沏上一杯清茶,只需片刻,她便迴歸靈臺清明。

有些時候,她也會想,或許這樣未嘗不是一件幸事。給彼此一段距離,讓他保留自尊,讓愛有所餘地,或許在分別的那一天,她更能接受失去的痛苦。

只是,沒想到。這一場離別,來得如此突然。

那一天,還是麥嘉送的行。

“還會回來嗎?”這兩年,謝道年在濱城的工程早已完工,是一場漂亮的開頭仗,各中心酸他不說,但不代表就可以輕描淡寫地一掃而過。如今,剛剛站穩腳跟,可袁三卻出了事。

她不明白具體何事,只好叮囑他,萬事小心。

最終,她還是問出了口,“你還會回來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原本也沒期待什麼答案,可謝道年還是說出了口,“嘉嘉,找個人結婚吧。”

或許他不在這裡,對彼此都好過。

麥嘉以為自己不會痛了,那個已然已經麻木的地方,可,為什麼,還是會,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拳,抽搐似的疼。

她笑了,“當然。”那面具上的她,哪裡看得出她已經30歲了呢?哪裡知道這個30歲的女人用了她生命裡最奢侈的那段年月贈給了一個男人,卻得到了一場空歡喜。

而現在,這個男人對她說,“嘉嘉,找個人結婚吧。”

好,當然,結婚。

離開機場,麥嘉的笑容一直沒有變過,三十歲的女人。呵,原來歲月真的經不起推敲。

她幾乎耗盡心力,而他,不過當她繁花過眼。

離開,很好,一直這樣,保持離開,保持離開的姿勢,不要回頭看我。我看不見你笑的弧度,看不見你的汗水滴落,看不見你手錶指標跳動的一格,我在安靜的同時高聲歌唱,我看著太陽移過雲層投下陰影,玫瑰從盛開的頂端呈現枯萎的脈絡,你看見過嗎?那麼高,那麼無足輕重,那麼無足輕重。可是我對你像對高音那樣無力抗拒。

我們在一剎那笑過,我們在一剎那擁抱過,我們在一剎那手指纏著手指一起跳下去,我們唾棄淚水恐懼時間,我們在一剎那把一輩子的情話都說完然後永遠地沉默。我們一起離開吧。

你說過我是你永遠的少女。我會離開那個斷代,永遠不再回來。永遠不曾回來。

那陽光太過刺眼,太陽鏡也擋不住的刺眼,終於刺傷了淚腺。

謝道年知道,他會失去她。終於。

濱城,只是棲息地。

他以為,他站在這裡,以一個守護者的心態,在最近的距離,做她的影子,做她的使者,直到終點的來臨。

曾經,在那個秋雨綿綿的雨夜,他以為,那是離幸福最近的瞬間。

然後,他陡然放開雙手。

任由自己被寂寞的黑洞吞噬殆盡。

他當然知道,醫學昌明,並非一場手術就能讓人了斷俗塵。最高的記錄是23年,而5年、10年的人比比皆是。他無意去挑戰這樣的記錄,因為活著並不僅僅是活著,至少對他而言。

很多事情,非要堪破了生死才會明白。

死並非是生的對立面,死也並非只是結局。

而生的意義卻遠遠凌駕於死亡之上。

怎樣活?在醫生的耳提面命之下,終日不可見陽光,因為醫囑有云,做過移植手術的病人遠比正常人更容易受到陽光的侵害;終日與*、苯妥英鈉、二丙級醋酸、利福平、異煙肼這些繞口的藥片為伍,為血液濃度指標忽上忽下,提心吊膽;體溫高一度,低一度,衣服穿多了穿少了,甚至連菜品稍微不新鮮,都有可能被送進醫院;更重要的是,這些不得不服用的藥物裡,常常會讓他產生頭暈目眩之感,有時候連視線都感覺模糊。

這樣的活,當然,你們一定認為他與正常人無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一種怎樣的小心翼翼才能換回半載性命。

這樣的活,與苟活又有何異?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他拿自己剩下的命作為籌碼與上帝來一次豪賭。

他還記得手術後第四個月,他在北京奔走,第二日醒來,發現馬桶裡可疑的血跡。最後還是去醫院輸了三天液,醫生才放他回去。

他還記得他跟袁三一起去外地出差,餓得兩眼發昏,袁三不知就裡,還想辦法給他買了一杯豆漿,直到醫生把血液檢查指標上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加號指給他看時,袁三那時的表情,恨不得受罪的人是他自己。

當然,這樣的事情對他而言,實在數不勝數,醫生從最開始的擔心到勃然大怒再到最後的無能為力,甚至對他說:“你是不是還想再做一次手術?”

或許不僅僅是腎,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死亡實在無需太費周折,皮膚癌,肺炎,糖尿病,任由一個,都可以讓他的生命嘎然而止。與其小心翼翼地避讓,他只能選擇在僅有的時間裡做更多的事情。

是的,他當然知道自己有多麻煩。他從不肯讓麥嘉陪他去醫院複查,他無法想象在每一個凌晨醒來,讓她看見自己孱弱的身體站在體重計上為了或上或下的體重,露出憂心的表情;他更無法接受她每日拿著體溫計為他量體溫,每日提醒他吃藥,每週提醒他複查,出門前提醒他防曬,吃飯時提醒他飲食,即使她不說,可這些細節都在宣示著自己是一個病人的事實。所以,從不肯讓自己最虛弱的一面展示給外人看,他寧願她誤會,他也不能把這殘缺斑斑的自己展露在她面前。

他不敢,他怕。

袁三,或許是個理由吧。

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再留下去,既然自己並非良木,為何還要蹉跎彼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