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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迎來送往

呂丁走了,浩浩蕩蕩車馬百餘,在解決了鄉里們過冬糧秣的問題之後,順道也拓展了大夥對富貴一詞的定義和眼界。

李恪親往相送,在閭門處灑酒三碗,二人約定春後再會。

此後……冬去春來,轉眼又是月餘。

諸般器具先後製成,精匠們也將三角函數的應用學了個七七八八,在李恪反覆重申了測繪資料的類目和要求之後,百匠以兩兩成組,再配備辛府隸臣一人,各攜器具,灑向了正在迎春的苦酒原野。

十二月二十八,月末,暖陽。

和風陣陣,嫩草抽芽,李恪一身純白深衣,捧著只小小的包裹,翹首站在閭門哨外。

閭巷末端,旦一身戎裝,佩劍背弓,正隨著田典妨的腳步肅容而來。

他突然就看到了李恪,眼裡抑制不住地驚喜,遠遠就抬手呼喊:“恪!”

“看到了看到了,不過十來步的路程,你就不能走上來說話?”

旦從善如流,棄了他爹,一扭身就竄到了李恪邊上:“我方才去你屋尋你,小穗兒卻說你一早便出去了。我當你忙於獏行之事,怕是抽不出空與我餞別……”

“打住!兩個男子依依惜別,你要去踐更了,或是不懼流言蜚語,我可是日日住在裡中的。”李恪抬手把手裡的包裹塞到旦懷裡,“花捲,烙餅,足夠你與妨叔路上食用。我還在裡頭放了十餘金鎰,若是嘴饞了,瞞著妨叔,你也可尋些葷腥。”

旦聞言大喜,回頭一看田典妨還遠,趕忙側身開啟包裹,偷摸著把金鎰塞進甲衣:“翁,恪為我等備了上等的乾糧,媼做的那些,丟之可也!”

田典妨不疑有他,哭笑不得道:“乾糧便是乾糧,還分甚上等下等?”

“花捲,烙餅,皆是當日款待天使之物,味美無比!”

田典妨一愣,一喜,一怔,一驚,張手拖過身邊正在遛彎的鄉里,把自己的食袋丟了過去:“裡頭是竹筒粟飯,燻肉半斤,皆予你了!”

鄉里被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得頭暈目眩,當即捧著食袋躬身作揖:“謝過田典!”

片刻之後,裡外原野。

旦以手扶劍,抬眼望著眼前這片熟悉的野地,喃喃說道:“此去踐更足有一月之期,少了我與翁在旁護持,你需小心裡典服與田吏全二人。”

李恪背著手冷笑道:“我與他們互不相干,犯不著防著他們。”

“恪,當有防人之心!”旦一臉焦急,急得手足無措,“去歲汜餘畢竟是因你而死,再加之獏行之事,你又未讓他二人分潤功勞,若是懷恨在心……”

“汜餘可是犯律尋死,其間種種與我何來關係?至於水車獏行……我從未有一事瞞過他們,只是他們不信罷了。”

“事到臨頭,何人還會與你說理?你莫不是忘了當日汜奉夜闖?”

李恪失笑:“旦,踐更而已,你怎像要一去不回似的?放心吧,正所謂今時不同往日,藍田辛府偌大的招牌頂在頭上,我又與未來的皇子妃一同製作獏行,區區裡典、汜家,真當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麼?”

有道是迎來,送往,李恪在閭里郊外送走了踐更的旦和田典妨,卻不想,竟是正巧迎上了未和任何人通傳,獨自一人駕車遠來的田嗇夫囿。

依舊是那輛老舊的馬車,車蓋如墨,瘦馬嶙峋,田嗇夫囿穿著深衣,翹著腿坐在轅上,正以一種玄妙的節拍打馬揚鞭。論起駕車的技巧,與當日的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同時發現了對方,皆是一臉愕然。

“恪君……莫非在此處候我?”田嗇夫囿停下馬車,疑惑問道。

李恪苦笑一聲:“說來也是趕巧。今日我鄉中好友踐更,我來此送行,卻不想,正應了出郭相迎的禮儀。”

“甚是有緣!”田嗇夫囿大笑三聲,扭了扭讓出一個空位,“此地距裡尚有三里之遙,恪君可願同行?”

“固所願爾,不敢請爾。”李恪下拜長揖。

……

一晃兩月未見,田嗇夫囿白了,胖了,刻痕舒展,富態宜人,顯然是從未停止過為水車之事奔忙,往來於官場應酬,以至於鬆懈了他最喜歡的農耕生活。

李恪心中暗暗感激。

兩人駕車入閭,勘過驗傳,一路直驅向辛府。誰知這一去竟然撲了個空,辛凌和憨夫各帶人手出裡測繪,這會兒全都不在府中。

於是李恪只能退而求其次,邀請田嗇夫囿到他的家裡休息,兩人可以暢談水車事宜,順道晚起宴會,也算是對這位一心為民的大農學家略盡些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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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辛凌不在,辛童賈卻在府中,在他的竭力挽留之下,田嗇夫囿推脫不得,只能在辛府歇腳安頓。

這下真是甚事都談不成了。

這老頭的習慣和技術工作者所熟悉的節奏全然不同,除卻飲宴便是歌舞。李恪小坐了一會兒,發現怎麼都尋不見深談的機會,只能生著悶氣拱手告辭。

走出辛府,已然是日中時分。

桑榆抽芽,草長鶯飛,鴻雁當空,苔痕隱現,放眼全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春日景象。

李恪深深吸了一口冬寒未褪的清冽空氣,又恨罵一聲“老匹夫”,辨明方向,抬步回家。

“恪君可是對童賈老丈心有不滿?”身後突然傳來裡典服的聲音,隱隱測測,順著風,鑽進耳膜。

李恪驟然停步。

“裡典什麼時候也喜歡貓在牆角嚇人了,小子膽小,若是被嚇破了膽,豈不是叫您難堪?”

裡典服走出陰影,哈哈一笑:“恪君可不是甚膽小之輩,至於我為何候在此處……只恨辛府門檻太高,那日一辱,我卻是不願再行登門。”

李恪故作疑惑道:“那日受辱?裡典除了尋我那次,竟還在辛府受過辱不成?”

裡典服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只一瞬,消散無蹤:“此事恪君少問為妙,高爵門第歷來如此,有甚可聊的。”

“也是……”李恪暗暗撇了撇嘴,“裡典在此可是為了等我?”

“恪君,田嗇夫所來……是為何事?”

“自然是為了獏行,我與裡典說過多次,辛府有意制獏行,嗇夫允之,此來想是為了查探進度,別無他意。”

“恪君所言當真?”

李恪把手一攤,無辜說道:“近幾月我與裡典說甚,您都不信。若是不信,何必問我?”

“非是不願信你,只是……”裡典服嘆了口氣,突然就截斷話頭,強行結束了話題,“你且回吧,有閒當來我府上一敘!你我當日何等默契,事到如今,卻有多日未曾敘談了。”

“小子,遵裡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