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
萬航挑了挑眉,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秦伯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從萬航的神色中,篤定這傢伙一定還不知道父親為他佈下的陷阱。
“你放過他,我想辦法助你逃脫,你意下如何?”
“他?”
萬航一臉疑惑,蹲下身來,與他對視著。
“我父親,秦檜!”秦伯陽嘆著氣,“別給我裝,你所有的籌謀,不就是針對他嗎?”
“如何逃脫?”
萬航不與他在自己的籌謀上糾纏,他想從別處,打探出秦伯陽的計劃。
但是秦伯陽是何許人,兩人即便真有些交情,也沒到為自己拋卻一切的地步。
早上,隗順已經悄悄把傳聞與他說了,能在這個時候把信王扯出來,萬航確實沒有料到。
只要趙構較了真,自己的生命也就要完結了!
但是與此同時,秦檜也終究難逃一死。
因為金國絕對不會放棄“紹興和議”的成果,越來越懂得享受的上層們,跟宋人學了一身壞毛病。
如今個個摟著嬌妻美妾,看雜耍聽越戲,有幾人還有撻伐之心?
再說,好不容易得來的“宋臣”和歲貢,完顏宗弼絕不會任它化成泡影。
而趙構這邊,本就懼怕金國,如今在“友好和議”下,不僅能迎回先皇的梓宮遺骸,還能接回生母皇太后……
他會坐看這和議化成一張廢紙嗎?
顯然不能!
那麼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只有犧牲掉秦檜,以此證實“和議”的合理有效性。
“和議”已成,趙構可安睡了,還需要趙構之人嗎?
秦伯陽一定是意識到了這點,才來與自己談判的吧!
“萬渡之,我與你,關係如何?我秦伯陽待你如何?”他不答反問。
萬航後退一步。
誠然,秦伯陽待他如兄弟,拋開他與秦檜的關係不談,自己與他一定能成為開誠佈公的摯友。
但是……
萬航身處大理寺,腦海裡自然繞不開那樁“莫須有”的血桉。
“你……自是待我不薄!”萬航澹澹道。
男人生命中的兩大堡壘,一個是愛情,一個是事業。
趙靜姝便是給予他愛情的那個,也是給予他家庭溫暖的那一個。
在“所謂的事業”上,給出支援的,除了趙府,秦伯陽的確也算的。
雖然萬航到現在也沒有明白,素未謀面的兩人,怎麼就會一見如故呢!
現在想想,與柴奉一不無關系。
換言之,秦伯陽與柴奉一之間,也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至於是利益還是其他,萬航就不得而知了。
反而是秦檜要加以利用的“信王趙榛”,讓萬航有些摸不著底。
在他所熟知的歷史記載中,宋徽宗趙佶的兒子中,除了因為在外帶兵的趙構逃脫了金兵魔爪之外,其餘的都被悉數擄走北上了。
那一年,是北宋趙氏皇室的末日。
金朝依照皇室譜牒,要求宋徽宗帶著所有皇室成員出城,趙榛也在其中。
據史料記載,徽宗欽宗在內的皇室男女有三千餘人,宗族成員四千餘人,達官顯貴們五千餘人,樂工技工三千餘人,還有三千多外國人,以及十餘萬百姓……被分為七批,分批押往金朝的都城上京。
起先,信王趙榛與父親趙佶,被安排住在青城營寨的齋宮中。
大約一個月之後,第四批人員被押解北上,其中也包括趙榛。
大概十一年之後,也就是前年,趙榛就在五國城(黑龍江依蘭縣)去世了。
秦伯陽進來之前,他已經想了一天關於“信王趙榛”的種種細節了。
此時他再次被人提及,難道另一種說法才符合歷史真實情況?
趙榛在北上途中,逃跑並得到了馬擴等人的擁護,成了一方營寨的首領。
痛失家國的他一方面聯絡組織義兵抗擊金軍,一方面傳信與趙構,希望他能出兵北伐,兩相配合。
可是趙構從無抗金之心,哪裡會真的派兵與他,被金兵襲擊的趙榛孤立無援,營寨被迫,其後,就不知去向了。
如果他還活著,會怎麼辦呢?
萬航百思不得其解!
……
“知道我為何會把黻紋墨玉交到你手裡嗎?”
秦伯陽眸光閃動,在昏暗的監舍裡,猶如掛角的星火。
“因為,我想用那個保住父親的性命!”
那個黻紋墨玉,還是藏書閣被盜,自己被他用來做“替死鬼”的時候,秦伯陽親手放在自己眼前的。
現在想想,不是自己在算計他,而是自己早就被他算計到了。
可是,即便是李清照已經解釋過“五彩華蟲”代表的文人,萬航也沒有推斷出“黻紋墨玉”所代表的勢力……
他滿臉狐疑地看著秦伯陽,這才發現,他頭頂的髮絲似乎多了些花白。
“黻紋墨玉,代表什麼?”
“黻,兩弓相背,代表著意見相左者。
你我皆知,朝堂之上,主戰派與議和派長期對立共存,如今主戰派已被打壓殆盡……
此黻紋,代表的正是,議和派中那些依舊有收復失地之心的人!
我父親兢兢業業,不過是為化干戈為玉帛……我相信他沒錯,可是有一事他錯了,那就是對嶽公,對岳家軍。
我身為人子,不敢違背什麼……也一直在盡力彌補!
可是萬渡之,你做的越多,就越是讓我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此次前來,不奢求什麼,只求你們在最後時刻,能饒他一命!
這是我的私心,也請你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
你會答應嗎?”
秦伯陽言語卑微,與第一次見他時的矜貴之態全然不同。
要他一個後來人,赦免一個千古罪人?
萬航自問還不夠格!
他沒有資格!
尤其是在這風聲嗚咽的大理寺獄,那張到死都沒閉上眼睛的臉……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教他如何放過元兇?
“秦伯陽,你知道岳飛是在怎麼沒的嗎?”
他站起身,負手而立,下巴微抬,極力剋制著某種情緒。
秦伯陽也站起身來,眼神飄忽幾下後,嘆了一口氣,“聽聞是在這詔獄內……沒的!”
“聽聞嘛,你父親就沒親口對你提過?”
秦伯陽聽他在岳飛桉上糾纏,還以為他生氣,在為自己也被關進大理寺獄而生氣。
“渡之啊,我今日來,真是想與你協商一二的!”
語畢,他的臉上已經現出些不耐煩,萬航只顧左右言他,似乎是要把他激怒了!
“我看更像是要挾!對了,那信王,你可見過了?”
秦伯陽雙眼微眯,心道:他竟然連這個就知道了,看來,這大理寺獄也不全在父親的掌控之內啊!
“……”
“以早已過世的人,來隨意安插罪名,只怕這回是不能如願的!”
秦伯陽沒想到自己手中的底牌,這麼快已經被看穿,也不再與他爭辯。
“渡之,我是為你好!父親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這次與皇室扯上關係,你想全身而退,只是痴心妄想!
考慮下我的建議,難道不好嗎?
我對父親不同,也不贊同他的做法,但是……事已至此,我只想保他一命!
你該不會連這點都不能理解我吧?”
他手握拳頭,壓低聲音,語速極快,隱忍的血管在脖頸間爆出,看上去有些猙獰。
說實話,這一次,萬航就沒想過全身而退!
越多的罪名加到他身上來,才會迎來更大的反轉,這件事本身就是對民間情緒的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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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他坦然一笑,“感謝伯陽兄來看我,恕不遠送!”
這決絕的勁兒,讓秦伯陽驚駭不已!
他閉上眼,臉上浮現出一層悽然之色。
最後看了萬航一眼,他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