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看著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心想,陸鳴生得這憨,他師兄要付很大的責任。
好好一小孩, 說不定早就被扇傻了。
她跟在君朝露身後,看著單薄少年一手抱住小孩,一手拄著柺杖,靈活地跳過山石,一路跋山涉水,前往淮水陸家。
小時候的陸鳴無論是哭聲還是聲都很大,時不時扯起嗓子大叫。
江念聽得直揉眉心, 覺得這徒弟不愧命裡帶個“鳴”字, 從小就很吵。難怪君朝露看見他就想捅他, 她想捅了。
小陸鳴很難伺候, 所幸生得瓷實,經得起折騰。馬上就要趕淮水,君朝露拄著柺杖, 松了口氣, 癱坐在地上。
小陸鳴:“嗚哇哇哇!”
君朝露認命嘆口氣,熟練地從包裹中拿出破棉布, 皺眉給他換了尿布。帶小孩讓煩躁, 男媽媽更讓煩躁,他將髒了尿布丟一旁, 把小孩身子翻過面,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哭什哭?不許哭!”
小陸鳴:“嗚嗚嗚哇哇哇!”
君朝露嫌棄極了,拿出兩團棉花塞在耳朵裡,惡狠狠地說:“你吵我這久,這個仇我先記住了!遲早有一天, 我要千倍百倍還來!”
江念:好,睚眥必報!不愧是我魔宗的!
小陸鳴:“嗚嗚嗚哇哇哇!”
君朝露擦掉他臉上的淚,又罵:“哭,有什好哭的,這輩子我馬上要十七歲了,我都沒哭呢。”
他都快死了,還不知道己這次死得會有多慘,他都沒哭!
正惡狠狠威脅之際,忽然聽一聲清脆的,他扭過頭,見小巷子裡倚著個拿竹笛的少女。少女見他頭,臉上紅了紅,低頭羞欲走,走了兩步,又頭,他:“哪有你這樣帶孩子的?”
君朝露神色無奈。
春寒料峭,少年衣衫單薄,坐在冰冷的春風中,垂頭逗弄小孩。
他低著臉,鳳眼上挑,容色俊美,破布粗衫掩不住通身的矜貴氣。許多路頻頻首,卻在看見他身側柺杖時,露出惋惜的神色。
這些君朝露然是不在意的。
他凍得臉色蒼白,仰頭望著雲霞舒捲,看了許久,抱起小陸鳴,慢慢往陸家走。
江念心想,這場認親,估計會出點麻煩。
從看那個大腹便便的婦,她便知道這只是仙君下凡,惹下的一場風.流債罷了。這些有靈根的仙君,日後會迎娶同樣出身貴,能夠修煉的女子,生下有靈根的子嗣,作為血脈的延續。
而陸鳴的出生,只是陸家少爺在接任家主前,去凡間放鬆時的一次意外。
這時男已經成為陸家家主,剛迎娶另外一位仙門的女仙君,定不希望這個意外再出現,破壞他的名聲與姻緣。
君朝露並不知道這些,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小孩不知道這些。
陸家是仙門世家,宅院氣派,佔了一大條街。一色白牆黑瓦,隱隱能見裡面的飛閣流丹。
“砰、砰”。
柺杖杵在青石板光滑的地上,聲音清脆。
少年抱著小孩,一瘸一拐慢慢走,忽然,他停了下來,像是看見什不可思議的美景,微微睜大眼睛。
一枝早開的桃花橫斜,從家牆垣探出,開在他的頭頂。桃花粉中泛白,稀稀疏疏幾朵,在早春的寒氣中顫巍巍發抖。冰冷的空氣中傳來清甜的香味,絲絲縷縷,纏在他的身上。
君朝露恍惚了一下,身子微微傾斜,靠在柺杖上,努力直起身,伸手折下那枝桃花。他把桃花枝放在陸鳴的襁褓中間,摸了摸小孩凍得通紅的臉。
陸鳴小時候很愛,起來杏眼彎起,粉.嫩可愛。
這時小孩抓住桃花枝,又彎著眼起來。
君朝露:“小陸鳴,等你長十八歲,幫我看看朝霞,春天的桃花、海棠,夏天的荷香明月,秋天的金菊桂花,還有雪裡的梅花,這些都是很好看的美景,你要多看看呀。”
“我是沒有那個福氣了。”他惆悵地捏了捏小孩的臉,“什,我都要分別了,哭一下。”
小孩被他捏痛,嚎了兩聲,伸出粉.嫩的小拳頭,像是想與他打架。
君朝露抱著小孩,像是抱住軟嫩的一團春意。陸鳴溫熾熱,透過襁褓傳他身上。他的眼神變得很柔軟,躊躇片刻,折身走一家衣料店,用身上剩下的錢,給小孩買了一匹錦帛。錦帛製成襁褓布,包住粉雕玉琢的小孩,讓他頗有幾分小少爺的模樣。
君朝露忍不住莞爾,戳了戳小孩的臉。
他走過橋頭,聽見說書在說故事,一隻蜉蝣與一隻鵬鳥成為好友,然而蜉蝣朝生暮死,鵬鳥壽數億萬,追求的永恆,只是鵬鳥眼中的剎那。
蜉蝣一點都不悲慼,聲唱道:“我為朝露,君為鯤鵬,幸得逢,共酒一樽。”
少年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孩,對上他溼潤黑亮的杏眼,忽然釋然了。
他快要十七歲,快要死了,至少這個孩子,還會有錦繡的前程。
幸得逢,共酒一樽,有這一段淺淡的緣分,扶持走過一程,已經很好了。
他像是想明白什,眼裡再次騰起光亮,滿懷希望叩響了陸家的門。
“砰、砰、砰。”
少年甚至沒有能夠見陸家家主。
管家擋在他面前,一眾家僕攔路。
“家主的兒子?呸,不看看己什東西,敢來陸家騙?”
那時君朝露還只是個凡,年少無力,又瘸了一條腿,無力抵抗這些有修為的仙家僕。帶尖刺的鞭子打在少年單薄的後背,鮮血馬上湧出來,染紅衣衫。
他被毒打一頓,丟出陸家的門,倉皇如喪家之犬。
“只要讓家主來看一看就知道了,”他大聲說:“你不是仙家嗎?是不是你的血脈,不是一驗便知嗎?”
管家攏著雙袖,居臨下望著他,冷:“小乞丐,我說他不是,他就不是。”
君朝露定定看著他,悽然出來,低聲道:“原來仙家,這髒。”
他並非駑鈍之,只是心中還抱著一線微薄的希望,接受婦的委託,未曾不抱有點私心——想求仙門之施,解除他身上世世輪的詛咒。
原來,仙門的是這幅樣子。
君朝露在門口轉身離去時,一架靈獸駕馭的車從陸家飛出。他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去攔車,卻聽見車內有兩在對話。
一個女問:“怎事?”
另外一個男說:“只是乞丐來乞討罷了。”
“是嗎?那打發點錢給他吧。”
幾塊碎銀落在他的腳下。
車攆遠去,消失在天邊。
管家眯著眼,面容陰鷙狠毒:“家主與夫琴瑟和鳴,哪裡輪得你在這裡作亂?”
君朝露抱住小孩,臉上沒有什表情,只低頭看了眼碎銀,慢慢俯下身,撿起碎銀。
手背一陣劇痛,一隻腳踩在他的手上。他咬緊牙,嚥下喉嚨裡的血。
管家踩住他的手,還用力在地上碾了碾,等少年手掌被碎石磨得全是血,才肯抬起腳,冷:“小小年紀不學好,敢來陸家騙?”他輕描淡寫地將碎銀踢開,囑咐旁邊幾個家僕,“打斷他的另外一條腿吧,讓他長長教訓。”
……
少年被丟在了黑暗的小巷中。
下了一場雨,巷中積起一尺厚的汙水。
他望著天空,鳳眸中沒有光彩。小陸鳴在耳畔哇哇啼哭,大抵是餓了。
“別哭了。”
君朝露低聲說,鮮血從傷口漫出,染紅身下的汙水。
他又想起某一世的慘死,同樣是被毒打一通後,扔進黑臭的汙水中,又疼、又冷、血腥氣與腐敗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變成令作嘔的臭味。
江念站在一旁,嘗試伸手拂去少年臉上的雨珠。
旁邊嬰孩還在嗚哇啼哭。
江念揉揉發疼的額頭,眼底猩紅,要不是陸家早就被陸鳴一把火燒沒,她都想衝淮水把他給撕了。
剛才陸家急著推脫關係,沒有正眼看過陸鳴,若他仔細用靈氣探測,很快就能發現陸鳴生來就是仙胎,資質好得不行。
所以……日後發現此事,他便想拿走他的仙根,換給陸家真正的少爺。
陸鳴和她說起此事時,臉色很平靜,輕描淡寫一句:“太疼了,我就把他都殺了。師尊知道,我最怕疼。”
江念慢慢閉上眼睛,長睫簌簌顫抖,好一會,才重新站直。
“別哭了。”少年捂著腦袋,臉色慘白如紙,嬰兒的啼哭像是尖針,扎進他的腦袋裡。他頭疼欲裂,喃喃:“別哭了……”
他撐起身,朝陸鳴大喊:“別哭了!不是讓你別哭了嗎!”
“哭!”他雙目猩紅,聲音尖銳:“哭有什用?!”
“哭有什用?你娘死了,你爹不認你,誰會心疼你!”少年撐著地面,血肉模糊的雙手浸在黑水中,他渾身發顫,長髮溼漉漉搭在瘦弱的肩膀上,身壓成不勝重負的幅度。
“我要死了。”他無力地靠著牆,感受溫隨著血液的流失一點點冷下來,粗布衫黏糊糊粘在身上,雙.腿血肉綻開,一點知覺沒有了。
汙水浸透小孩的襁褓,剛才特意從衣料店買的錦緞被染得髒兮兮的,桃花早就掉沒了,花枝光禿禿插在衣襟中,顯得很滑稽。
君朝露肩膀顫抖,捂著臉,低聲呢喃:“你怎比我的命還壞,沒有長大就要死了。別哭……沒有會心疼我。”
江念抬起手,手掌從少年臉上穿過。
她輕聲嘆了口氣:“師父心疼你啊。”
江念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君朝露,大徒弟總是沉穩靠譜,說起輪之事時,輕描淡寫,神色平淡。
而這時的少年靠在汙水巷中,抱著小孩,神情悽苦而絕望。
他輕聲說:“陸鳴,以後,做個惡吧,別讓欺負你。”
忽然,昏暗的視線中,出現一點閃爍的燈火。
君朝露抬起眼,前方窗戶隱隱的燭火亮起,裡面傳來輕快的笛聲。他好像重新握住了一絲希望,撐起身,慢慢在汙水裡爬動,爬那戶家前,把陸鳴放在臺階上。
他將身上所有的錢,女留下的遺物,以及陸鳴的生辰八字寫下,塞進襁褓中。做完這一切後,他躲在暗處,撿起幾塊石頭,一下一下敲響那扇薄薄的木門。
一個女開啟了門,看見石階上的小孩時,驚訝片刻,處看了看,把小孩抱了家中。
君朝露爬窗下,聽裡面傳來溫柔哄弄的聲音,總算松了氣。
他在冷雨中淋了半晌,身上發起燒,慘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紅,嘴唇卻沒有血色。渾身上下,只有一雙鳳眼還幽幽亮著,顯出些許活氣。
少年低低了幾聲,為了不給這戶家帶來麻煩,強拖病,手肘撐著地,一點一點爬離這裡,最後倒在街頭。
他雙.腿被廢,軟踏踏拖在身後,在地上磨出一條長長的血痕。爬一半,他終力竭倒地,躺在冰涼的地上,了出來。
這時天上的雨已經停了,夜空變得很澄澈,像一塊黑色的玉石。
星河閃爍,銀漢迢迢。
恍惚中,他好像看見了破廟中的那尊神像,神明在上,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
少年抬起頭,輕聲問:“我做錯什了嗎?”
“信所謂的忠義,不該嗎?信間的親情,是錯的嗎?”
……
他滿臉是淚,輕聲呢喃:“就算我不夠聰明,就算我識不清,這多世的輪,還不夠嗎?”
他還從來沒有活過十七歲。
他只是想看十八歲那天的朝霞。
少年眼睛裡蓄滿淚水,星海像是倒映入他的雙眼中。他攥緊鮮血淋漓的掌心,不知痛一般,執拗地問:“都說,做壞事才會遭報應,我做錯什了嗎?”
他低聲懇求:“能不能放過我。”
哽咽聲斷斷續續的,“神仙、老天爺,什都好,能不能放過我?我不想轉世了,讓我死了吧,好不好?”
江念怔怔望著他,一時之間,心中沉沉,喘不過氣來。她的眼眶溼熱,鼻頭一酸,別開臉去。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己這個徒弟最是惜命。
沒有想,許多年前,瀕臨絕境的少年,求的卻是一場徹底的解脫。
許遇後,他表現出的惜命,並非是畏懼死亡。
江念攥了攥掌心,看著髒水裡的少年,想,世上哪裡會有神佛,誰會來救他?
她俯下身,“朝露,快醒來,師父帶你去呀。”
少年眼睛裡空空蕩蕩的,噙著淚,像一塊明亮的鏡子。
鏡子中,多了道青色的影子。
江念身子一晃,慢慢過頭,青衣仙玉立雲端,與她兩兩望。
青衣烏髮,雪膚華貌。他有世上最絕色的容顏,和最慈悲的眼睛。
……
君朝露好像做了一場很久的夢。
夢中,他又那個無望而冰冷的雨夜,低聲祈求上天。他已經放棄所有希望,卻有青衣仙從天而降,出手將他拉出輪的泥淖。
他仰著頭,眼前青衣仙一如記憶中溫柔慈悲,像最精雕細琢的白玉雕像活轉過來,慢慢朝他伸出手,然後狠狠扇了他的腦袋一巴掌。
君朝露耳畔嗡嗡響,被扇得有點懵,眼前星星亂飛。
青衣仙又抬起手,用力一巴掌扇在他腦袋上。
江念抄起袖子,反覆橫拍,“醒了嗎?醒了嗎?醒了嗎?”
君朝露聽她的聲音,眨了眨眼,耳畔出現泠泠的琵琶聲,所有的痛苦與絕望伴隨著幻象飛快撤去。青衣仙變成一個藍衣少女的模樣,生動鮮活,眼裡閃亮。
君朝露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仰頭朝江念微:“我無事,讓師尊擔心了。”
江念湊過來,仔仔細細打量他,看了會,一個巴掌拍他後腦勺,面無表情地說:“沒事就好。”
他已經來最頂上一層。這一層只有一尊金塑的佛像,佛像站在臺,手中捧著一個錦盒,錦盒上不斷冒出金色符文,是被封印的中心。
君朝露臉色蒼白,捂住胸口,勉力站起來。
心悸之感更重,心臟被什東西緊緊壓住,喘不過氣。他大口喘氣,冷汗落下,目光緊緊盯著錦盒。
江念拿出峰主交給她的八方尺,心知要用這把尺子再次封印。
然而封印只有一時有用,把怨恨攢在這裡,一味封堵,終有一日,這道封印會徹底失效。
煞氣從錦盒中瀉出,籠罩整座佛堂,琵琶聲驅散煞氣,青色的靈光圍繞在兩周圍。
江念攥住八方尺,轉身問君朝露:“可以嗎?”
君朝露攥緊胸口,鮮血從指縫流出,他慘白著臉,勉力點了點頭。
江念拿起八方尺,忽然面前出現一個水鏡。
水鏡裡冒出開陽的臉:“霸地!快把封印起來!”
煞氣翻滾,少女站在霧氣中,仰頭看著水鏡中的峰主。許久,她了一下,“好呀。”
江念跳上臺子,直接一腳把佛像從寶座上踹下來,掄起八方尺朝錦盒砸去。
開陽倒吸一口涼氣,“霸地,八方尺不是這用的,那是器,是尺子,不是棒槌啊!!!”
江念不管,掄起八方尺砸上錦盒的剎那,深黑煞氣翻滾,霎時撲向水鏡,水鏡化作螢光點點散開,消失在佛堂之中。
水鏡猛地爆開,開陽倒抽一口涼氣,頓覺:“霸地好徒的路子太野了吧!我是不是沒有和她說八方尺的使用說明?”
玉衡蹙眉,“若是砸開封印,這些弟子,怕是一個都不能來。”
她想什,“啊”了一聲,表情古怪:“內門弟子是能來的。”
搖光臉色如冰:“有我一道劍氣。”
她閉上眼睛,似有所感,道:“劍氣用了。”感應劍氣用處時,她的臉色更差,向來不苟言的搖光峰主惆悵地望著天空,頓了半晌,才說:“她把我的劍氣,放在八方尺上,拼成了一把手鋸,把封印給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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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辛苦煉成,用來斬妖除魔的貴劍氣,現在強行插在八方尺上,用來鋸木頭。
劍氣在憤怒,劍氣在吶喊。
搖光突然後悔送出那道劍氣了,她落寞地轉身離開,決定練劍緩一緩。
……
錦盒很堅實,比九華山那棟豆腐渣工程牢靠許多。
江念又鋸又砸,只聽轟隆一聲,巨大的氣浪在塔裡轟然炸開,錦盒終不堪重負,裂成兩半。
一個黑色的東西從中摔出,掉在地上。
君朝露半跪在地上,慢慢將捧在胸口,低頭看著,臉上沒有什表情。
捧在掌心的,是他一世時的心臟,枯萎發黑,不再跳動。這多轉世的怨恨,全都積壓在這顆枯萎發黑的心臟中,他把心臟放在胸.前,閉上眼睛,感受從前的痛苦與絕望。
那時確實曾經放棄我,想要毀滅一切。
卻那幸運,在最絕望之際,遇了兩個。
他虔誠地看著臺上江念,少女與記憶裡的仙身形慢慢重疊,宛若臺上神像活轉,從天空走下,將他拉離泥淖。
江念問:“在看什?”
君朝露微微著說:“在看神。”
江念雙手抱臂,了,“以後別求神了,還不如求我啊。”
她從臺上跳下來,感受青年身上的氣息依舊紊亂的癲狂,忍不住皺眉。這幾世的怨氣需要君朝露己去煉化,煉化成功後,他說不定能原地突破。
這裡是他的死劫,是他的機緣。
江念拍拍君朝露的肩膀,“走了,家就去閉關,好好煉化你的心。”
君朝露身形一頓,喊住江念:“師尊,你看見了嗎?”
江念腳步頓住,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看見什?你把陸鳴腦子扇壞了?”
君朝露低頭,靦腆了下,像是幻境裡清瘦的少年。他慢慢說:“一世中御花園有樹開得很漂亮的海棠花,我從小就很喜歡看這些風景,每次路過,總是駐足,心中驚歎的美麗,想著,要永遠看下去就好了。”
“後來,遇見師尊、師伯、師妹、陸鳴、還有真……小師弟,”他眼中浮現異樣的光彩,嘴角翹起,“我總在想,要是七殺宗能這樣,永遠好下去,就好了。”
待在七殺宗時,他心中湧現比看世上美景更加甜蜜的情緒,像是泡在蜜罐之中。所以忍不住駐足,想要永遠停留在這一世。
所以,並非惜命,不是怕死,只是太過珍惜這一世的遇見。
生若寄,憔悴有時,而遇見他,實在是他輾轉輪中,從來不敢設想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