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按住額頭, 嘆了口氣，對面的少年緊蹙秀眉，再三向她強調, 拔掉毛的鳥會很醜，算可愛如小肥啾，沒毛以後也是一團粉紅色的肉，醜得有礙觀賞。
江念：“……那好吧，不拔毛了，罰你以後再給我彈幾首曲子吧。”
謝清歡為保住自己的毛高興，抱住琵琶, “師尊想聽什曲子？”
江念握住他的手腕, 施法治癒被割破的傷口, 淡淡瞥了他一眼, “先不急，變回。”
小肥啾倏一下飛到她的肩頭，動作熟練, 姿勢矜雅。
江念猶豫片刻, 沒有再給他施加什咒術，反, 下咒也會被他給破了, 到後把他的傷弄得再嚴重幾分。她本來以為小徒弟乖乖巧巧，原來是不聽的那。
“這是給我下的套？”江念心思轉了轉, 撫摸著小肥啾軟軟的絨毛，把事情猜大概。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老樹精，居然能夠讓她夢到一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回憶。
江念額頭仍在隱隱作痛，夢境中的血跡鮮豔如火, 灼得她眼睛仍在發燙。她抿了抿唇，按捺下心中的湧動的情緒，像尋常那般笑道：“既然讓我出來了，呵，徒弟，我一起來把這棵桃樹給燒了吧！”
謝清歡被她的大膽想法嚇得一顫，連忙阻攔：“師尊，桃樹在九華山已有萬年，生出神智，萬年修煉到如今，實屬不易……”
江念直接捏住他的喙，把小肥啾放在掌心，理強制禁言。
“生出神智、修行不易，那又怎？”魔尊向來睚眥必報，小心眼又記仇，“居然敢讓我做噩夢，活得不耐煩了！”
若是當時她沒有及時醒過來，秘境摧毀是小，身在其中的少年，失秘境保護，豈不是都會沒命？
她是殺過很多人，但還沒被這樣陰謀算計，差點失手弄死辜少年。
“洛瑤南。”江念慢慢念道，眼神微冷，心想，自己是不是小看這龍傲天了？
她直接一跺腳，把面踩裂，伸手捏起一縷粉紅色霧氣。霧氣在她掌心掙扎，她用力一掐，紅霧氣息越來越弱，一小腦袋從她的袖子裡探出來。
江念笑了，對小赤虵道：“差點忘了，你同屬上古靈，應該對它的氣息很熟悉吧。帶我找到桃樹的本體，我把它撕了餵給你吃。”
小赤虵“嘶嘶”兩聲，身形變大，成為一條純白巨蟒。
江念躍上蟒頭，騎著它轟隆隆碾過森林，朝一座高山奔。
隨著赤虵移動，森林再次捲起煙塵，張會仰頭，看不見那頭的景緻，只能隱約看到一條巨大的蟒蛇。
他大驚：“完了！老大被巨蛇抓了！”
少年嚇得蒼白了臉，“那該怎辦？”
赤虵年紀還小，但畢竟是上古靈獸，弄出的動靜、放出的氣息，足以讓鳥獸奔逃，面隆隆。張會也嚇得不輕，可是想起少跳下懸崖的那一眼，橫下心，大聲道：“老大都為我和巨蟒打架了，我怎能丟下她不管？大家抄起傢伙，和我一起上！”
這群少年年紀不大，熱血、天真，也容易被煽動。
聽到張會的，他也跟著熱血沸騰起來，紛紛抄起傢伙，表示要營救霸。
只有林琦和幾稍年長、或是心機略深的人留了下來。他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隔開數步，往不同的方向蒐羅寶貝。
林琦一轉身，讓林虛負把落單的那幾給淘汰掉。
他本是想帶林虛負把對手一一除掉的，然張會跟洗腦大師一樣，身邊總跟著大群被煽動上頭的少年，讓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
不過這群人好像腦子有坑，想要和秘境中的靈獸打架。
叔父偷偷告訴過他，小秘境中會有一些靈獸。這些靈獸一被桃花靈氣蘊養得膘肥體壯，遠不是他能招惹的，一旦看見，要儘量躲開才好。
從前有一隊不懂事的，惹到一隻在樹上睡覺的山雞，結果被追著啄了一路，還是長老進把他救出來，救出來的時候，每人身上都沾滿了雞毛。
林琦心中盤算，便等這群不知天高厚的小子惹怒靈獸，自己再坐收漁翁之利。
他拿出叔父給他的圖，圖上標註有藏寶之。林琦展開圖看了沒多久，林虛負握劍來，守在他身邊。
“都解決了？”
林虛負點了點頭。
林琦把圖捲起，“那好，我先把附近的東西找出來吧，近的是一顆築基丹，旁邊好像有靈鹿守著，不過靈鹿性格溫馴，應該問題不大。”
兩人根據圖指引，飛快來到放築基丹的山崗前，還沒近，聽見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張會：“喂！前面那頭鹿，你把我老大藏到哪裡了！”
“不說，不說我打你哦！”
也有少年瑟瑟問：“張哥，我是不是太囂張了？”
張會不屑道：“我人多，怕屁啊，再不說把他的角給劈了！……臥槽啊啊啊！”
林琦還沒來得及阻攔，突然響起一聲憤怒至極的吼聲，緊接著張會帶著一群少年從林中跑出，他撞著，身後還跟了頭窮追不捨的暴躁靈鹿。
張會朝他招手：“林兄林兄，快點跑吧！那頭鹿不知道為什發狂了！”
林琦：“？？？”
能把性格溫馴的靈鹿逼瘋，你拓麻還不知道為什？
張會一邊跑一邊嘆氣：“不是說鹿啊什的性格好了嗎？怎我才說幾句，它暴躁了。唉。”
林琦莫名承受妄之災，加入逃跑隊伍，被追趕一路。
等終於擺脫暴躁靈鹿，他不知不覺跑到叢林深處。
少年在追趕中失散了一些，跟在張會身邊的沒有一開始那多人。出師不利，大家情緒沮喪，垂頭喪氣，生起放棄的念頭。
張會跟著沮喪片刻，眼前又出現少的眼神。
那時她回頭，幽幽望了自己一眼，後義反顧跳下懸崖，替他擋住了危險。
一眼中，彷彿含著千言萬語，張會捂住胸口，心想，老大為了他遇到危險，他怎能在這時候放棄！
於是他馬上又重新振作，跳到一塊石頭上激情演講，挑動群眾情緒。
林琦總覺得跟在張會身邊沒好事，見狀想溜，張會眼尖瞥見他，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腕，“大家看，連林兄都加入了，我還有什資格不努力！”
林琦：“？？？”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
張會不等他反駁 ，馬上說：“林兄偷偷跟在我身後，想暗中協助我，不然，為這大的秘境，我偏偏又遇到了呢？”
林琦總不能說這是因為他作弊讓叔父給了一張圖吧。他一頭大汗，被迫承受張會的誇獎，莫名被拉進了隊伍中。張會還緊緊抓住他的手腕，讓他想趁機溜都溜不掉。
林琦幾次使眼色給林虛負，然這家奴腦袋是木頭做的，完全看不懂他求助的眼神，還貼心問：“少爺，你的眼睛抽筋了嗎？”
林琦劈頭蓋臉罵他一頓，還沒緩過來，突然耳畔炸起一聲驚雷。
張進大聲喊：“前面那頭狼！你看見我老大了嗎？快把老大交出來！”
林琦：“你能不能不要這囂張？你作死作死，別拖我過啊！！！”
……
江念駕著赤虵，碾過葳蕤草木，很快來到高峰之下。忽然，她回過頭，聽到林中傳來沸騰的獸鳴，彷彿數靈獸在憤怒咆哮。
林中發生什？
她蹙起眉，不解看著那頭沸騰的林海。
“不會是他遇到危險了吧？”江念想了想，又搖頭，“剛剛我用神識探查了一下，這裡的靈獸一都挺溫順，不像我那邊，憑那幾孩子，弄不出這樣大的動靜。”
種種異動，也許她釋放出的殺氣。
想到這裡，江念加快速度，飛上高峰。峰頂，一顆老樹盤根錯節，佔據整座山峰。
桃花紛飛如紅雨，交織如網，讓江念又想起夢中所見，忍不住輕輕皺了下眉。
她抬起頭，冷冷看著這株千萬年的老桃樹，哼了一聲，準備找老家夥算算總賬。剛要開口，忽聽林海中又響起數聲爆炸，回過頭，那邊煙塵滾滾，弄出的陣仗比她都大。
江念：？？？
難道這秘境中還藏著什修為比她還高的大能？或是什兇惡妖獸？
謝清歡開口，聲音含著隱隱擔憂：“那群少年不會遇到危險吧？”
江念想想，搖了搖頭，“他被我留在山上，那邊還放著好幾處靈丹，不至於這快過來。”
這幾剛入道的弟子，也弄不出這樣大的陣仗，她瞥了眼那頭，決定先解決樹精，再林中看看。
面前桃樹毫動靜，宛若死樹。
江念看了它一眼，掌心騰起一簇幽幽火焰，“出來。”
清風拂過，粉紅花瓣紛紛落下，美不勝收，如夢如幻。
江念沒有什惜花之心，勾了勾嘴角，直接一抬手，火龍撲向桃樹，深紅火焰騰起，覆蓋在巨大的桃樹之上，燒得桃花亂飛，但樹幹損分毫。
江念不著急，拍拍赤虵的腦袋，讓它吐出一口火，赤虵天靈，吐出的火焰蘊含上古之威。桃花聲燃起火焰，化作翻飛如螢的火星。
血紅火焰宛如業火紅蓮綻開，老樹被燒得枝葉扭動，不停掙扎。
但江念發現它也只是外表燒起來，沒有能傷及內裡，於是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兩滴血下，火焰登時騰起更高，衝向天空，照亮整片天空。
謝清歡焦急喚：“師尊，別……”
江念一隻手捏住了他的喙，坐在赤虵腦袋上，指揮它到處噴火，時不時滴點飽含血咒的血當催化劑。火光衝天，血液從樹根傾瀉出，從高峰徑直墜下。
血色瀑布猶如紅練自九天垂落，業火紅練肆意開放。
江念眸中一片冰冷，盤坐在赤虵身上，靜靜看著這株生長萬年的老樹在火海裡消亡，血流如注，化成灰燼。掌中的小鳥不停振動翅膀，想要開口勸，卻被她捏得死死的。
謝清歡心一橫，再次化作人形，按住江念的肩，“師尊，冷靜！”
說罷，反手長袖揮動，一場靈雨傾盆，澆在老樹之上，澆熄深紅火焰。看著火焰熄滅，他微微一怔，沒有料到居然這容易澆熄。
江念面表情說：“鬆開我。”
謝清歡回過神，才發現兩人離得極近，方才他怕魔尊當真出手毀掉這株老樹，下意識伸手制住……
抱住了她。
懷中人柔軟火熱，有淡淡芬芳飄來。他腦中一片空白，飛快縮回手，不敢看江念，便再次抬頭望向老樹。
桃花依舊，火焰、血河，全部消失蹤。
謝清歡怔了片刻，才低聲說：“是幻術。”
能夠騙過他，也騙過老樹的幻術。難怪秘境還未崩塌、難怪這樣容易被澆熄……原來她只是也想讓樹精嚐嚐陷入幻境的滋味。
桃花枝仍在扭動掙扎著，還未從幻術中回神，以為自己在被火焰燒灼。
江念含住自己的手指，止了血，才不鹹不淡說：“可以來談談了嗎？不然，我可不介意再放一把火。”她微微一笑：“這次是真火。”
她還拍拍赤虵的腦袋，笑道：“放火，我是專業的。”
桃樹枝葉微微顫動，桃花簌簌。
江念垂下頭，掌心又騰起一簇火焰，桃樹猛一顫，回憶起剛才被火燒的痛楚，終於有了動靜。
它慢慢伸出一條綴滿桃花的樹枝，伸到江念面前，探了探她的手背，小小的花苞悄然綻開，討好般給她表演了一開花。
江念：“……我有幾問題要問你，如實回答，不燒你。”
樹枝微微一顫，做出點頭的姿勢。
江念問：“金丹受損，你有什辦法嗎？”
謝清歡沒想到她問的第一問題是這，猛看向她，雙眸水光隱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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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江念看都沒看他一眼，盯著桃樹，問：“能治好嗎？”
一根柔嫩的樹枝探出頭，捲起她的長袖，在她手背一筆一劃，慢慢寫字。
謝清歡不知它寫了什，只能感到身邊人的氣息更冷，眉眼冰涼。
江念反手握住樹枝，說：“不行。”
說著，她雙指捏著那根傳的細嫩樹枝，慢慢扳斷，血紅液體從斷口出滴落，染紅了她雪白手背。
桃樹受痛，枝葉亂顫。
江念臉上神色淡淡，掌心生起一簇火，把掐斷的嫩枝給燒了，再次望著桃樹，“活了這多年，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她抿唇笑了笑，一臉純良說：“我信你。”
老樹又猛烈一晃盪，被迫承受這樣的信，顫巍巍捧出一顆拳頭大的桃子。
粉嫩嫩的桃子被兩條樹枝捧在一起，小心翼翼伸出，送到江念面前，動作寫滿了不情不願。
江念把靈桃拿起，掂了掂，感受到靈桃中蘊含的精純靈氣，這才莞爾，“真厲害呀，不愧是活了幾萬年的老樹精。看來九華山寶貝還是挺多的嘛，是我以前沒發現你的潛力。”
老樹瑟瑟發抖。
江念嘴角勾起，又問了第二問題，“青鸞在哪裡？”
老樹抖得更厲害，震得山石滾落。它的枝葉爬上江念手背，慢慢寫：“九華山。”
江念：“還真是九華山做的？青鸞被困在了九華山？”
樹枝微微晃動，在她手上寫：“青鸞，是九華山。”
江念不太明白皺起眉，再要追問，老樹卻把枝葉抽回，任她怎威脅，也不肯再說。
這時，遠處又響起一聲巨響，煙塵滾滾，鳥獸四處竄逃。
她回頭望過，一股黑紅的煞氣從密林深處沖天起，比她剛才弄出的動靜還要大上許多倍。
桃樹抖得更厲害，枝葉沙沙作響。
江念站起來，往那頭張望，心想，難道真有什凶煞之？
她看眼桃樹，反老樹紮根在這裡，也跑不掉，便握住靈桃，駕著赤虵飛往煞氣衝起的方向。飛在空中，狂風吹得兩袖獵獵，少年熟練變成小肥啾，鑽進她的袖子裡。
江念皺眉，把它給捏出來，丟出。
小肥啾被風吹得晃了晃，奮起小翅膀來追她，在颶風中搖搖擺擺，迎風上，一副鬥戰神啾的模樣。
振翅飛了許久，終於飛到江念的肩頭，它還沒來得及站穩，又被捏住，往後一擲，丟垃圾一樣丟了出。
如此循環往復，謝清歡終於後知後覺明白自己惹師尊生氣了。
他的毛被風吹得凌亂炸開，努力追上赤虵，一邊慢慢思索到底是哪一樁做錯了——
擅自變人、破壞幻境、還是，抱了一下她？
想到那稍縱即逝的擁抱，他的翅膀一顫，不經意又被風吹得往後許多。被丟下，又鍥不捨飛回來，這樣迴圈好幾次後，赤虵速度終於放緩許多，他找準時機，連忙再振翅飛了上。
快飛到煞氣衝起的方，江念拍拍赤虵的腦袋，讓它鑽回自己的袖子裡。
她立在林中，望著前方的沖天煞氣，露出凝重的神色。
一道白色小糰子跌跌撞撞飛過來，江念冷著臉，準備繼續把它丟出，然小肥啾飛到她的掌心，突然一轉身，爪爪朝天，露出了毛茸茸軟乎乎的小肚子。
江念：……
草，好萌啊！
她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動想戳肚子的手指，抿緊了唇，面表情抓住小肥啾。
突然，前方響起了張會的聲音：“老大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江念丟鳥的手微微一頓，把小肥啾放到袖子裡，幾縱躍跳到前方。
面裂開一大洞，黑紅煞氣從中源源不斷湧出。
張會一隻手攀著面，一隻手抓住後面一串人，看見江念後，大聲喊：“老大！救命啊啊啊！”
江念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看著他。
不是，這大的動靜，是他弄出來的？這小子怎做到的啊？
她堂堂魔尊，也多用假火燒了一下樹，張會一剛入道的少年，是怎能把面給折騰出一洞的啊？
愣了幾息後，迅速過把他連帶後面那一串人給拉上來。除卻張會和林虛負，其他人都被煞氣影響，失意識，臉色蒼白暈厥過。
“這怎回事？”江念問。
張會扶住樹幹嘔，好一會才抬起神雙眸，有氣力說：“我也不知道啊。那群靈獸，突然變得很暴躁，莫名其妙來追我。追著追著，我看有小山洞好像很適合躲起來，帶著大家跑進。靈獸群不肯放過我，砰一下撞過來。”
他攤了攤手，“小山垮了，上露出一大洞。老大，你信我！我真的什都沒有做啊！”
江念突然想起，礪體那一中，也是這少年率先撕開火爆符，打響爆炸的第一槍。
這真是拆家的人才啊！第一拆懸崖，第三拆秘境，比她家那四隻玄階二哈都要強！
她頓時肅然起敬，到張會面前，摁住他的雙肩，認真道：“九華山幸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