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幾多風雲變幻,總能牽動一些人的命運發生逆轉。
磚街巷的各家各戶炊煙起的時候,半壁江山已入黃昏。
萬航他們關起門來推杯換盞,向歲月借一段別樣的時光時,有的人早已背井離鄉回憶那些舊模樣。
曾親歷汴京繁華的她,如今已近遲暮之年。
當年悠閒地將《如夢令》落在字簽上的俏麗女子,這一日拄著柺杖,在雨後婺州的街上漫步。
白髮蒼蒼的她看到遠道而來的車馬,自覺地向路邊躲避。
“老人家,勞煩您,您可見過笤帚巷那戶的家人嗎?”
劉宗明(劉允升的父親)從車廂裡探出頭來問道。
老婦人雖年歲大了,但從五官依然能瞧出她年輕時候是個清麗的美人。
她渾濁的雙眼微微眯起,“您是打聽劉家吧?聽人說,他家的人吶,都不在了,我與他家一牆之隔……清楚著呢!”
劉宗明只覺她的話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下往他心尖上戳,他抬袖擦擦眼角的淚水,道:
“老姐們吶,我就是劉家的人,劉家人還在呢!”
老婦人似乎對這種反應司空見慣,道:“你這是,打北邊來啊?”
“誰說不是呢!北邊,但不遠,臨安!”
“那敢情好!知道我打哪兒來嗎?我齊州章丘來的!”(今濟南章丘)
老婦人雙手疊在柺杖上,站直身子,與劉宗明說著話兒,直到馬兒打著噴兒等的不耐煩,這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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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劉宗明蹣跚的背影,老婦人在一戶人家門口一側的石墩上坐下來,回憶起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那一年,她48歲,離靖康之亂已過去兩年。
她乘舟路過烏江,那裡是西楚霸王項羽自刎之處,發出感嘆,“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那一年丈夫趙明誠病逝。她帶著書帖書籍輾轉幾處,均無定所,便沿著趙構等人南下的路線,倉皇南逃。
打那往後的兩年,追隨趙構到紹興後,終於落了腳。
然而,攜帶的書畫等卻在這期間被人偷盜而去,即便重金懸賞,大都也均下落不明。
接下來,便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有人把女人的婚姻當作第二次投胎,那這一次便是第三次了。
可是她投錯了!大錯特錯!
好在自己及時止損,沒有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
一個貪戀自己錢財的男人啊,有什麼出息呢?
只要稍稍留意,就會發現那個連名帶姓都不想記起來的男人徇私舞弊,虛報舉數騙取官職。
告發他是第一個念頭,解除婚約才是目的。
無奈的是,已經被金人的鐵騎踏破山河的朝廷,法律依然健全,妻告夫要判處2年徒刑,身陷令圄的日子,既解恨又難過。
好在九天後,這場災難畫上了句號。
有人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李清照大概是那種從未放棄起舞的人,不然不會為歷史畫出最靚麗的一筆!
一想到自己的父親李格非曾是蘇軾的學生,李清照心中的詩詞創作熱情就高漲,在此之後的有限的日子裡,沒有什麼比文字更能讓她感受活著的意義的了!
在婺州(今浙江金華)生活已有十年之久,每每提筆,都堪比“血淚寄河山”!
還有什麼比國破家亡更令人悲痛的,那恐怕就是僅有的典藏又被惡人盯上了吧。
這個人就是憑藉“黑虎神丹”一舉成為趙構身邊紅人的王繼先。
奸臣若是有等級之分,秦檜是第一大權臣,王繼先充其量算作一個弄臣,因為他只是被秦檜利用打探趙構私密的角色。
說起秦檜,李清照對他的行為更為不齒,因著裙帶關係,不便在紙上控訴他的罪行罷了!
什麼裙帶關係,肯定會引起不好人的好奇。
秦檜的妻子,是那個與潘貴妃交好的夫人王氏。
李格非的妻子,則是王氏的父親王仲山的長姐。
沾親帶故的關係,令李清照羞於在人前提及秦檜,即便是那幾年孤苦無依,也從未向這秦氏一門開過口。
就連身陷牢獄時,還是透過丈夫趙明誠妹婿,時任兵部侍郎綦崇禮的關係脫難。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他秦檜配嗎?
生時權勢煊赫,死後必定令人唾棄!
“老姐們吶,家裡溫灶,您也一起來吧,一牆之隔的鄰居,總得多走動走動!”
劉宗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巷子頭上,向李清照遙遙招手。
“我啊,獨來獨往慣了,倒是不喜熱鬧呵!”
李清照也摸不清自己獨坐了多久,總之這樣呆坐沉思的時光,每日都在重複上演。
她生怕自己不去想,那些個人兒,就沒人再記得了。
“不瞞老姐們,往前幾年,我在那臨安城開麵館的,除了夥計,家裡也沒外人,也別推辭了,嚐嚐我的手藝!”
劉宗明熱情相邀,李清照總算從回憶中回過勁兒來!
劉宅與李清照的住所格局相彷,南方的高桌高凳也大都類似。
只是久無人住,除了灶頭上看出些煙火氣來,幾間房裡都顯得冷清清的。
“劉老弟,你倒是說說,你還有什麼家人呢?”
李清照不是刻意打聽他家人的狀況,只是從包袱一角看到不少文稿,才出言相詢。
“我啊,有個兒子的……可是,被那姓秦的,給禍害了!”
劉宗明雖然不想提及劉允升,但是在他心中,人已去棺已埋,沒什麼不好提的了。
李清照心中咯噔一下,“那便是老姐們不識禮數,惹你傷心了!”
“無妨無妨!”劉宗明在鍋臺前忙活著,光澆頭就做了五六樣,“他啊,也是個不聽勸的,非要搞什麼小報……”
“小報……”李清照渾濁的眼睛眨了眨,嘴角咧出笑模樣。
“是啊!那還是元旦的事,張俊的孫子張宗元被擢升那會,我那兒子,藉著機會,為嶽將軍喊冤鳴不平……
嶽將軍死活未知,我那兒子是早已入土為安了!”
劉宗明洗涮好鍋,續上清水,把鍋底的大火燒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