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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完顏阿骨打

定襄軍大營。

穆栩在用過早飯之後,便帶著岳飛和折彥文巡視軍營,他一面四處檢視,一面問身後二人道,“透過昨日觀察,你們覺得金軍實力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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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彥文回道,“單以個人勇武而言,咱們是士兵比不上女真人的。”

穆栩沒有發表意見,接著問岳飛道,“鵬舉如何說?”

岳飛正色道,“在昨日交戰中,敵將方一照面便死在使君手中,若是一般敵軍遇到這種事情,恐怕早就一觸即潰,但金軍大部分人卻依舊選擇拼死抵抗,可見其確實乃當世一等一的強軍。”

穆栩點了點頭,嘆道,“是啊,咱們的大軍還是經過軍功爵整改的,又是氣勢佔據著上風,可即便這樣,也才勉強沾得一點便宜。這要是以同樣的人數公平對決,輸的就是咱們了。”

聽出穆栩語氣似有不快,折彥文連忙勸慰道,“使君無需介懷,咱們的士卒自頒佈軍功爵後,已進步許多,之所以比不得女真蠻子,無非是由於彼等生來便與勐獸搏命,自小練就了一身本事而已。”

穆栩當然清楚這個道理,這一代的女真人的確厲害,但等到他們遠離白山黑水的惡劣環境,見識過外間的花花世界後,便逐漸勇武不再。

後世的蒙古人也同樣是如此,只不過相比女真人墮落之快,蒙古人因為要不停的擴張,祖先的勇武多保持了兩代人。

穆栩這會腦子裡想的卻不是這些,他在思索要不要從根子上改變漢人現狀。

是的,在穆栩看來,說什麼漢人天生比不過那些草原蠻子之類話的人,純屬是在放屁。

要是漢人果真比不得遊牧民族勇敢,那漢朝時為何會有一漢當五胡一說,唐朝安史之亂前為何唐軍常常以少勝多?

此中緣由有很多,但在穆栩看來,最根本的原因則是民間尚武之風的消失。

畢竟在兩漢和唐朝前期,中原王朝採用的府兵制,那時的府兵多為農家子弟,上戰場搏殺不單是為了建功立業,更是每個人的義務。

在這種前提下,這些農家子在閒時除了要耕種田地,還需不時練習搏殺之術。長此以往,整個民間自然尚武之風盛行。

當然,這不是說府兵制就優於募兵制。

相反,縱觀華夏和世界古今歷史發展,募兵制和義務兵役制才是未來的潮流。

穆栩也曾想過,要不要推廣義務兵役制,但最後還是因為古代交通與生產力等問題的制約,放棄了這個想法。

但經過昨日這一戰,他忽然覺得,就算不推廣義務兵役制,但完全可以考慮建立一套民兵制,讓治下百姓可以多一個選擇,比如用參加民兵來替換徭役。

這是完全可行的,好處也顯而易見。

一者,有了為數眾多的民兵,再建立套民兵晉升戰兵的渠道,那國家就不需要保持那麼多的常備軍隊,不但可以緩解財政壓力,還能保證軍隊的新陳代謝,最大程度上保持戰鬥力。

二者,可以潛移默化的恢復自唐中期以來,民間逐漸喪失的尚武之風。這點尤為重要,因為正是從宋朝開始,由於統治者的緣故,整個漢人社會都大力推崇文教,對武人愈發歧視。

這就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使得之後的幾個王朝都是開國時軍力強盛,傳上一兩代後,軍隊便出了問題,戰鬥力逐漸喪失。

穆栩明白每個王朝自有其壽命週期,逃不過滅亡一途,但他卻由衷希望,自己將來建立的王朝,能像漢朝那樣以強而亡,而不是宋朝或是明朝的那種亡法。

至於說會不會再出現五胡亂華之事,穆栩完全沒有這個擔心。

道理很簡單,只因自唐朝開始,東亞的氣候在一點點變冷,導致漠北漠南的草原,已經養活不了那麼多遊牧民族了。

從契丹人到滿洲人,中間只有蒙古人是在漠南崛起,別的民族的發源地皆是向東方偏移。

這對中原王朝來說,有個極大的好處,那就是只需應付來自一個方向威脅,不需要像漢唐時一樣,每每要面對來自東北、正北、西北等好幾面的遊牧民族的壓力。

因此穆栩堅信,如果漢家百姓恢復漢時的勇武,即便遇到明末那種情況,也不會再出現滿洲人以一隅之地鯨吞天下之事。

到時肉爛了,也是爛在漢人自家的鍋裡。

這還真不是穆栩在異想天開,而是歷史上有著先例的。君不見在東漢末年,哪怕中原諸侯打得再熱火朝天,烏桓、鮮卑等遊牧民族都始終不能踏足中原半步。

當時像公孫瓚、曹操等諸侯,都有憑一家之力,吊打這些遊牧民族的經歷。

就在穆栩越想越遠時,忽有親兵來報,“使君,金人有使者前來求見。”

穆栩聽後一愣,自顧自道,“完顏阿骨打這是何意,難道想當面宣戰不成?”

岳飛提議道,“不管金人有何目的,使君將其使者召來一見便知。”

“不錯,那就見見這個使者,看看完顏阿骨打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穆栩點了下頭,當即命人傳金使前來相見。

片刻之後,中軍大帳之內。

高慶裔躬身行了一禮,“大金使節高慶裔見過將軍。”

穆栩輕輕頷首,“貴使不用多禮,不知金主遣使來此有何貴幹?”

高慶裔答曰,“我家陛下想約將軍陣前一敘,未知將軍意下如何?”

“咦!完顏阿骨打想要見我?”穆栩著實吃了一驚,口中情不自禁道。

聽到穆栩直呼完顏阿骨打姓名,高慶裔當即怒道,“久聞中原乃禮儀之邦,將軍怎可對我家陛下這般無禮!”

穆栩眼睛一眯,定定瞧向高慶裔,高慶裔只覺一股氣勢撲面而來,有種獨對完顏阿骨打的感覺,心下不由大驚,但還是硬撐著回望穆栩,不肯有絲毫示弱。

眼見高慶裔頗為強項,穆栩對其生出一絲好感,遂展顏一笑,口中說道,“是某家失禮矣,貴使勿怪!”

高慶裔長舒了口氣,再次詢問道,“將軍可否給個明確答覆,下官好回去向我家陛下交旨。”

“鄙人正想見見貴國皇帝,自沒有推卻之意,還請貴使言明時間地點,會面時有何要求?”

“午時一刻會於兩軍中央,雙方各帶兩名隨從、及十員護衛。”

“好,那便一言為定。”

待將高慶裔送走,折彥文有些懷疑道,“使君,這會不會是金人陰謀?”

穆栩思量片刻,語氣肯定道,“應該不會,若提出此事的是金國旁人,或許還會有此可能,但完顏阿骨打卻不會,此人再怎麼說也是一代雄主,不至於行此小人行徑。”

岳飛不知穆栩為何有此一說,但還是建議道,“小心無大錯,屬下願帶人提前探查一番。”

穆栩不好拂了其好意,便道,“那就有勞鵬舉走上一遭。”

……

時間很快到了午時,穆栩提前一刻帶著折彥文與十名親衛,騎馬來到相約之地。

無獨有偶,完顏阿骨打也選擇早來片刻。

兩人隔著十餘米互相打量起對方。

在穆栩眼裡,完顏阿骨打沒有一點皇帝的氣概,穿著樸素,面上佈滿皺紋,病歪歪坐於馬上,宛如一個最尋常的田間老農,只是偶爾從眼裡冒出的精光,才讓人不敢輕視。

而映入完顏阿骨打眼簾的情景,則截然相反。在他眼裡的穆栩身著錦袍,頭戴玉冠,體態修長,渾身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朝氣與自信。

完顏阿骨打心中為穆栩氣度讚歎的同時,也為自己的老邁不堪酸楚,暗自嘆息道,“我若年輕二十歲,必與此人對決疆場。”

二人彼此照過面,彷彿心有靈犀般,各自將護衛留在原地,穆栩帶上折彥文,完顏阿骨打則帶上完顏宗弼和高慶裔,騎馬來到中間空地。

拋開民族感情不談,穆栩對完顏阿骨打其實很是佩服,此人乃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人傑,若不是早死,第一個真正入主中原的異族皇帝,未必會是忽必烈。

正因如此想的,所以穆栩首先抱拳施禮道,“見過金國皇帝,穆某人這廂有禮!”

完顏阿骨打也抱拳回了一禮,笑道,“小友是該向朕行禮,你昨日可是讓朕失去了一員愛將啊。”

“聽陛下這話,難道今日是要尋我的晦氣不成?”

“戰場上本就刀劍無眼,朕還沒那麼小氣,不過小友若願投奔我大金,那朕自是求之不得!”

穆栩放聲大笑,聲音傳出老遠。笑罷,他斬釘截鐵的拒絕道,“吾乃堂堂炎黃苗裔,怎可為異族之君效力!”

聽到穆栩這話,完顏阿骨打臉色如常,反倒是完顏宗弼出言譏諷道,“原以為穆將軍是個英雄豪傑,不想卻見識這般淺薄,竟也如尋常人般,拘於門戶之見。”

穆栩尋聲看去,嘴裡詢問道,“不知閣下是誰?”

完顏宗弼挺胸回道,“鄙人完顏宗弼,不知穆將軍有何見教!”

穆栩一聽此人竟是金兀術,當即來了興致,不由仔細打量了其幾眼,心下不由後悔,要知道會見到這傢伙,就該帶著岳飛前來,好讓他們這對正史上的冤家,提前認識一番。

“見教不敢當,但孔夫子有言,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穆某雖不才,但也不敢忘卻先賢教誨。”

完顏宗弼雖出身異族,但也熟讀過漢家經典,哪能聽不出穆栩在諷刺完顏阿骨打只是蠻人之君,算不得名正言順的皇帝?

他當即大怒,就要與穆栩爭辯,不想完顏阿骨打卻擺手示意其稍安勿躁,他只得怏怏退下,看父皇如何作答。

只聽完顏阿骨打問道,“小友氣節令人敬佩,但朕想請問一下,趙家天子可為明君,比朕如何?”

穆栩想都未想,就道,“趙官家自是昏君無疑,單比治國之能,他連給陛下提鞋都不配。”

完顏阿骨打喜道,“照啊,小友既這般說,那又為何給趙家賣力,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

“哼,穆某人何時說過要為宋庭效力,我與你金國作對,是為了我華夏之民!”

見完顏阿骨打仍想招攬自己,穆栩乾脆將話挑明,打消其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們金人殘暴不仁,每每攻陷一地,不是大肆殺戮,就是將百姓貶為奴僕,穆某羞與爾等為伍。”

草原上本就弱肉強食,因此完顏阿骨打對穆栩這話絲毫不放在心上,甚至還反問道,“遼人世代欺壓我女真,我們復仇有何不對?”

穆栩卻指著高慶裔道,“這位高大人乃渤海人,陛下不如問問他,你們女真人是怎樣對遼東的其它民族的,怕是比契丹人更加變本加厲吧!”

高慶裔見波及自家,本想替女真人辯解幾句,可面對穆栩灼人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好將頭低下,顯然是預設了此言。

完顏阿骨打撇了一眼高慶裔,向穆栩許諾道,“只要小友願臣服於我大金,朕可向天起誓,封你為異姓王,家族世代統有雲地,且在朕有生之年絕不侵宋,也會善待治下漢兒,如何?

穆栩怎麼會信這話,他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完顏阿骨打話裡的漏洞。

“陛下也是一代梟雄,何故虛言欺吾?”

“小友何出此言?要知道朕這一生從不違背諾言,向來是一口唾沫一口釘。”

穆栩冷笑道,“鄙人粗通岐黃之術,從陛下氣色來看,您分明已大限將近,如此還不算欺吾嗎?

說句不好聽的,待陛下駕崩之後,你們金國的後繼之君怕是迫不及待就要侵宋了吧?”

話停在這,穆栩見完顏阿骨打似有話說,便繼續道,“陛下別急著否認,您不妨先問問宗弼老兄如何想的再說。”

完顏阿骨打轉頭看向兒子,但見其眼睛不自然的轉到一旁,情知穆栩所言非虛,不由嘆道,“是啊,中原的錦繡江山,又有誰捨得放棄呢,是朕失言矣!”

說完,他再次看了眼穆栩,一句話也不說,就調轉馬頭,向來路行去,不多時便已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