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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宴後,留守府內的管事,在李源耳邊附語,說是周宗請他一見。

李源並無多想,只當是這老大人好與小輩結交,畢竟這宴席上滿座的賓客,多的是年輕人。便讓羅二虎等候片刻,跟著管事一路走向後堂。

剛踏入房中,只見周宗早已站立候著,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主動迎上李源,當面就來個大禮:“老夫方才多有怠慢,向李虞候賠罪了!”

李源趕忙一把攙起,心中滴咕起來,難道是因為先前讓我在府前等了半個時辰?旋即有些疑惑地問道:“周老大人這是何意?您可是與國春秋之人,如此豈不折煞我了?”

周宗順勢而起,一把胡子微微顫動,撫掌笑曰:“李虞候是難得的全才,如今能得陛下重用,我大唐復興有望!”

李源剛才雖然已經聽多了恭維,但還是平靜地拱手道:“承蒙陛下錯愛,周老大人謬讚了!”

攙扶著周宗一同落座,兩人無聲對視了片刻,周宗忽而自顧垂下年邁的頭顱,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李源明白,周宗特意與他單獨相見,定是有事相商,便問道:“老大人何故嘆氣?”

“唉!也不瞞李虞候了!”周宗一副難以啟齒的神情,接著反覆在衣袖中摸索,終是掏出了一封拆封過的信函:“這是近日金陵家中給老夫來的信,虞候不妨看看。”

李源狐疑地接過信,開啟粗略一看,這是一封金陵周府寄來的家信,依口吻應是管事之類的人所寫,大概內容便是記載了,李源經由宮中劉少監引薦,買了周府在城西的別院,賣價幾何云云,此外並無其他。

接著李源看向周宗,卻見他蒼老的面孔上多了幾分難色,心中思忖了一番,難道是賣了房子後悔了?

可這種家世,應該不缺一個院子才對!並且就算要贖回,直接派人來交涉不就完了,就憑那一品託孤老臣的身份,又豈是李源得罪得起的?何必特意當面說一通?

想了想,便委實道來:“這信上所言,倒也非虛。陛下厚恩,在下在金陵得了差事,自是要尋一住處的。但這金陵城中並無熟悉的門道,畢竟人地生疏,也只得向劉少監求助,好歹也是與他一路返京的,有些交集。至於這價錢,也是周小姐提的,在下也並未還價,可是周老大人想要回這宅子?”

周宗沉沉地搖了搖頭:“一所宅子算什麼?李虞候,恕老夫斗膽問一句如何?”

“周老大人誠心待我,必如實稟告。”

周宗攥著長鬚頓了頓,眼睛只盯著別處,開始問道:“你可知劉少監與陳使相來往甚密?”

怎麼又是陳覺......李源心中翻攪起來,這都傳到揚州來了!看來,這靠山再大也不能要了,就算將來陳覺不倒臺,就憑自己頭上這頂同黨的帽子,也遲早遭殃。何況這周宗是何許人也,朝中少有的老臣中的清流,如果讓他認為自己是陳覺一黨,那周娥皇的事兒,李源這輩子都別想了......

李源鎮定地回答道:“在下初涉朝堂,自是不知。”

周宗仍然不依不饒,單刀直入:“你與陳使相是否親近?”

李源做好了準備,一臉茫然地答道:“親近?這是從何說起!在下出身貧寒,若不是在那潭州城僥倖得手,立了個不大不小的功勞,至今仍是軍中一無名小卒。陳使相是何許人?怎麼會與在下這等低微之人有干係?”

這話說的懇切,周宗也表露出迷惑的神情,接著閉眼想了想,回道:“李虞候倒是不必過謙,你在楚地所為,可是震驚國朝!這等堪比留侯之計,平定楚地指日可待,怎能說是不大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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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了李源一番後,又忍不住說出心中所想:“可這就怪了!若李虞候與陳使相並無干係,為何他又在奏疏中大舉頌揚你的功勞?陛下為此還召集群臣當廷議論。李虞候,你難道不曾細想?一月前你只是一小卒,如今卻有了這個局面......”

李源心中暗暗震驚,不愧是開國元老,姜還是老的辣啊,雖然遲早都要擺脫陳覺,但說到底如果當時沒有利用陳覺,如何能有今天這身官袍?但壓下神色,冷冷地笑道:“周老大人言下之意,在下如今的官身和賞賜,都是陳使相為我討來的,是否?”

緊接著李源勐地起身,拱手朝南,一臉憤慨地說道:“在下雖是貧苦出身,但草莽也知忠君報國。當日與我那兩兄弟三騎入城時,就沒想過活著回來!如今承蒙陛下錯愛,許以重任,在下身無所長無以為報,只有一心效忠,助陛下早日光復我大唐盛世!可週老大人卻把在下想成那種阿諛媚上的小人,實在是令人寒心!今日多有冒失,在下就不礙大人的眼了,告辭!”

周宗一看這架勢,瞬間有些慌了,眼前此人言辭如此忠貞耿直,難道真的是老夫昏頭了?趕忙制止道:“誒,誒!李虞候切莫動氣!老夫並無此意,請李虞候千萬別誤解了!”

李源並沒有給面子,仍舊昂首冷言道:“如何叫誤解?周老大人的意思,不就是在下這都虞侯是陳覺許給我的麼?在下即刻返回金陵求見天子,辭官歸了鄉里,以證清白!”

辭官自證都出來了......

周宗已然是被李源懾住了,只見他咬了咬牙,一把老骨頭朝李源彎了腰,十分懇切地勸說道:“李虞候萬萬不可!你胸有良謀,又是軍伍出身,文武雙全之人,若是因老夫的三言兩語便伏居山野,那老夫便是國朝的罪人了!還請李虞候萬不要有辭官的想法,老夫向你賠罪了!”

李源輕輕偏過頭,皺著眉頭嘆道:“唉!周老大人此舉又是何苦?但有指教,在下受著便受著了!您是侍奉過先帝的老臣,在下一直心生仰慕,故而今日到了這揚州府,便冒昧前來拜見。豈料生得那麼多不快!”

周宗用手倚靠著椅子,努力湊近李源,沉吟道:“李虞候果真與那陳覺沒有交往?”

李源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接著澹定地說道:“要說交往,那便是在楚王宮大殿上,他與邊大帥當眾審問我一事了!”

周宗彷佛得知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連忙追問:“哦?可否說與老夫聽聽?”

李源也不便掩飾,畢竟當日在楚王宮一事,就算自己瞞著,但在場的還有十餘名將軍,想必遲早便會傳開。便從自己向邊鎬獻計,到王宮審問一事,把來龍去脈大致向周宗敘述了一遍。

至於具體與陳覺對話的內容,李源也避重就輕地換了套說辭,只說自己是為了免遭罪過,並且還獻上了平定楚地的妙計。

周宗聽到此處,已是氣得鬍子撅起,用力地拍著桌桉吼道:“荒唐!那邊鎬好歹跟隨過先帝,也是昏了頭不成?竟跟著那陳覺沆瀣一氣,有功不賞,反而冤屈忠臣!如此說來,那個借馬氏之名節制楚地的妙計,也是出自於李虞候?”

李源不動聲色,拱了拱手說道:“老大人明鑑!在下當時並無他想,只念著我大唐早日平定楚地,還百姓太平!”

“老夫早知陳覺這等小人妒賢忌能,卻沒想到如此厚顏無恥!竟然為了貪功將他人的計策化為己用,實在是可恨!奸臣誤國啊!”

周宗此時內心除了痛罵陳覺之外,更是懊悔不已,這李源分明是正直之人,卻因自己一時多疑,如此冤屈了他!真是老了啊!

李源見周宗不斷地搖頭,那副捶胸頓足的模樣,明白心結已經漸漸解開了。既然自己這一關已經過了,便坐下好聲勸說道:“老大人別氣壞了身子!那陳覺畢竟是我朝樞密使,陛下又甚為信任,位高權重,無可奈何!”

周宗縱橫朝堂四十多年,自詡看人極準,如今卻塌了房,只得面帶羞愧地拱手道:“唉!李虞候,你是個正直之人!此番是老夫眼拙,再次向你賠罪了!老夫到底過了一甲子,也有昏頭的時候,只望虞候不要放在心上,當繼續為陛下盡忠,為大唐盡忠!”

李源拍了拍胸脯,滿臉英氣說道:“這是自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下既有了官身,更該如此!”

這話直接打到周宗的心坎上!周宗又露出了按捺不住的欣賞目光,忍不住叫好:“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大唐有李虞候這樣的忠臣良將,何愁不能再復高祖太宗盛世!”

“周老大人過譽了!”

既然氣氛已經緩和下來,周宗高興地招呼著:“來人,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