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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猴子也佩服

孫延成跟石國良是過命之交,好兄弟。

石國良非得要跟梁進倉拜幹兄弟,奈何他年齡比梁母都大,到時候見了“乾孃”,磕頭也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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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磕頭結拜,並不妨礙石國良跟梁進倉兄弟相稱。

現在孫延成知道梁進倉居然跟宋肥田有仇,並且還能把宋肥田氣得住了院,他高興極了,決定從此也跟梁進倉兄弟相稱。

孫業委壯了壯膽子,小心地問:“師父,您怎麼會跟宋肥田有仇呢?您也沒說過跟宋其烈有仇啊?”

孫延成把眼一蹬,怒道:

“非得我說有仇嗎?你長倆眼尿尿的,看不出姓宋的沒個好東西?

你還幫他們幹這樣的壞事,還想拆散小梁的婚事,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缺德啊你……”

越說越氣,直接脫下鞋,鞋底劈頭蓋臉抽徒弟。

孫業委也不敢躲,老老實實挨著。

只不過心裡的疑問卻是打之不去的,師父跟宋肥田八竿子撥拉不著的,怎麼會有仇呢?

尤其是宋其烈,跟師父從來就井水不犯河水,這些年自己跟宋其烈走得很近,根本沒看出師父跟他有仇啊?

其實孫延成跟宋其烈的仇恨,說起來很抽象,宋其烈本人並沒有直接得罪過孫延成。

只是因為當年為了進供銷社開車的事,宋其烈頂掉了馬上就要辦好手續的石國良,把石國良差點氣死。

當時孫延成跟石國良還不認識。

等到不打不成交,成了好朋友,孫延成雖然很為石國良不平,恨宋其烈,但那是石國良的私人恩怨。

而且你老石不是整天牛逼哄哄了不起嘛,你讓宋其烈欺負了,有本事自己解決,讓別人替你出頭算什麼本事!

所以孫延成雖然恨宋其烈,但從來不說。

另外還有一層,那就是宋其烈之所以能頂掉石國良,是宋肥田給辦的。

這就讓孫延成更恨宋其烈,因為他是宋肥田的人嘛。

歸根結底最恨的,還是宋肥田。

孫延成有個姨,嫁給了梁家河姓田的。

姨夫家從老一輩就是勤儉持家的傳統,頭腦也算靈活,所以到了姨夫那一輩,家裡已經置下了幾畝地。

幾畝地而已,自家人也能幹得過來,從沒僱過長工短工的,自給自足溫飽型,日子過得挺好。

但是劃成分的時候,村長宋肥田為了完成政治任務,拿孫延成的姨夫湊數,劃成地主。

姨夫肯定不服啊。

這就惹惱了宋肥田,更是給老田扣上大地主的帽子。

還叫人羅織了很多剝削壓榨貧僱農,欺男霸女的罪名。

老田從此很忙,除了在本村挨批鬥之外,還整天被其他村子借去批鬥,每天都被打得遍體鱗傷。

老田是個烈性的人,雖然被打得還剩半條命了,但依然沒服,不承認自己是大地主。

有一次還趁著民兵看管不嚴,逃了。

又被抓了回來。

抓回來審問,問他想往哪跑?

老田也沒瞞著,明說他想去找宋家老大宋有田,就想找宋老大評評理。

想當年宋有田的爹孃是支前模範,積極分子,跟老田他們家關係一直不錯。

後來這一對模範夫妻遇害,老田家還冒著巨大風險掩護過宋有田。

說到底老田家對宋有田他們家還有恩。

沒想到現在宋肥田這麼整他,他無法接受,死也不服。

並且明確表示,只要給他機會,他還會跑,無論如何要找到宋有田,問問當年那事你忘了沒有?

不求你老宋家報恩,但求你們不要恩將仇報行不行?

然後,過了些日子,據說老田又跑了。

而且一跑到現在,從此杳無音信,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到現在老田的檔案上還是在逃分子。

但是孫延成一直懷疑姨夫是被宋肥田給害了。

雖然沒什麼證據,只是個懷疑而已,但這個念頭多年來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自從老田失蹤,他家也遭了殃。

沒過幾年老婆子也去世了。

撇下的三個兒子,因為成分不好,而且老爹又是在逃分子,所以在村裡極臭。

這樣的人家誰家的閨女敢跟啊。

一個個前赴後繼成了光棍。

雖然後來也勉強成了家,但是活得都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大娶了個盲女。

老二娶了個瘋女子。

老三坐山招夫,去了別的村,那寡婦家一窩六個孩子,老三打光棍苦,去了更苦。

就是因為宋肥田要完成政治任務,爭當先進,把姨夫一家害慘了。

不管姨夫的失蹤是不是宋肥田搞鬼,孫延成都必須要恨他,視為至仇。

而且這些年來,不但沒有隨著姨夫失蹤日久,漸漸仇恨變淡,反而對他越來越恨,還加上了憎惡。

這就源於他的堂兄,夏山村的村長孫延祥了。

夏山村作為公社駐地,一直以來就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優越感。

這就像一個縣城的城關鎮一樣,肯定比下邊其他鄉鎮有太多的優越感。

公社駐地的村長,也會是當之無愧的村長中的老大,所有的榮譽啊,先進啊,他都應該是首選。

在各種政策傾斜方面,夏山村的多吃多佔那也是必須的。

幾乎任何一個公社的駐地都是這種模式。

但是到了夏山公社就不好使了。

梁家河的村長宋肥田一直比孫延祥更先進,獲得更多榮譽。

梁家河吃的佔的比夏山村都多。

每當公社裡開個表彰大會什麼的,孫延祥回去就拍桌子摔凳子的發脾氣。

好多天都一副窩火的模樣。

孫延祥也曾經跟著公社幹部去過梁家河,到過宋肥田家。

回來以後直接都有點不想活了的感覺。

因為宋村長家裡太豪華了。

一拉溜六間磚瓦房,家裡還有皮革沙發和茶几子,堂屋都做成專門的客廳了。

這種陳設,別說在農村,就是到了縣城,都得是很有錢的人家才能做到。

就憑他堂堂公社駐地的村長,家裡也不過就是普普通通三間房,來了公社幹部也是進裡屋,上炕。

六幾年的時候,孫延祥去縣上開會,曾經看到禮堂的工作人員驅趕一個要飯的。

那個要飯的卻是怎麼也不走,還非得要進去。

末後才知道,那是下邊某個村的村長。

就是太窮,穿得破爛了些,讓工作人員誤以為是要飯的了。

對比宋肥田的豪華,怎麼不令人憎惡。

孫延成也是受堂兄影響,不但恨宋肥田,還十分憎惡。

尤其每當聽到宋肥田在公社裡又手眼通天辦成什麼事,他們兄弟心裡就像吞了蒼蠅,十分不舒服。

宋其烈不但頂了石國良,還是宋肥田給辦的,愛屋及烏,孫延成豈能不恨他!

現在一聽徒弟居然給宋其烈辦事,而幕後指使者居然又是宋肥田,這讓他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宋肥田還真是手眼通天啊,仇人在公社當工人,他都能躺病床上指使人把他擠走,而且還指使到自己徒弟頭上來了。

孫延成簡直氣壞了。

那麼徒弟不捱打,誰捱打!

孫業委腮幫子都被鞋底扇腫了。

正打著呢,孫業富頭上纏著紗布,就像剛從戰場上逃下來的潰兵一樣,哭喪著臉上門來了。

他去廠裡找這一對師徒,沒找到,聽說回家了,跟著又跑過來。

進來一看延成叔怒氣沖天的在用鞋底扇徒弟,嚇得一縮脖子。

還以為延成叔這是被梁進倉的猖狂給氣極了,嫌徒弟辦事不力,拿徒弟撒氣呢!

於是帶著哭腔,向延成叔哭訴梁進倉打人如何地肆無忌憚。

這是直接沒把夏山街的人放在眼裡啊!

光顧著哭訴,居然沒注意到孫業委偷著朝他使眼色。

“哦,這個姓梁的挺囂張啊!”孫延成把鞋穿上了。

“他怎麼打的你?”孫延成一指孫業委,“正好我也打累了,你就拿他當成你,你就是姓梁的,現在表演給我看看。”

呃?

孫業富怎麼敢打自己最崇拜的業委哥呢!

囁嚅著不敢動手。

孫延成陰沉地一笑,看著徒弟:“看來他不怕我,就是怕你。”

孫業委哪裡受得了師父這樣一句話啊,立即對孫業富怒道:

“讓你打你就打,他用了多大勁,你就用多大勁,來啊!”

孫業富屬於想拜延成叔為師沒錄取的落榜生,對於師父跟徒弟的絕對權威關係,他清清楚楚。

知道業委哥是希望自己真打。

梁進倉怎麼打的自己,用了多大力氣,自己就得原封不動地表現出來。

於是他就原封不動的在業委哥身上表演了一遍。

撞頭時用牆代替木頭。

連自己捱打時的臺詞都被他學了個七七八八。

孫延成終於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不管是街面上的夏山人,還是下邊村裡的人,思想意識是統一的,那就是夏山街的人對下邊村裡的人是至高無上的權威存在。

自古以來只有街上的人欺負下邊村裡的,何曾有過下邊村裡敢打街上的人?

但是今天就發生了。

而且這小子還真大膽,絲毫就沒留後路,完全放開手腳打了個痛快。

孫延成覺得也很痛快。

好小子,有種。

怪不得連宋肥田都不怕,反而讓姓宋的對他恨之入骨又無可奈何呢!

老孫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