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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五章 大秦不聞《無衣》歌

李恪在想什麼?

站在霸下龜背的露臺,眼望著漫山坳的牛羊,李恪掩不住的愁苦和鬱悶。

隊伍太大了,走不動了……

自狼山出發,為了保證偏師擁有足夠的機動性,他像個葛朗臺一樣,幾乎把軍伍精減到了極限。

平戎軍共有萬人的建制,白狼營騎侍兩加約千五百人,此外還有五百餘駕載重馬車,攜帶最基本的耗材和物料。

為了控制輜重規模,每人每騎還要隨身一條布囊,裡面是米粉、苦菜、苜蓿和鹽巴攪拌而成的二十斤特製軍糧,以及五匣騎弩弩矢,共計百枚。

然而千算萬算,隊伍的規模還是不可遏制地膨脹起來。

出戰月餘,進千餘里,在這段絕對算不上長的進兵之路上,李恪解救了夏奴三千多人,在減掉了軍耗之後,依舊繳獲羊二十萬,牛萬餘,馬萬匹。

這個規模勉強能夠維持住行軍速度。

可是燕然一戰,強大的庫爾勒部卻給了李恪致命一擊。

他們太有錢了……

整座燕然山冬原以庫爾勒部為核心,蝟集了二十多個富庶部族,牛、羊、馬匹、夏奴,還有堆積如山的金玉珍寶,至今也沒能徹底地盤點清楚。

這些財富是匈奴未來強大的根本保障,佔有它們,遠比擊破狼居胥山的王庭更有意義。

李恪只能停下來。

草原之上風雪無終,這一停,也意味著向王庭進兵之事只能等到明年開春。

數月的遷延憑添了許多變數,弄不好蒙恬會從草原轍兵,而頭曼大軍一旦騰出手來,第一個要對付的,必然是李恪。

李恪知道自己守不住無遮無攔的燕然冬原,那樣的情況下,小小的偏師也不可能實現平滅王庭,封狼居胥的壯舉。

所以蒙恬必須頂住,哪怕是為了讓李恪和扶蘇能在開春逃得暢快些,他也得把頭曼死死拖在遙遠的喬巴山地。

“問題是話不能這麼說啊……”李恪愁眉苦臉看著滿原的牛羊,下意識就喃喃出聲。

身邊的扶蘇一臉好奇:“問題是甚?”

李恪的眼神驟然凝集。

“我在想,上將軍雖把頭曼拖在了戰場,但匈奴,尤其是匈奴的大部,卻絕不似我們所想那般全無可用之兵。”

“是啊,誰能想,庫爾勒部竟能糾集出萬騎守備。前幾日若不是你當機立斷嚴令白狼營死戰,我們便勝,也是慘勝,哪能有現在這等風光。”

“僥倖罷了。”李恪搖了搖頭,“公子,狼居胥的兵馬較燕然山只多不少,我懷疑……或會有三至五萬。”

扶蘇的眼睛瞪得溜圓:“竟這般多?”

“那裡不僅有頭曼留下守備王庭的兵馬,還有這一路逃散去的……你莫忘了,白狼營兵少,沿途之戰多是擊潰,真正殲敵的數量其實著實有限。”

扶蘇深吸了一口氣:“燕然一戰,白狼死傷幾何?”

“傷九十二,死百七十六。”

“白狼三成戰損,平戎軍的戰死也近千數……”扶蘇緊緊捏著護欄,“恬師需給頭曼增兵的理由,恪,你也要給頭曼調兵的底氣!如今唯有兩軍合力,才能達成父皇平滅匈奴王庭的願景”

李恪愣了一下。

扶蘇咬著牙,繼續說:“從河間抽調一軍向燕然築路,擺出奪地死守之姿態。同時大張旗鼓操演夏奴,整補各軍,使匈奴知道我等人數不多,且損失慘重!”

李恪眼睛一亮:“燕然距狼居胥尚有千里,我等若擺出無力進軍之姿態,頭曼壓力自然驟減……”

“然後!”扶蘇搶下話權斬釘截鐵,“恬師當敗!一敗再敗,一退再退,要讓頭曼覺得,只要再加把勁就能取下恬師的腦袋!如此一鬆一緊,他才會從王庭調兵,一為抵定勝戰,揚威草原,二……”

李恪看著滿原的牛羊,一聲冷笑:“此番熬冬,匈奴死人少而損物多,調點人馬出去,也能緩解狼居胥養民的壓力。要不然光吃不戰,頭曼的王庭就是再富庶,也要被那些難民吃垮了。”

商議即定,兩組快馬逆風而出。

一組往塞上去,令陸衍與史?商議,擠出一支兩千人的築路隊修築狼山至燕然直道。

另一組過河間,經九原,自高闕出關奔赴喬巴山蒙恬莫府,帶去了扶蘇的建言與懇求。

李恪知道自己不必再擔憂蒙恬轍軍的問題了。

這對師徒滿心都是為始皇帝建功立業,嫁禍祈福的念頭,有此一片赤誠之心在那,哪怕結果一模一樣,他們想的辦法也必定比李恪自己找的藉口更得體,也更無私。

……

燕然山下一片井然有序。

大營始建,牛羊入圈。經盤點,燕然的繳獲令李恪手上的畜牧爆增至羊百萬頭,牛六萬頭,馬四萬餘。

正常來說牧人養馬比養牛多,但李恪戰法以擊潰、驅趕為主,跑得快的馬群自然被逃難的牧人大批帶走。

更何況頭曼盡起匈奴之兵,就算是一人一馬,這些部落的馬匹存留也在歷史的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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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民的統計也出來了,婦孺、老幼計四萬許,四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不癃不病者三萬餘。

李恪命蘇角遣兩千騎,趁著偏師過境,草原無人,庇護那些非戰之民頂風冒雪地將大半成羊和全部健牛都趕回河間。

這個過程或不人道,會有許多體弱牲畜甚至是夏奴倒斃在路上,但李恪不可能帶著他們去作戰,也沒打算真的佔領燕然冬原,這個時間,是他們撤出戰區的最好時段。

剩下的精壯和馬匹就沒法一道撤離了。李恪需要新血,平戎軍需要擇精壯補充,白狼營更需要從巨大的基數當中遴選。

裝備並非太大的問題,哪怕缺少補充,匈奴簡陋的武器也很難對大秦的鐵製裝具造成根本的損毀。

死者是要缷甲的。

李恪軍中唯一的人性是給每一個戰死的將士留下襯衣,同時摘走他們的名牌。

但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焚書令後,大秦軍中再不聞《無衣》之歌,哪怕軍法官們再不聞不問,也沒有人敢擅違秦律。

在李恪看來,這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公子,你不覺得軍中無魂?”

扶蘇不明就裡:“魂與人隨,軍中有人,何以無魂?”

李恪輕輕搖頭。

“燕然一戰我就發現了,平戎軍與白狼營的戰意根本無法並提。上將軍的主力也衰弱得厲害……匈奴再多,往日又豈能與秦卒相抗?”

扶蘇深皺起眉頭:“可我們一直在勝。”

“白狼營不是傳統的秦卒,他們是我的親衛,成軍的骨架是墨衛。”

“蒙師亦是勝多敗少!”

“機關算盡,勝而不定。”

扶蘇張了張嘴:“那你說當如何做?”

李恪壞笑了一聲:“陰荷華可是偏師監軍,與將主同級,執掌軍令。如今軍中新人甚多,又為選拔白狼健士新組了夏卒輕騎……要不,你教大夥唱《無衣》如何?”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