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與謝清歡悄悄跟在兩隻蜃獸後面。
老蜃以沒人看見它, 改剛高冷滄桑大佬的模樣,朝小蜃罵罵咧咧:“蠢材!蠢材!都活了多少年了,怎麼還敢單獨和人類修士對上, 是嫌自己還得不夠快嗎?”
小蜃:“嗚嗚嗚蜃爺爺不要兇我嘛,再兇我就哭啦。”
老蜃氣呼呼甩尾巴,“哭,哭不小兔崽子!”
小蜃發出嬰兒的啼哭聲:“哇哇哇,蜃奶奶不在了,沒蜃疼我了。”
老蜃突然沉默,沒有再罵它。
江念圍觀這出家庭劇, 跟著它們翻幾座高山, 來到山脈中央。兩頭蜃獸搖了搖尾巴, 忽然消失不見。
江念環顧四周, 這裡草木葳蕤,和其他地方並無不同。
她在兩隻蜃獸上下了咒術,能看到它們的身影, 這時卻什麼也應不到, 好像被硬切斷聯絡。老蜃沒有發咒術,江念捻起地上抹土, 受到土壤刺骨的寒意, 心想,多半是這裡殊的緣由。
謝清歡隱隱能受到前輩的氣息, :“就在前方,這兒被老蜃佈下迷陣,師尊,……”他伸出手,看了江念眼, 黑眸流光幽邃,彷彿無聲邀請。
江念握住了他,“知怎麼進去?”
謝清歡“嗯”了聲,“遺骨在指引我。”
江念跟著他路沿著溪谷來到壘起的石壁前,溪水銀線般湧入拱起的巨石中。石塊猶如拱門,邁拱門,江念能到有什麼東西變了,具體卻說不上來。
連五敏銳的妖怪也搖搖頭,表示什麼也沒有看到。
江念把目光落在昏迷的洛瑤南身上,搓搓手正躍躍欲試,忽然聽到旁邊的人喚了聲師尊。她望去,少年站在水邊,青色衣襬被水流打溼,風姿如玉。
他:“師尊,若信我,就閉上眼睛,我帶去。”
江念詫異問:“有什麼辦法嗎?”
謝清歡搖頭,又點了點頭,取出那枚瑩如玉的骨珠。江念摸了摸,骨珠微微發熱,很是溫暖。
謝清歡說:“他在指引我們,是他帶我們去。”
江念思考片刻,決定暫時先不用出男主這張探寶牌了,她握住謝清歡的手,掌心便是那顆發光發熱的骨珠。觸及骨珠時,江念心神蕩,不自禁閉上雙眼。
骨珠上充滿清靈之氣,不似上次時暴戾,江念奇怪:“對它做了什麼?什麼摸上去,覺它上面的魔氣少了很多。”
變得通體清靈,恢復成青鸞該有的平靜寧和、寬容溫柔的模樣。
謝清歡也是茫然:“我並未做什麼。”他頓了頓,推測出緣由:“也許是因在幻境中,我並未拋下他的關係。”
江念笑著說:“看來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丟掉他?”
謝清歡連忙開口:“我不是那個意思。”
江念笑彎眼睛,拍拍他的手背,“我知,不是那個意思。做得很好。”
她閉著眼睛,漆黑的世界裡,好像又出少年平靜寧和的眸光。她的心微微動,又說:“那時我讓丟掉這顆骨頭,只是有點氣不,說它都了,還到幻境裡來禍害人幹嘛?”
掌心的玉骨又變得發燙,對她的話提出微弱的不滿。
黑暗中,她聽到謝清歡輕輕笑了聲。
“笑什麼?”
謝清歡眉眼掩不住繾綣歡喜,輕聲說:“我知什麼,師尊是……”他頓了頓,偏頭,盯著潺潺水流,陽光照在溪水上,折射出金色的光。
他扣緊江念的手,慢慢說:“那時候,師尊只是心疼我,時負氣。”
江念:“我沒有!”
跟在他們身後的小黃仙扛著洛瑤南,雙爪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們醒悟罷。”
江念殺氣騰騰地回頭:“閉嘴。”
小黃仙想了想,還是鼬命重要,於是識趣地閉嘴了。
江念跟著謝清歡往前走,她看不見前面,只能到鞋底被水流浸溼,應該是走到了溪水中。奇怪的是,小溪看上去又淺又窄,眼看得見盡頭,開始時她試著涉水,水只及她的腳踝。
但是在,她閉上眼睛時,卻能受到水越來越深,直到她的腰際。
開始時,水流還是溫暖的,越往前行,溫度越來越冷。
就算江念用這具傀儡的身體,也受到寒氣點點沁透肌膚,滲進經脈中。好在她後來常常改進這個傀儡,把霸地改造成防冷防熱防水防火的高階偃甲人,因此在覺並無大礙。
她有些擔心自己嬌氣的小徒弟,問:“清歡,還好嗎?”
握住她的手很冷,好像比寒潭水更要森寒。江念皺緊眉,喊了幾聲謝清歡,沒有人應答,四周滴滴答答,有水不停滴落在潭水中,晃起漣漪。
江念意識到不對,問牽住她的人,“是誰?”
她知,如果是謝清歡的話,肯定會回應她。
那人不說話,沉默地抓住她涉水,水位越來越高,好像要把她拖入水中溺。
江念按在自己的右手上,左手手指抵在右手關節,用力按,直接把自己的胳膊卸下來。她後退數步,睜開了眼睛。
她處在個昏暗的山洞中,四周點點青色的流光散開,照在幽黑潭水中。
前方不遠處,人影立著,握住她的半截手臂,微微睜大眼眸。
螢火從他們之中飄,照亮他的眉眼。這位通身陰寒,冒著攝人寒氣的神秘人,長得十分猙獰可怕,臉上是被火燒灼的痕跡,燒傷與魔氣侵蝕的傷痕交錯,毀去原出塵絕倫的美色。
他抬起頭,看著江念神態自若地從儲物袋取出幾條斷臂,選了個美甲款式後,熟門熟路給自己安上。
神秘人表有瞬的崩裂:“……”
江念反來問:“是誰?我徒弟呢?”
“睜開了眼睛,”神秘人身上寒氣越重,絲縷的黑氣從他身上冒出,黑袍無風自動,整潭深黑的湖水底下冒出黑紅火焰,把山洞照得耀耀如同日,“不相信他。”
塊塊巨石從頭頂落下,濺起巨大的水花。
神秘人站在水中央,神痴怔而癲狂,輕聲說:“騙子、都是騙子。”
江念來想琵琶劈開這些石塊的,但又忌憚這是什麼幻象,迷惑她對謝清歡對手。她只好抱住琵琶,踩在石塊上騰挪閃躲,最後找個安全位置蹲下來,觀察水中的神秘人。
火焰在水底燃起,照亮昏暗的地洞。
他穿著襲黑袍,黑髮垂落在水中,表有些癲狂,只是就算面目全非,遠遠看著,依舊覺得他氣質出眾,有身美人骨。
神秘人站著的水裡,有深黑的血色漾開。
江念見此景,微微眯起眼,地火燒得切亮如日,她注意到青年身上的黑衣原並非黑色,而是由於被魔氣與血液侵蝕,被染成深黑。
在黑袍被寒潭之水浸染,血色盪開,露出絲原來的顏色。點澹澹的青被火光照耀,華錦般在水底鋪開。
江念抬手揮,頭頂靈氣交織成網,擋住落下的飛石。她躍而下,跳到神秘人面前,“喂?”
青年表怔忪,魔氣與火焰啃噬的傷痕讓這張臉上佈滿血紅傷疤,斑斑駁駁,可怕如鬼。只有雙眸子,秋水般柔軟多,羽睫微顫,蕩起粼粼的光,顯得脆弱而美麗。
江念想起自己與謝清歡同時握住的那枚遺骨,心想,果然是那枚遺骨指引,帶著他們穿這處山洞,能進入蜃獸的老家。
若是她不睜眼,也許此刻已經到了。不她也並不後悔,如果她不睜眼,也就不會看到眼前的青年了。
書中說,天地之間只會存在只青鸞,這只已經去多年,怎麼會出在這裡?
她看著青年身上冒出的絲絲黑氣,抬手抓住縷,很快就明,眼前的東西並非青鸞,而是青鸞前心中凝結的苦痛,與魔氣交纏在起,形成絲千萬年來也難以消散的執念。
連鬼都不算了。
江念扶住隱隱痛的額頭,皺著眉,想起青鸞以美貌著稱,再看看眼前這張臉,時不忍掄起琵琶去砸他。
好慘美鳥。
她抱起琵琶,想到事,“啊!要不我給彈個曲兒吧,我徒弟故鄉的古曲,可以凝神靜氣的,且聽好了。”
江念猶豫片刻,還是抱起琵琶,努力回憶謝清歡教她的指法,爪子扒拉下去,震得她自己都耳朵發麻。她很努力按照徒弟教她的去彈,可惜人就是這樣,有的人拿起琵琶輕輕彈,就是美人初上琵琶弦,彈破碧雲天。
而有的人……
江念嘆口氣,她註定要做個搖滾歌姬,電音琵琶手,和這個仙氣飄飄的修仙世界格格不入。對面人沒有什麼反應,她自己就覺得燥起來了,蠢蠢欲動想要打人。
這就是音樂的力量嗎?!
青年似乎被音樂的力量震醒,不再發狂,臉麻木地看著江念。
江念:“清醒了嗎?不清醒我再給彈曲?”
青年有與他猙獰面容不相稱的清柔聲音,“怎麼會這首曲子?”
江念見他在可以正常交流,就放下琵琶,她發自己收起琵琶的時候,對面人身子微微鬆弛下來,好像終於鬆口氣的樣子。
時間,江念有些挫敗。
她彈得有這麼可怕嘛,都是這個修真界的錯,是他們不懂搖滾。
青年朝她伸出手。
黑袍下伸出的手也斑斑駁駁,無處完好,“我帶走去。”
江念:“什麼要幫我們?因他沒有在幻境中丟下?”
青年怔,露出個溫柔的微笑,雙眉彎彎,襯得臉上傷痕也沒那麼可怕。他聲音低了低,好像聲嘆息:“性如此罷了。”
江念跟著他穿冰冷的寒潭,這次她不必閉著眼睛了,就四處張望這個山洞。青色的靈光螢火般飄在周圍,他們引路。
年青鸞是在火山終年被鑄成神劍的,這兒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要小心。”身前人先開口。
江念:“小心什麼?”
青年:“年青鸞前積攢的魔氣太多,又太苦痛絕望,因此讓附近百里都成冰封之地。後來對蜃獸來,製造蜃景,撫平傷痛,把墳塋與十萬大山隔開,這座山脈重恢復機。”
饒是這時,他還記得好心老蜃說話,“他們阻止其他妖怪靠近大山深處,也是這個緣故,別太……”
江念馬上說:“我不打他們了。”
青年輕咳聲,“也別彈琵琶了。”
江念:……
“穿這兒後,會有很多交織重疊的迷障,”他笑了下,“蜃獸就是這樣,沒事便愛吐出蜃景,送人場好夢。有時候,就算明知是假,卻還是忍不住沉迷其中。”
“迷障幻境融在起,像個複雜的迷宮,很難走出。”
“我想幫們,只是我大概走不出這裡了,抱歉。”
江念聽他真誠的歉聲,皺了皺眉,“抱歉幹什麼?難不伸手去幫人,就應該歉嗎,哪有這樣的理。幫了我們,不應該是我們來謝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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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沉默著低了低頭,默默瞥她眼,眸中浮動幽幽的光。
“好凶。”
江念:???
“也沒他說得那麼好。”
江念:“啊哈?”
“但,確實十分別。”他伸出殘破的手指,撥開眼前黑暗,光線像水樣緩緩流淌進來。他回頭望了江念眼,“那首曲子,是結契之音。”
青年逆著光,江念恍惚瞬,好像看見他原的容貌。
但再回神,青年的身體成青色的流光消失在洩進的光,只留下聲嘆息:“要對他好啊。”
……
“師尊?”
江念揉揉眼睛,光刺目,謝清歡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乍然走進雪中,眼睛會被雪光刺痛,師尊,先閉著眼睛。”
他等江念適應了會後,慢慢放開手。
江念睜開眼,詫然望著掌心的骨珠,“我剛沒有睜眼?”
謝清歡搖頭,“師尊不是直就在我身邊嗎?”他從江念神色從發異常,緊張問:“可是發什麼?”
江念扶額,“算了,也沒什麼。”
他們在站在座雪山前,視線所及,都是茫茫的雪。
風雪大,風聲呼呼,捲起他們的衣袍。雪山上很明顯有個洞口,江念抬頭,看見兩頭蜃獸搖晃著飛入洞中。
小黃仙扛著洛瑤南,俯身扒開雪,層之下,是另外種黑紅顏色的雪花。
它輕嘆口氣,“難以消解的怨念,居然能使氣象反轉,讓地火熾熱之地變成座雪山。唉,我要念段地藏經,希望亡靈能消弭遺憾,歸往彼岸。”
說著,它盤坐在地,真的自顧自開始念起經文。
江念望了眼上方的洞口,看上去似乎很容易就可以飛入其中,但她想到石洞之中青鸞的話,先停下來觀察下。
除了異常的氣象,其他看上去很正常。
她抬手接起片落下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久久沒有融。江念察覺到雪花的不對,湊近仔細看,用上靈力以後,在雪花的結晶裡,望見許多飄的幻影。
個冰晶是個幻境,許多幻境組成片雪花。而她們眼中交錯的雪景,是幾隻蜃獸在漫長的歲月裡織出的無數幻境。
謝清歡皺眉:“貿然往前步,我們就會沉迷在其中。”
江念:“是個問題,不……”她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昏睡的洛瑤南,袖中飛出條紅綾,纏在青年的腰上,“有個帶路工具人,小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