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校長...這是不是太隆重了？”
下午兩點，平山縣第一中學的大操場上，1652名學生整齊的站在操場之上，初冬的風乾燥且寒冷，把一張張純粹的面孔吹得通紅。
顧城原本是打算讓工作人員帶著現金，去學生的班級上把助學金還有學習用具給發下去，但沒想到黃文進竟然直接召集了所有學生在寒風當中當眾接受捐助...
黃文進站在顧城身邊，滿眼欣慰的看著這群學生，原本有些鞠嘍的身子也是在不經意間挺直了起來，面帶微笑的說道：“不隆重！”
“可能顧總不知道您的捐助意味著什麼，我來向你介紹一下。”
“4000塊，在我們這裡是一個家庭辛辛苦苦耕種10畝地，半年的收成，是足以讓一個家庭一整年都可以在飯桌上出現肉食，更重要的，是有了這筆錢，可以緩解一部分的家庭壓力，能讓這群孩子將身心更多的放在學習上！多了幾分走出這裡的希望。”
“我們平山縣第一中學今年的本科生只有13名，高三總共350多名學生，本科率只有可憐的百分之三點幾，但我們不能用成績去否定這些孩子，並不是他們不聰明，也不是他們懶惰。
相反，他們比大多數孩子都更加聰明，勤懇...
但沒辦法，學校的師資資源太差，一名老師，甚至要兼任數門學科，教育質量當然會下降。
而這群孩子就更辛苦了，十幾歲的孩子，在我們這已經算得上一個勞動力了，他們必須得為家裡分擔壓力，在農忙時期，甚至還得請假回家務農。
但這種假，學校還不得不批，因為如果耽誤了收成，可能明年就會因為交不起在他們眼中高昂的學習費用，徹底輟學...
學習時間這麼壓縮，哪裡比得上城市裡的孩子，只需要一門心思的撲在學業上就可以了？所以即使只有百分之三點幾的本科率，他們在我的眼中依舊是最好的學生！”
顧城又一次被黃文進的話給震驚到...
記得自己高中的時候，自己班主任說過一段話。
高考是你們一生當中經歷過最公平的一件事了，當你們邁入大學，甚至走向社會，你就會發現，整個社會都呈現著處處的不公，而你根本無力反抗...
而現在顧城卻想將黃文進這番話說給自己的班主任聽...
問他。
真的公平嗎？
或許在制度上是公平的，因為分數線永遠都在那，只要你能考到那個分數，你就能讀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
但生活對他們卻不公平。
它給了你一個追求夢想，突破階級的機會，卻用無數個路障將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絆倒，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他們翻山越嶺，摔得頭破血流，還是只能仰望...
重生前，顧城以前覺得自己跟那些生在羅馬的富二代相比，自己就是一匹活生生的騾馬...
現在看來。
這個世界上比自己更慘的人比比皆是...
顧城收拾好心緒，顧城給了黃文進一個勉強的微笑，隨即朝著張邦光道：“直接開始吧。”
“明白。”
隨著顧城的吩咐到來，捐贈儀式正式開始。
一路從金陵遠道而來的電視臺記者也是架起了攝像機，拍攝起這個場景。
看著兩三臺攝像機正在交換著位置進行拍攝，顧城也是有些汗顏，但卻沒有叫停，只能儘量不去看這一幕...
雖然覺得自己利用慈善去刷聲望、讓系統升級不免有幾分可恥，但一想到自己錢也花了，慈善也是實打實的做了，也就無所謂了。
畢竟有一句話說的好嘛...
凡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自己也只能這麼勸自己了。
隨著桌面上的一層紅布被掀開，一疊疊通紅的鈔票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600萬...
這個數字相比於顧城拍賣來的那輛柯尼塞格One1來說，只能買倆車軲轆，但在此時此刻，卻是如此震撼...
不僅是學生，就連那些見過世面的老師也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在這個一張百元大鈔都屬於大面額的山區縣城，一次性出現這麼大筆的現金，怎麼讓人不驚訝。
除了現金之外，還有一堆堆學習用具堆放在一旁。
比如什麼《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至於筆記本、紙筆之類的東西，更是一摞一摞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喬尹人戴著眼睛，一臉嚴肅的確認起了各項物資是否到位。
楚培榮說的沒錯...
這娘們雖然是為了鍍金而來，但確實沒有壞心，而且異常出力。
10名金大學生代表還有老師代表都是坐著顧城的大巴來的，一路非常舒適，而喬尹人就不一樣了...
跟著運送物資的大貨車一路從金陵坐到了平山縣...
自己只是給了她一個配送物資的管理崗位，能讓她這麼上心是沒有想到的。
而且因為顧城雷厲風行的緣故，運送物資的大貨車才剛到平山縣，她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也是開始指揮起工作人員開始進行搬運、分配，更是毫無一絲怨言。
這也讓顧城對她的印象也有一絲改觀。
這娘們雖然偏執、官僚。
但如果按照這樣發展下去，就算真當了官，也能算一個幹實事的好官了。
就在顧城亂七八糟想的時候，第一份助學金已經交到了貧困生的手上。
雖然隔得比較遠，但顧城能清晰的看到那名學生的手在抖，40張百元鈔票，也就40多克，哪怕是幾個月的小孩子都能隨便拿起，但在他的手中卻是如此沉甸。
似乎是怕影響到後面排隊的人，那名學生接過錢以後，退至一旁，做出了一個讓眾人猝不及防的舉動。
只見他彎下腰，朝著顧城的方向，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顧城原本還在觀看著助學金發放進度，看到這一幕也是嚇了一跳，連忙示意工作人員給他扶起，自己也是快步朝著學生的面前走去。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的勁，幾個工作人員都拉不起他。
直到顧城來了，憑藉著90點的特殊屬性，才一把將他抱起。
此時的顧城已經注意到，這名學生已經眼含淚水...
說起這一世的年紀，自己才20歲，這名學生也就最多比自己小個兩歲，但際遇確實天差地別，自己香車美人，錦衣玉食。
而他卻在這個風華正茂的年紀為了4000塊錢朝自己下跪...
沒等顧城說什麼，那名學生還在掙扎著想向自己跪下...
姍姍來遲的黃文進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別攔著他了，讓他跪吧！”
“黃校長！”
原本還打算讓黃文進勸一下這個學生的，直到聽到這句話，顧城一臉不可思議的轉頭望向他。
“這孩子前些天找到我，說他爸因為在工地吸入太多粉塵，已經肺纖維化了。
讀完這最後一個學期就不讀了，準備出去打工。
這都眼瞅明年就要高考了...”
“這...”
顧城聞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原本以為貧窮就已經很恐怖了，但似乎命運偏偏最愛捉弄窮人...
那名學生掙脫了工作人員的手，再次跪倒在顧城的面前，聲音顫抖的開口道：“其實我不該拿這個助學金，因為我已經不算是一個學生了，但這4000塊可以讓我爸買很多藥...
錢算我借你們的，等我有錢了，我一定加倍還給你們！”
顧城這才明白...
他這一跪，或許有感恩的心思，但更多的卻是羞愧...
怔怔的呆立了幾秒鐘，顧城這才緩過神，示意工作人員將他扶起，然後緩緩走至他的身前，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黃立行。”
“好，我記住你了。
我叫顧城，以後一定千萬別忘了把錢還給我。”
“嗯！”
“但你還錢給我的前提是一定要繼續讀書，不然這錢就當我捐給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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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顧城看著他一臉失措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你的學雜費用，全部由我承擔了，好好讀書，只有這樣才能賺到大錢替你爸治病。
你現在出去打工，賺的錢救不了你爸。
你可以記著我借給了你多少錢，等你未來有錢了，再十倍百倍的還給我，今天這一跪，我承住了，就當做是你提前給的利息了。”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顧城再也繃不住了，徑直一個人走向了場外...
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心情很差，沒有人敢跟上去打擾他。
.......
助學金還在持續發放，顧城則是蹲在角落裡一根連著一根的抽著煙。
其實剛才顧城完全可以大手一揮，全部承包黃立行父親的治療費用，但在那時候，理智卻讓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因為黃文進校長有句話說的對，窮是救不完的。
自己能幫一個，幫十個，還能幫一百個一千個嗎？
別說自己只有幾十億，就算自己有幾千幾萬億也沒有辦法幫完。
而且有一句話說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幫了黃立行一個，如果平山第一中學裡面還有類似情況呢？
到時候可能就會跟楚培榮說的一樣，好心辦了壞事。
畢竟人心難測。
才剛剛開始做慈善，一股無力感就湧上心頭，他深知，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極限，即使自己開了外掛。
但但有一個計劃卻突然出現在顧城的腦海當中...
這年頭滴滴籌，這種眾籌募捐式的慈善不是很流行嗎？
自己按照這個模式，搞一個滴滴助學什麼的軟體應該是可行吧？
不過顧城知道，憑藉自己現在的聲望，想搞出這個應該不太可能，除非等自己的【山風助學計劃】全面開展，自己也收割了一定的聲望，才有可能。
...........
時間緩緩流逝，三個小時的時間一轉眼就過去，所有的助學金也全部發放完畢。
顧城在這三個小時裡抽了大半包煙，就連嗓子都被燻啞了。
就在這時，小結巴來到他的身後，看著顧城依舊陰沉的臉色，怯怯的說道：“校...校長，叫你。”
直到看見宋清薇這張臉，顧城的心情才有所好轉，下意識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助學金發放完畢，自己這個理事長也該出面處理一些事情了。
幾分鐘後，顧城也是重新回到了大眾的面前，黃文進將早已準備好的麥克交至顧城的手上：“按照慣例，說兩句吧。”
顧城點了點頭，接過麥克風將目光放到了臺下學生的身上。
三臺攝像機也是第一時間轉向顧城。
“按照慣例，我這時候是應該讓大家幹掉一碗雞湯，然後告訴你們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對吧？
誒，我偏不！”
顧城的年齡本就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特別是用著詼諧的語氣說出的這番話，也是讓原本沉重嚴肅的氣氛多了些變化，不少笑點低的學生還笑出了聲。
“你們裡面應該有人知道我是誰，沒錯，我就是咱們華國最年輕的百億富豪，你們羨慕不？”
“羨慕！”
如此欠揍的話語，卻讓一眾學生齊聲配合了起來。
“看到你們羨慕我就放心了。
看到我手上這塊表沒有？
江詩丹頓的，300多萬！
所以你們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就我捐給你們的這點錢，說不定我隨隨便便就揮霍掉了。”
看著顧城舉著麥克風在臺上炫富，無論是電視臺的隨行記者還是工作人員都愣住了...
這種炫富式的演講，真的能播出去嗎？
不過這群學生都很聰明，他們都知道顧城只是不想讓他們覺得因為覺得接受了捐贈就低人一等...想用他的方式活絡起場中氣氛。
好在顧城的不正經只是持續了一會...
就在眾人以為他要正經演講的時候，接下來一番話確是真正的讓眾人長大了嘴巴。
“我相信你們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裡聽別人演講了，而且也可能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今天，我想說些跟別人不一樣的。”
“相信很多人告訴過你們，一定要銘記這段苦難的歲月，它將會是你們未來人生中的寶貴財富，但我想告訴你們的是，說這些話給你們聽的人，都是非蠢既壞的傻逼！”
“世界上最無恥、最陰險、最歹毒的讚美，就是用窮人的艱辛和苦難去當成勵志故事去愚弄普通人！或許他們的行動是善良的，但心卻比墨水還黑！
如果以後有人再有人對你們說類似的話，請記住，拿起他捐給你的錢，狠狠的砸在他的臉上！然後再來找我，別人給了你們多少錢，我十倍給你們！”
“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追求，磨練意志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而你們就身處於這種苦難當中！但你們跟那些自怨自艾的人不一樣，你們是身處於陰溝裡，卻依舊嚮往星空的種子！”
“或許你們的老師曾經教導過你們，長大以後報效祖國，回饋社會，但我會告訴你們，這兩點可以有，但永遠不應該排在第一位。
最重要的是，等你們脫離苦難，功成名就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記自己曾經所遭受的困苦，然後跟我一樣，把大把的錢還在自己、家人的身上，彌補這麼多年對自己的虧欠。
等你們的能力到了我這個程度，再考慮去回饋社會，報效祖國。
因為你們從不虧欠任何人，而是生活虧欠了你們太多。
你們比誰都更有資格自私！
不過我事先說好，不論你們未來賺了多少錢，成為了多牛逼的人，都要記住了，你們欠我4000塊錢。
我這人很小氣的，有一個算一個，都連本帶利還給我！
實在不想還也沒事，到時候來我的公司、基金會上班，以工抵債嘛。
言盡於此，各位同學，且行且珍惜，咱們高處見！”
顧城這番完全顛覆了所有人認知的演講，讓偌大的操場鴉雀無聲，這段演講真的能過得了電視臺的稽核嗎？
不過顧城自己說痛快了，也就懶得在乎別人的想法了，將話筒重新交到黃文進的手中，挺拔的背影朝著校外走去...
宋清薇看著顧城的背影，怔怔發呆，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就連一直跟顧城水火不容的喬尹人也是心裡有些微妙的變化，但具體是怎麼樣，她也說不上來...
反正這番話過後，她對這個大搞特權的資本家似乎也沒那麼反感了。
初冬的夜晚總是來的這麼早。
但這群學生的心中似乎燃起了一團火...
他們接受過不少捐款，但那些捐款人眼中的施捨同情的目光，足以讓他們銘記一輩子，這種不得不拿尊嚴換取捐助的日子他們何嘗不是早已受夠了？
唯獨只有顧城完全不像是來捐款的...
更像是來放貸的...
言語之間總是在提醒他們，這4000塊是他們欠顧城的，以後有錢了一定要還上...
形式雖然一樣，但這種尊重，確實讓他們牢牢記住了顧城這個人。
夜幕漸漸降下。
顧城的背影也是漸行漸遠...
忽然，不知道是誰帶的頭，朝著顧城的背影大聲喊道：“高處見！”
“高處見！”
“高處見！”
一時之間，所有聲音匯聚成一條線，朝著顧城的背影追去。
聽著這些聲音，顧城也是澹澹一笑，頭都沒回，右手高高舉起，輕輕揮了揮...
而這一幕，正好被隨行而來的攝像機全部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