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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白雲鄉裡驚血魂』第十六章 血光驚邊塞,春意鬧皇城

取得血魂石,離開蒲昌海進入白龍堆前,賀蘭媚兒給現存的六百多兵將舉行了秘法儀式。

這是一個戈壁灘中尋常的傍晚。黃昏時節,雲霞滿天,殘陽似血,所有蒐集來的血魂石在妖嬈女子的面前堆成一座血色的小丘,所有精銳的將士在周圍陣列整齊。當關外侯夏侯勇點頭示意,賀蘭媚兒便禹步作法,隨著素手輕揮,她面前的血紅石頭,漸漸變亮,放出一種奇特的光芒,轉而聚攏成一道鮮紅的光束,直衝天穹。

隨著血魂石漸漸紅亮得宛如透明,賀蘭媚兒原本明若秋水的眸子,也漸漸變得通紅,好似被落日和夕霞染紅的水湄,透露出一種妖異而驚豔的美。

當血光最亮、霞眸最濃之時,猛然間一連串古怪的音節從妖媚女子的喉嚨中衝出,尖銳、悲愴、粗莽,像咒語,像輓歌,似夜梟鳴叫,又好像悽愴嚎哭,這樣的聲音和賀蘭媚兒玲瓏妖嬈的身形毫不相稱,滾滾振盪於落日夕煙中黃沙大風裡,正是說不出的古奧、神秘和原始。

在這樣充滿上古洪荒之味的咒歌之中,原本堆在賀蘭身前的血魂石頭,在某一瞬間,忽然好像有了生命,一塊塊鴿蛋大小的血魂石飄飄悠悠地飛起,彷彿失去了重力。先是離地上升,在空中停留片刻,便忽然如飛散的蜂群,一隻只地四散著朝周圍的兵士飛去。

無翼而飛的血魂石,似乎長著眼睛。它們飛向那些莊嚴肅立的戰士,之間絕無重疊和錯亂,每一位戰士的額頭,轉眼都貼上了一塊鮮紅血石。

“吒!”

猛然間,妖女喉嚨中迸發出狂野的呼喝,剎那間所有貼在將士額頭的血魂石同時發出耀眼的紅光,整個戈壁灘就好像瞬間著起大火,轉眼便是不約而同“啊”的一聲呻吟——隨著一瞬間意料之中的痛楚,那橢圓鴿卵形狀的血魂石,便天衣無縫地鑲嵌在每個人的眉間額頭!

“吼!”

雖然有些痛苦,但這時候所有人都好像脫胎換骨。他們猛然間大吼一聲,舉起手中兵刃,向他們的侯爺致禮。本來紅色日霞籠罩的戈壁灘上,點點白光閃爍。

血魂石究竟有何威力?也不用沙場廝殺驗證。返程路上轉眼便要遇到的難關百里白龍堆,來時損耗了將近兩百人,這時返程,竟無一人落伍掉隊。

重新透過玉門關,在賀蘭媚兒的強烈建議下,將信將疑的關外侯帶領著這六百血魂騎士,馬不停蹄地殺奔敦煌城。

此時的敦煌城,依然四面圍城。九幽族的軍團屯紮此處,除了大部分九幽武士,還有不少秘法召喚的死靈將士,在營地中巡遊。關外侯的隊伍殺來之時,正是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這樣的時刻,若換在往常,倒是很好的偷襲時機;但對於習慣生活在黑暗中的九幽人和亡靈武士來說,卻很可能是他們最為適應和敏銳的時刻。

而這種年代的戰鬥,如果不論法術和計謀,只談常規戰鬥的短兵相接和遠端攻射,則軍隊的戰鬥力,其實有一個規律。對於遠端弓箭手或弩兵的相互對射,雙方的戰鬥力實際與各自的人數成正比;而若論短兵相接近身肉搏,則雙方戰鬥力或曰殺傷效果,卻和雙方人數的乘方成正比,即這樣時候人數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對於戰爭,華夏之族往往側重宏觀的謀略。則這樣看似細瑣的戰爭規律,卻還要日後海外異族中有人總結得出,稱之曰:“蘭氏法則”。

這些都是閒言。不過,從這點可以看得出,若是兩軍短兵相接,人數多的那一方,將佔有絕對的優勢。假如,只從這樣的自然規律來看,這一夜關外侯和六百血魂死士的突擊,相比十倍之多的九幽軍團,無疑是變相的自殺行為。只是,這一仗的結果,卻大出意外。原本無論在人數上還是戰鬥力上都佔有絕對優勢的九幽軍團,卻一敗塗地!他們被遠少於自己的關外侯血魂騎士縱橫衝突,直殺得丟盔棄甲,落荒逃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被賀蘭媚兒改造的血魂武士,不僅力量強大了幾乎十多倍,還具備了許多神秘的本領。他們不再畏痛,不再恐懼,更不會懈怠,所有人類該有的不良情緒他們全沒有。而他們的戰刀變得更鋒利,還變得異常的灼熱。每當他們擊傷或殺死一個敵兵,他們額頭的血魂石就會不同程度地變得更加紅亮。當這樣的紅光異芒明亮到一定程度,他們揮出戰刀時便有一道巨大的奇形血焰迅猛奔出,在周圍激起沖天的火海血浪,將周圍數丈方圓內的敵軍通通吞噬和焚滅!

見得這樣情形,擁有血魂晶王的夏侯勇又驚又喜。而他的血魂晶王自是更不尋常,如果是那些血魂武士是“十人敵”,他便可以稱得上“百人斬”了。

於是,得了異力相助的關外侯軍隊,縱橫衝殺,所向披靡,突破了那個勞什子的蘭氏法則,將九幽異族軍團打得一敗塗地!而至少在這一刻,關外侯夏侯勇和他新得的血魂勇士們,比之那些黑暗陰沉、死氣氤氳的九幽異軍而言,顯得更加的英明神武、正義光明。

暫按下北方這般形勢扭轉不提,再說牧雲。自拜別委羽仙山,一路山水迢遙,少年攜著二女,悠悠閒閒地趕往中原京師。因為目前他自己所行最遠之地,不過是洞庭羅州、江南蘇杭、東南委羽山,於是這一路北上張牧雲並未如何匆忙趕路,而是一路尋幽覽勝,留意廣博自己的見聞。近來經歷頗為奇特的少年,自此可謂正式涉足這紅塵江湖。

而越近京師,一想到就快見到那日夜思念的人兒,牧雲心中竟升起些和“近鄉情更怯”相類似的感情。

不管如何,大約八月底九月初,秋高氣爽的時節張牧雲終於在這一天早晨,邁入京師的東城門,來到了月嬋信中提及的天下京都。

說起此時的京都,正是恢弘古都洛陽。神州天下,京師中原,洛陽城坐落於此時的河南郡,正在黃河的南岸。洛陽城地處於河洛盆地之中偏西之地,因開城於洛水之北,按“山南為陽、水北為陽”之說,便名“洛陽”。

京洛之地,北依邙山,南瞰嵩嶽,西倚秦嶺,東對伊洛河平原,氣勢雄壯凜然。因為周圍的地理三面環山,向東敞開,而河洛盆地地勢西高東低,南北高中間低,因此地理偏西的洛陽城便居高臨下,壯觀巍峨的城池俯瞰整個伊洛河平原,正是萬千氣象,不愧為傲視天下的帝王之宅!

洛陽城氣象萬千,市井奢華,自然有看不盡的熱鬧和奇觀。在這樣的壯麗豪奢的都市繁華面前,不僅幽蘿和牧雲傻眼,那位山間靜修七百年的衡山魚靈,卻也是目瞪口呆。看不完的百貨,買不盡的綾羅,吃不乏的美食,整個上午,三個男女都迷失在洛陽大都的繁華和奢麗之中。

到了中午後半晌,牧雲才忽然發現吃的那些點心都不抵事,不知不覺逛了這好半晌街,竟惹得飢腸轆轆。於是,他便尋了一家頗為氣派的酒樓“春風樓”,準備先和兩個女娃兒飽餐一頓,下午再去尋找月嬋住的地方。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春風樓吃這餐飯,卻惹出一段是非來。

進了氣派的春風樓,挑了個二樓臨街靠窗的位置,牧雲便和二女坐了下來。喚過店小二,要來菜譜,翻開一瞅,牧雲再次忍不住感嘆:

“這京城果然不一樣,這許多菜,甭說吃了,連聽都沒聽說過!”

捧著紅絨面燙金字的春風樓選單,張牧雲如獲至寶,先不點菜,埋頭把所有菜餚湯水點心名全都看一遍,那抓耳撓腮、連連吸氣的架勢,顯然比當初讀妙華宮藏經閣的珍本秘笈要興致高得多!

看他這副樣子,旁邊的幽蘿、綠漪、夥計心思各不相同。

幽蘿開心:

“嘻!看哥哥這個樣子,中午幽蘿可以放開肚皮吃好東西囉~”

綠漪心動:

“咦?莫非這春風樓菜譜當中,暗藏有長生妙藥靈方?”

夥計麵皮依舊帶笑,心中卻道:

“哼。又是一個外地來的土包子。”

三人心思各異,若說誰猜得最準,卻還是小妹妹幽蘿。一會兒之後,張牧雲確實頗點了幾道菜,什麼水晶野豕蹄、秋艾炙鹿肉、竹葉青哈蜊、香爆碧盞螺、銀絲爆瑤柱、富貴脆皮鴨、蟲草燉鵪鶉、珍珠雪耳羹,佐的是白玉胡麻飯,飲的是益壽碧芳酒,果然琳琅滿目、名辭華麗,難怪牧雲翻看那麼久。

點這些飯菜,自然所費不菲。不過經歷杭州武林鴛侶大會和委羽山月火教除妖,現在牧雲囊中銀兩頗豐厚。雖然內裡節儉之心未改,手頭已自然而然寬綽許多。當初勉強餬口之時天然的一股儉嗇之氣,現在已不知不覺去了。

春風樓生意很紅火,牧雲雖點好菜,端上來頗慢。等菜之中,幽蘿不安分,一探身,從二樓窗戶中看見下面街上有好聽的水鳥陶哨兒,便著忙要下去買。牧雲本就怕她倆無聊,便給了倆錢,讓綠漪帶小女娃下去了。

二女剛離開不一會兒,牧雲正探頭從窗戶裡往下看她們,卻忽聽到身後有一個清和的聲音說道:

“兄臺,不知你此處還有人否?酒樓他處沒有位子,小弟想叨光同桌。”

牧雲聞言,回頭一看,正見眼前站著位年輕公子哥,正朝自拱手微笑。

“不巧——”

牧雲正要拒絕,再瞅了這公子哥一眼,卻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哪是什麼公子哥兒?分明便是個俏麗姐姐!”

一眼辨出雌雄,牧雲一時也沒想太多,脫口就道:

“這位小姐姐,你明明是女兒家,幹嘛自稱小弟呀?”

“哎呀!”

聽得牧雲之言,眼前這女扮男裝的女孩兒頓時一慌,急忙掩飾道:

“兄臺,你看錯了,小弟明明是個男子。”

“哈哈!”

張牧雲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時沒記得壓住聲音,大聲說道:

“妹子你真是。明明是女兒身,幹嘛要裝男人?光靠穿個衣服就被認成十成十的男人,那這女娃兒該長啥樣啊,還嫁得出去麼!”

“你!”

被牧雲這般大大咧咧地一說,眼前這女扮男妝的姑娘頓時便氣得粉面通紅,跺著腳就想跟少年吵架!

不過,剛一跺腳叱了聲“你”字,這模樣還挺好看的少女就生生地忍住了。剛才還怒氣衝衝的面容,轉眼就變得風平浪靜,甚至,還帶上了微笑。

見她這副模樣,牧雲倒是一驚,正要問她是不是有事,卻聽這女孩兒平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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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登徒子,是不是看上我了?”

“呃,沒有啊……你說啥呀!”

“哼,別騙我!”

看起來也蠻潑辣的俏麗女子,胸有成竹道:

“甭想騙我啦,我都看過,那些遊俠傳奇裡,只要和少俠客吵嘴的女孩兒,最後必然和他結成伴侶。你是不是也看過這種書,便想拿這招兒來打我主意?”

“呃!”

聽得這說法,牧雲一愣,沒怎麼反應過來。正當他還在細細揣摩她的話兒時,這女扮男妝的女孩兒已一甩袖,“哼”的一聲下樓去。

“真是哪跟哪兒!”

等想明白,牧雲哭笑不得,只覺得京城人真怪。

過得一會兒那幽蘿也買好了玩具上來了。不過下去時衝那陶哨兒去的,回來時卻舉著幾個花裡胡哨的紙風車。

在春風樓吃飯,除了讓牧雲十分感懷的美食和剛才這場小小的風波,其他卻還聽到了食客們閒扯的京城傳聞。出去一些雞毛蒜皮之事,牧雲卻聽得好幾桌都在繪聲繪色地說著同一個人。

聽著這些閒人所說的事蹟,牧雲口裡嚼著珍饈美味,心中卻在犯嘀咕:

“那個定國天香公主,有這麼殘暴嗎?不管地位如何尊貴,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呀。”

“那些將軍侯爵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怎麼可能在一個小女子面前俯首帖耳、任其凌辱呢。看來,還是京城這些人怪,私底下只顧嚼舌頭,以編排當今公主取樂,真是不畏王法、不怕掉腦袋!”

腹誹了這些奇奇怪怪的京城人,牧雲想到一事,便把口中食材咽下去,抬起頭對眼前兩個的女孩兒正色說道:

“你們也聽見他們說什麼了吧?告訴你們,雖然這些都是編排的,你們也要注意,女孩兒家家的,不能學成這樣,以後不好嫁人。”

“嗯,知道了!”

見少年正顏厲色,二女不敢說別的,連忙一齊清脆回答。

吃完了飯,牧雲三人便下得樓來。吃飽喝足,牧雲思念月嬋之心便騰騰地起來。這時再也不耐煩走路去尋,忙當街叫了輛馬車,三人坐了上去。這一路上,由牧雲按著月嬋當初留下那封信箋中描述的地址走法,一路叫車伕穿街過巷,朝月嬋在京城的居所駛去。

大約半個多時辰的樣子,牧雲正偶爾出神,卻忽聽得前面馬車伕叫他:

“公子,公子,你們下車吧。”

“嗯?到了嗎?你看不差吧,照我說的走,準到。”

“呃,公子,是差不多到了吧……只是這倒不打緊,主要是,再往前走,小的就要掉腦袋了!”

“嗯?!是什麼人大膽敢擋路麼?”

牧雲聞言有點吃驚,趕緊一掀車廂簾子跳下馬車。立定之後,他朝前面舉目一看——這一看不要緊,頓時他便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在他前方,竟是好大一片廣場;在廣場那邊,正是連綿的宮苑圍牆。金色的圍牆內無數樓臺,隱隱見雕欄玉砌,紅牆碧瓦,高閣聳峙,飛簷入雲,藍天白雲之下這種種窮盡雕麗,正可謂說不完的巍峨華貴、道不盡的壯闊莊嚴!

看著這陡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皇家宮苑,牧雲一時間目瞪口呆!

而這時那廣場上,站列不少金盔銀甲的武士。也許車老板的馬車停得略微近了,已經有不少甲士在扭臉朝這邊觀看。見得這陣勢,那車老板更是慌了手腳,急忙叫這發呆的少年付了錢,便上車打馬一溜煙的跑了。

“咦?月嬋姐姐是住在皇宮裡嗎?”

看來,就連幽蘿這小娃兒,都知道這個該是京城裡的那座皇帝住的宮殿。

“不可能吧!”

聽幽蘿發問,牧雲不死心,急忙又掏出那張信箋,仔細地核對一遍,卻發現著實無誤。

“這……莫非她是皇家宮女?”

心中轉念,牧雲看著那邊皇宮衛士投向這邊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猶疑和兇惡,他便深吸了一口氣,把心一橫,拉著兩個女子,迎著衛兵的目光便邁步向他們走去。

這時,天氣晴和,碧空如洗,白雲如銀,皇家的宮殿無比的麗色鮮明。當日後少年再回想起今天自己抬腿邁步走向那些皇家守衛羽林軍時,便奇怪地發現,自己竟清晰地記得此時頭頂的雲空模樣。晴空萬里,除了這一片晴麗明媚的陽光白雲,也只有對面皇宮之後的西北角上,暗暗飄動一塊陰霾。

正是:

雲意不知滄海,

晴光若上翠微。

人間一墮十劫,

猶憶當時樂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