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何至於此, 她這次沒有想搞他啊。
困陣之中,龍傲天雙膝觸地,眼含熱淚, 問黃仙:“大師,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黃仙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的腦袋上,“施主,讓我來渡你。”
江念嘆氣,這次她只是想把龍傲天拉到林下找個地方起來。
她不信任洛瑤南,怕老蜃來時, 洛瑤南和體內的1號會選擇背刺, 讓她和原書劇情一樣, 達成重傷被迫結契的成就。
結契是可以結契的。
反正她留了一滴鬼郎君的精血, 一直等著洛瑤南動作,讓洛瑤南與鬼郎君再續人鬼未了情。
她可不想像原劇情裡那樣受傷。
江念揉了揉眉心,看到跪在地上開始和黃仙一起唸佛經的男主, 放棄了把他丟在山裡著的念頭。
謝清歡走了來, 望著裡面的青年,由衷感慨:“第一次見面時沒有看出來, 原來他這般喜愛佛法。”
也許當時並不該讓洛瑤南去九華山, 而應該引薦少年去西土出家。
106在江念神海內嘖嘖:“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江念臉霎時就冷下來:“我沒有讓你被雷劈, 不代表你可以在我腦袋裡瞎嗶嗶。”
106一秒變慫:“哭哭,不說你好徒弟了嘛。”
忽然,江念注意到旁邊的柔嫩的柳枝微微拂動,在水面泛起漣漪。她微眯起眼,臉色未變, 餘光往旁邊瞥了下。
——是一陣清風拂。
她卻能憑能察覺到四周有了細微的變化,許多次在生死邊緣磨礪出來的敏銳直覺讓她陡然警覺,按住謝清歡的手。
謝清歡意識到不對,低聲道:“老蜃會布織幻境,就和桃樹一般。”
江念按了按眉心,“如果我失控,你就跑遠點,有多遠跑多遠,別擔心我。”
反正如果她真被幻境影響大開殺戒,倒黴的也是別人或別妖。於她而言,至多捨棄一具傀儡,心境上受點影響。
謝清歡雙眸浮上擔憂之色,“師尊……”
江念身影一閃,跳入困陣之中,謝清歡緊隨。
當江念踏入困陣的剎那,面前的景色就已經變了。她心裡盤算,反正上次桃樹讓她看見了忘記的往事,與青鸞的舊時緣分她也知道了,應當沒有什麼能讓自己失控了吧。
然她一抬頭,見懸崖邊上站著個鬍子的老頭。
老頭朝她一咧嘴,笑開:“念念,看為師給你表演個跳崖樂呵樂呵。”
江念袖中飛出一條銀練,纏住老頭的腰,心知這是假的,還是忍不住拉住了他。
她心想,這幻境還真是克她,一次一次搞她心態。
是……
能再見一眼師父,她總是高興的。
是還沒變成老狗比的師兄也在就好了,江念這樣想著,回頭一看,衣青年御劍飛來,朝她微笑:“師妹,來練劍嗎?”
江念:哇哦。
這個幻境就和做夢一樣,能夠讓人心想事成哎。
這時,謝清歡看到的卻是另一幅畫面。
貼身的那顆青鸞遺骨隱隱發熱,燙得他微蹙起眉。他扶了扶額頭,腦中忽然空一片,視線中一切漫上一層血色。
周圍景色在飛快變幻,面前騰起炎炎烈火,熱氣撲面而來。
謝清歡下意識想飛離這裡,卻發現自己好像墜入一片火海中,論哪裡都是沸騰烈焰。他是單一水靈根,最不耐熱,沒多久雙頰潮紅,熱得雙眸失神,身體微晃,下意識扶住旁邊一塊巖壁——
“唔——”
巖壁被火燒紅,他馬上收回手,掌心被燙出好幾個水泡。
謝清歡擦了擦臉上汗水,竭力住心神,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好像身處地火熾熱的山洞之中。昏暗的山心,不時有火焰從黑暗躥出,燒在他的身上。
他挪轉閃避,躲開地火,心中擔憂江念會遇到什麼。
縱然老蜃幻境中一切都是假,若最被幻境影響,真的相信幻境,造成身體上的傷害也會變成真的。比如他摸到一塊燒紅的巖壁,掌心立刻會被燎起水泡。
讓人不知不覺死在幻境中,這也是老蜃的可怕之處。
除非心境足夠堅,能夠完不受幻境影響,否則便會被幻境中的殺機消磨至死。
謝清歡以為自己能視老蜃的幻境,沒想到也中了招。他取出那枚青鸞遺骨,心知多半是由於遺骨的系。
忖片刻,他還是未將遺骨拋入火海,用這種最簡單的方式破開幻境,而是將發燙的遺骨妥帖收好,放在自己身上。
物傷類,鳴也悲。
當年,青鸞曾被主人遺棄,他不忍再將丟入火海中,棄第二次。
謝清歡擔憂江念,仰頭望去,在翻騰的火焰中,隱隱看見一線天光。
他雙指泛流光,御氣飛起,剛到出口,看見湛藍天光,還來不及欣喜,頭頂就降下數道凜冽的銀劍氣。
劍氣呼嘯而來,穿透他的身體,釘入背肩胛骨位置。
血珠順著蒼下顎滴落,再次跌入火山前,他竭力抬起頭,在茫茫天宇上,看見了江念的臉。
她居高臨下、面表情地俯視著他,守在出口,看他在火中掙扎。
“師尊……”謝清歡怔怔,然開口,喊出的卻是“主人”兩字。
這聲音如崑山玉碎,清潤悲傷,卻並不是他的聲音。
謝清歡摸了摸懷中發燙的遺骨,明這是另一只青鸞曾經遭遇之事。天地之間只會存在一隻青鸞,一隻降生,另一只隕落,永遠孤獨。
他從來沒有見同類,此時卻經歷前輩投入熔爐練劍被火吞噬的痛楚。
古書上多記載這位神君帶著青鸞神劍,在魔族肆虐的大地上征伐,斬妖除魔,平天下,說青鸞自願投爐鑄劍,神君得忠心靈獸,是一段佳話。
沒有佳話會告訴世人,被火吞噬時會這樣疼。
謝清歡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能忍疼,可還是在被地火燒灼時,痛得幾次失去理智,想強衝出山心。
剛飛到出口,轉眼又被靈力打落,他望著雲海之上那張面表情的臉,彷彿穿越時光,與火海中的那只青鸞融為一體,忘記自己是誰,只知道哀哀地喊“主人”。
可是主人想他死。
可是主人並不心疼他。
之神智開始變得模糊,他被地火燒融,漂亮的翎羽變成深黑灰燼,墜入最害怕的火焰裡,玉骨頭融化,變成了一把玉色的寶劍。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主人”終於俯身,朝他伸出手。
指尖快觸及劍柄的剎那,被地火灼燒得滾燙的神劍上泛起一道青光,像浸入冰雪中,霎時冷了下來——他振起最靈力,讓劍柄變得冰冷,唯恐會燙到主人。
主人卻沒有在意這點卑微而妥帖的心,握住神劍,帶著他從此四處征伐。
謝清歡的神識似乎與那只青鸞融在一起。他看見上古的戰場,一道深黑的裂縫如傷口般在大地蜿蜒,濃濃黑氣與可怕的怪物從魔淵爬出,肆虐人間。
遍地骨、流血漂櫓。
神君帶著他征討魔物,飲數滾熱的魔血。
玉的神劍漸漸被魔氣侵蝕,染成黑色,從原來至清至純的神劍,變成一把殺氣衝宵的魔劍。
主人再次把他帶到了火山前。
翻滾的地火從火山口噴出,方圓百里都是一片荒山,地面皸裂,岩漿流動。
神君抬手擲出魔劍,意欲毀掉這把殺氣衝宵的劍。不曾想青鸞神劍常年被魔氣浸染,不再如從前忠心,他太害怕地火的燒灼,飛至半空時,竟然折身逃入重重山脈中。
神君執意毀去魔劍,害怕魔劍貽害蒼生,跟在面窮追不捨。
魔劍化作一隻青鸞的虛影,在空中展翅。
它翠綠的翎羽被染成黑色,魔氣混雜,傷痕累累,還有火燒的痕跡。
主人就在面追它,一心想它死。
可是地火太燙了,太疼了,千百年前被燒灼的恐懼再次滋長,而常年飲魔血的劍,也被魔氣侵蝕,開始變得不那麼聽話起來。
神君一抬手,就是一道靈光飛出,打在青鸞雙翅。
滴滴通紅血液墜在地上,化作靈草。青鸞的血液滋養草木,荒山逐漸有靈氣蘊養,披上點點綠色。
謝清歡背傳來劇痛,回頭一看,是個面目模糊的人在面追他。
離得近了,那人的眉眼變得逐漸清晰,變成他最熟悉,最心動,常常偷看的少女。
心中傳來另一種疼痛,比起身體的疼痛更加難熬。
原來世上最極致的疼痛,不是被地火燒灼、也不是被魔氣侵蝕,而是他的主人抬手,一心置他於死地。
悲傷與絕望溢滿胸腔,鳳凰泣血,哀哀鳴叫,臥倒黃沙。
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雙乾淨潔的雲履。
他慢慢抬起頭,望著面表情的少女,蒼的唇動了動,發不出半點聲音。
“江念”舉起劍,劍光照亮她的眉眼,深黑色的眼睛宛若凝結成冰。
這雙眼睛冰若寒潭,毫感情。
謝清歡猛地醒了來,身子一翻,指尖青光掠,刺向了“江念”。
“這不是她。”
她的眼睛,應該是常常彎著,陽光照下時,像蜂蜜在眼底流淌,溫暖又好,有人世最熾熱的溫度。不會是高高在上,仙神一般,俯視人間。
她說,她最討厭廟裡的泥塑。
謝清歡對著懷中青鸞遺骨道:“我也不是你。”
蜃影水波般消散,地上多了一灘血跡,有東西從他眼前逃走。
謝清歡起身想去追,剛一動作,胸口一痛,牽動四肢,忍不住吐出口血。剛才被幻境影響太深,他捂住發疼的胸口,眼前是少女提劍殺他的那幕,許久不曾緩神。
了會,他慢慢抹掉唇畔血跡,拿出那枚依舊發燙的遺骨,說:“她和你的主人不一樣。”
“她是我論如何也願意相信的人。”
“師尊不會殺我。”他微微笑起來,語氣頗為自得,朝前輩吹噓:“師尊……心疼我。”
謝清歡眼前一片昏茫,重傷之際,仍不忘和前輩吹噓幾句自己師尊如何好。
他擔憂江念也被幻境影響,打算儘快破開幻境,便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順著地上的血跡往前。
蜃獸剛剛被他刺傷,逃不遠。
面前好像是一條蜿蜒的山路,青石砌成。
石道沒有落葉,看起來被人時時掃灑,十分乾淨。
謝清歡隱約覺得熟悉,只是渾身劇痛,難以考到底哪裡見。石道兩側松林青翠,他慢慢往上,見一座石碑立在路口。
湊近仔細看,碑上刻字“七好宗”。
是她的幻境。
謝清歡意識到這件事,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心想,他與師尊真是心有靈犀,不必刻意尋找,直接便進入師尊的幻境之中。
只等與師尊一齊破開幻境,他們便能抓到老蜃了。
懷中的青鸞遺骨又變得燙起來,似乎是那只青鸞前輩不服氣地提醒他:什麼心有靈犀,明明是追著老蜃的血跡才走來的好吧?
謝清歡有些乏力,背靠著石碑坐下,歇息片刻。
他拿出遺骨,嘴硬道:“就是心有靈犀。”
“我師尊比你的主人好多了。”少年臉色蒼,嘴角扯起淡淡的微笑。
受幻境影響太深,他迫切想證明江念與幻境中殺他的“主人”並非同一人,便捧著遺骨,翻來覆去強調:“她說給我搶涯寺的梧桐樹,為我鑄黃金籠,她還常常摸我……她才不會殺我。”
聽到道上傳來腳步聲,他嘴角笑意更甚,慢慢抬起頭,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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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站在七好宗門口,左邊肩膀停著兩隻牡丹鸚鵡,一隻紫色一隻松綠,右邊肩膀蹲著一隻肥啾,懷裡還抱著一隻漂亮的號青鸞。
看見受傷的少年,她瞪圓眼睛,“我就沉迷一下做夢,你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謝清歡:……
笑容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