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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平湖微瀾(三)

不出劉盡忠所料,在王爺左右搖晃的關鍵時刻,一直未曾開口的太平王說話了。

只是一向文採斐然的太平王,這次說的全是悽悽慘慘慼慼的大白話。

“王兄,世人都道我們王府金山銀海,富比龍宮,誰人知道其實天家人也有吃不起飯的?遠的不說,就說小弟自己吧。小弟受封伊始,爺爺和父王各賞了小弟一萬畝莊田,小弟還有三千石郡王祿米,加起來看是不少了,可小弟吃飯的人多呀。吃飯的大人十七口,小孩九口,太監宮女三百多。這大大小小的嘴便有四百張!這四百張嘴一年要吃穿多少的銀子?

王兄知道,去年天旱,田裡便減收不少;過獻賊,又少了許多;民亂之後,倉裡僅剩下的米顆粒不剩!如今莊戶跑了,到現在還沒湊齊,今年收成必定差於去年!原本小弟想多生幾個孩子,多領幾石祿米,可官府去年總共只給了小弟五百石!小弟親自上門催要,官府直推說軍餉不足。小弟討要無果,只能是暗地裡垂淚!

王兄知道,小弟媳婦不像大嫂三嫂,既生不出孩子,也生不出銀子。小弟本想按“七出”之例休了她,又聽不得她哭鬧,更見不得她上吊,只好任她留下……

實話難聽,小弟也只好說了:今年正旦祭祀祖宗,小弟只好令下人將爺爺當年賞的玉鎮紙送了當鋪,這才勉強湊齊祭禮!”

太平王說到動情處,拿袖子抹了一下眼角。王爺與太平王從小交好,長大了又在詩文上志趣相投,聽到四弟說得如此慘然,心中也十分難受。只是王爺有些奇怪,難道四弟今日哭窮,與所議之事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太平王心想。沒有情景烘托,沒有氣氛渲染,我說了也等於放屁,你們會分一坨銀子給我嗎?

“小弟身為郡王,尚且如此窘迫,那些遠支的將軍中尉可想而知!難怪有宗人圍攻官府。他們十餘年沒領到祿米,早已到了瀕死邊緣!小弟心想,既然官府不在乎我等,我等也不必處處看他們臉色做事!世子在雅州設卡收稅,小弟看好得很!練那個護商隊,更是好得很!亂世沒有兵,一藩之王也會被人欺負!”

“那四弟之意是……”

“小弟的意思便是,世子的兵,既要練,也要收。光練不收,遲早要出事。徵稅的卡子官府能設,我們藩府也能設。不僅要設,還要多設。田租千萬不能降,否則士紳的莊戶都跑到王莊來舀飯,我等能養活嗎?若是成都六衛的軍士也跑來,王府就麻煩大了!官府欠蜀藩宗祿,定要官府補發,否則我等就鬧到朝廷!

小弟還有個建議,能不能用徵來的稅銀設個義倉,也好幫襯那些個困窘的宗室?等到他日大哥意欲推舉,我們自家人也好出來搖旗吶喊!”

好!太平王剛剛說完,蜀王朱至澍便重重一拍扶手。

劉盡忠更是心花怒放。要設卡收銀子,沒了我的兵怎麼行?我一過手,這銀子難道不能截下來?只要有了銀子,什麼人不能收買?等找機會尋那王妃和世子一個錯處,再用銀子請幾個言官彈劾,說不定這蜀地的花花江山,也輪到我劉家的種來坐了!

感情太平王這廝更狠,王妃世子的銀子和兵都想收了,他還想中間分一杯羹。等著吧,這樣不出亂子才怪!

“真是一群蠢豬!老子這二十幾年真是瞎了狗眼!”王崑山心裡怒罵起來。“對不起了,王爺!您的大恩大德我要在您兒子身上報答了。父恩子報,我王崑山不是負恩的小人!”

走出吟月閣的時候,王崑山的腳步格外硬朗。

夜色深沉,天上沒有一點星光。街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王府城牆上的燈籠,能為路上的行人提供前進的方向。

三更已過,朱平槿還沒有睡。世子府西暖閣的黑暗,像一團散不開看不透的迷霧,把他嚴嚴實實籠罩其中。

朱平槿在等待賀有義和程翔鳳到來。不知過了多久,殿外終於傳來開門聲。沙沙的腳步聲向大殿走來。大殿門口有喝止聲,那是值夜班的魏辰和何承峻在盤問。

腳步聲進了大殿,李四賢在西暖閣外奏報。聽到世子叫進,他便進殿點亮蠟燭。大概他感覺到了世子府中的緊張空氣,竟然套上了江口之戰中穿過的胸甲,插上了那把殺過人的短刀。

“都叫進來吧!”朱平槿揉揉眼睛吩咐道。

進來的除了賀有義和程翔鳳,還有位中年男子。他身材瘦高,留著一撮稀疏的山羊鬍子,一見朱平槿,立即跪下磕頭,口稱罪臣王崑山。

朱平槿離座,親自將王崑山扶起,請三人坐了,這才笑著對程翔鳳道:“王先生是程先生的同年吧?”

程翔鳳笑著回答,王崑山與他都是同科鄉試舉人。今夜王先生冒著天大的干係和不忠不義的汙名趕過來,就是要奏報世子一個重要訊息!

賀有義和程翔鳳策反王崑山已經兩個多月了,切入點便是程翔鳳與王崑山的同年關係。為了確保王崑山順利入轂,賀有義和劉名升甚至擬定了綁架王崑山父母妻兒的行動計劃。昨日陳恩通知王崑山參加議事,王崑山便及時知會了劉名升。現在議事有了結果,王崑山又親自趕來奏報,這說明他已經明確選邊站隊。

聽王崑山將議事情況細細說完,朱平槿心中有了底。

“王先生不必著急。這蜀王府的天還塌不下來。”朱平槿微笑著對王崑山道,“劉盡忠、陳恩此兩人,欺矇君王,這是不忠;離間親親,這是不義;罔顧百姓,這是不仁;藐視官府,這是不法!有此不忠不義不仁不法四罪,當族誅之!王先生為除二奸,不惜減損聲名虛與委蛇,正是勞苦功高,何罪之有?”

世子赦免了王崑山的罪,就為他將來的使用定了調,這使他感激涕零。只是世子微笑中便要族滅某人,更讓他心驚膽戰。

“二奸矇蔽父王和叔王,以這二奸之無能,還必有大奸在幕後運籌帷幄。王先生不妨試觀之。”朱平槿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輕言細語補充道。

及時得知吟月閣會議精神的人,除朱平槿之外還有一家,卻是蜀王朱至澍的嫡三弟富順王朱至深。

富順王朱至深與朱至澍一個爹媽,老二夭折後,他便成為朱至澍最大的弟弟。若說他不想更進一步那是假的,只是親王繼承,朝廷有嚴格的標準。只要大哥朱至澍及其兒子中有一人尚在,蜀王之位便與他遙不可及!

富順王府深處的一座偏殿裡,年齡小世子朱平槿半個月的富順王長子朱平檙(G)(注一)一臉興奮。

“父王,兒臣以為,蜀王府必定會鬧起來,鬧得越大越好!”

“何以見得?”朱至深不動聲色。

“柳先生道,世子以茶馬稅銀來養兵,以養兵來收稅銀;以降租來收人心,以人心來獲莊田。此乃環環相扣的鏈條,少一環則鏈條斷。”看見老爹神色,朱平檙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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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要收了世子的兵,放進他的左護衛,那兵是世子所有還是劉胖子所有?世子沒了兵,就沒了這鏈條上最重要之一環。沒了兵,世子就沒了銀子;沒了銀子,就沒了降租;沒了降租,就沒了人心;沒了人心,就沒了莊田!如此,世子苦心經營半年的事情就全部泡湯,他能善罷甘休嗎?就算世子向他爹屈服,王妃那火爆脾氣能答應嗎?”

“朱平槿這個兒子有了銀子、兵馬、人心、莊田,那還不等於是朱至澍這個老子的?為何朱至澍看不透這些,反而要弄出個不死不休的結局?”

“一個字,貪!”見老爹不放心,朱平檙便將陳恩這個現場目擊者的感覺和盤托出。

“陳公公道,王爺致命之處便是:貪得無厭!陳公公跟了王爺一輩子,最清楚這一點。那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這回劉胖子好容易送給王爺一個機會,那王爺還不拼命抓住?”

“陳恩識人也!要錢不要命,真乃入木三分!”朱至深點頭讚道。

“柳先生的謀劃是,我們一切如常,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絕不攪進他們夫妻父子之爭中。否則,以父王的身份,很容易讓朝廷懷疑到父王。”

“那我們就幹等著?”朱至深看著兒子問。

“一切如常即可!”朱平檙一臉自信。

“柳先生道,這叫坐山觀虎鬥。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邱氏何許人也?兜裡銀錢數百萬,什麼樣的死士買不到?把她逼急了,直接派出死士殺了大伯,那是輕輕鬆鬆!世子何許人也?手下精兵上千,又與撫臺大人和土司相善。遠的不說,就說北門那幾百土司兵,都是世子從天全帶回來。大伯要奪他的兵,恐怕成都府立即就要鬧起來!大伯手裡有什麼?除了個蜀王的名分和左護衛那些爛兵,他連三萬兩銀子都拿不出!連陳恩都給兒子說,大伯出了一記昏招!”

這時,朱至深卻批評兒子:“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打殺殺!邱氏只要一包藥粉,就能讓朱至澍上西天,然後她的乖兒子順理成章登了王位!不過於我們有什麼好處?只要朱至澍的三個狗崽子沒死絕,蜀王之位還是長房家的!”

“父王放心,兒子與柳先生都謀劃好了!”朱平檙笑道:“只要王爺與世子父子相殘,其他兩個狗崽子也要完蛋!朱平樻的身子骨,良醫說他活不過今年。至於那個娼婦生下來的賤種,柳先生道,要從大小劉妃的……”

父子交頭接耳片刻,不一會兒偏殿裡便傳來富順王朱至深驚喜的大笑聲。

父子倆好容易止住了笑,朱至深恢復了郡王和父親的威嚴模樣,沉吟片刻道:

“如今情況不明,我們要多走多看!等陳恩把朱至澍旨意送去,就與你母妃進府去。你母妃到邱氏那兒去坐坐,擺擺龍門陣;你呢,先去拜見世子,然後去看看王氏那個賤種,看他什麼時候死。至於你父王,要親自去趟青羊宮,把道長給我煉的仙丹請回來,然後送進王府。柳先生不是說一切如常嗎?往年都送了,今年不送,反生異常。”

注一:朱平檙實際上是富順王次子。這裡劇情需要,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