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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瀘州詭譎(五)

高登泰、馬應試、舒國信、任之才、官員、士紳,還有馬應試的五個兒子,就這樣走進了瀘州城凝光門下昏暗的城門洞。

接下來的詭譎一幕,必定驚心動魄!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恐怕包括策劃這次行動的雙方人物舒國信、譚思貴和馬應試父子在內都沒有想到,凝光門事件很快在瀘州地區被放大成了血雨腥風的政治報復。

先是土司兵在瀘州城裡的血腥清洗。馬氏父子已經全部死於凝光門下,但是他們的死,並沒有挽救瀘州馬氏一族的命運。當天下午,瀘州衛被眼睛血紅的土司兵和護商隊包圍,全部解除了武裝。

當夜,與馬家勾結緊密的瀘州衛大小軍官家丁和城內士紳共五百餘人,被土司兵羈押於沱江上的十幾條大船上。夜半江風驟起,一條大船猝然著火。火借風勢,迅速蔓延。十幾條船相互用鐵鏈拴在一起,結果上面的人全部燒光。

第二日早晨,百餘名土司兵在其首領高漢國的率領下,手持偽造的知州衙門公文,詐開了位於瀘州上游四十裡的納溪縣的城門。土司兵一擁而入,先是衝入縣衙綁架了納溪知縣等官員,佔領了四門和全城,然後逮捕了秀才任之才的全家及有親戚關係的七八家士紳老幼共計兩百餘口,將他們全部綁至江邊上斬首示眾,所有家財都被沒收。

納溪本是一個小城,經此一劫,城內士紳蕩然無存,讀書種子斬殺殆盡。直到第三天,王府護莊隊趕到,對城內土司兵曉以利害,又以兵威懾之。土司兵這才撤出了納溪縣城。

那納溪知縣倒是一個有血性的官員。見到王府莊丁驅逐了土司兵,知道縣民無優矣,便留了份遺表交家人送去省城,自己在縣衙大堂北面而拜,懸樑自盡了。等到譚思貴等人接報趕來,除了一具瞪眼吐舌的殭屍,還有案几上那顆黃綢包好的正堂銅印。

殺了瀘州衛的官員和士紳還沒完,土司兵們開始收拾自己。兩名土司兵因為搶劫和濫殺,被土司首領高登泰在城門樓上公開斬首。其餘幾十名土司兵,光著上身用馬鞭對。一個個鮮血淋漓,看著都嚇人。

後來關於這場瀘州的變亂有若干版本。有官方正式版一個,有民間陰謀版若干,還有充滿正能量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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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流傳最廣的當然是陰謀論版。這個版本的情節要點大同小異:

土司兵不願久居天全苦寒之地,陰謀叛亂,重演奢安故事。土司利用雅州之亂和江口大戰積攢的戰功,又賄賂了雅州、四川乃至朝廷的各級官員,為族中子弟獲得了瀘州判官的任命。

可是,瀘州衛指揮僉事馬應試利用獻賊屠城的機會,已經成了瀘州城的土皇帝,對朝廷新任命的文官十分不滿。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於是兩者都陰謀利用新官上任,對方缺乏警惕的機會,試圖將對方連根拔起,這就是雙方產生衝突的根本原因。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能在開始天全土司吃了虧,而當地士紳選邊站到了馬應試一邊。土司既痛恨瀘州衛的心狠手辣,也貪圖當地士紳的財產,所以對瀘州衛的軍官和當地士紳痛下了殺手。

當然,陰謀論版只是當地民間風傳,並無真憑實據支撐,所以當幾位德高望重的僥倖逃過一劫的本地士紳聽到傳言,立即對這種無稽之談予以了嚴厲駁斥。幾個造謠傳謠的屁民因此被官府拿住,打爛了屁股。官方的正式版見於四川巡撫廖大亨和巡按劉之勃聯名領銜上奏朝廷的奏本,也管窺於後來朝廷最終對此事的處分旨意。

根據奏本上的說法,瀘州文武衝突的原因是由於瀘州衛指揮僉事馬應試橫行不法,長期在搶劫江上客商。新任瀘州判官高登泰為民做主,主持公道,從而引發了馬應試的叛亂。馬應試父子以利刃挾持高登泰,可巧被一名路過瀘州的嘉定州書生和蜀王府的莊戶解救。天全土司兵因為首領受傷,兇性大發,將瀘州衛武人關押,又殺了與馬應試勾結的瀘州書生任之才等幾家豪紳。

沱江上的失火,經查確係船上一名被羈押的瀘州衛軍官所為。他為了逃跑,用牙齒取下了船蓬上的燈籠,試圖以燈籠裡的燭火燒斷身後縛綁的繩索。結果繩索沒燒斷,卻將船篷點燃,繼而引發了死傷五百餘人的大火。

該奏本不僅用文字詳細描述了瀘州變亂的全部過程,還附上了三份附件:

第一份是瀘州上游納溪知縣的遺表。遺表中納溪知縣揭露了瀘州衛勾結地方不法豪紳的種種不法行為,痛斥了土司兵的兇悍,頌揚了蜀王府莊丁的仁義和鎮撫土司兵的功績,然後用最長的篇幅和最深沉的感情表達了自己對朝廷的耿耿忠心;

第二份是瀘州下游合江知縣呈文的抄件。呈文抄件的篇幅極短,只有寥寥數句。內有“兵情急如火”、“民一日數驚”等語。合江知縣道,他為了以防萬一,已經將縣衙遷至縣城西北六十餘裡外有名的天險神臂城(老瀘州城)。此地本為南宋抗元名城,與合川釣魚城齊名。城池位居長江北岸,三面環水,沿崖頂築城,堅險非常,大可保一縣百姓平安。

最後一份是瀘州判官高登泰的請罪折。

在此折中,高登泰向四川二臺三司衙門詳細彙報了瀘州變亂的前因後果,講述了嘉定州書生楊捷如何在凝光門攔轎告狀;他在詢問案情時如何被馬應試手持利刃挾持受創;楊捷為了解救他,又如何暴起殺死馬應試父子;幾十個土司兵又如何在兩個頭領的煽動下於當夜譁變,殺了與馬應試勾結的納溪豪紳任之才等人;瀘州舉人舒國信又如何率王府莊丁彈壓了譁變土兵,並將煽動譁變之人斬首,其餘之人按土司之法施以鞭刑等等等等詳細情形。最後,高登泰為自己處置不當向朝廷請罪,並聲言現在他免冠掛印,於瀘州靜待朝廷官員帶來降罪旨意。

在四川撫、按二臺上奏朝廷的的奏本中,責任認定和處理意見都很明確。

他們認為瀘州文武之爭,本質上是正邪之爭。正的是高登泰、邪的是馬應試。正邪不兩立,朝綱不可弛。馬應試畏罪發難,手持利刃挾持上官。高登泰對瀘州衛的處理完全沒錯,但因不能很好地管束土司兵,結果釀成了死傷數百人的慘劇,並且給當地的官民造成了驚擾。但是高登泰不徇私、不護短,果斷斬殺譁變的頭領,也顯示了他對朝廷的忠誠和對土兵的掌控能力。

四川撫、按二臺在奏本中還揭發了馬應試父子的黑歷史。說他們一家是咎由自取,因果報應。馬應試之父即疑與反賊奢崇明有款曲,只因其突然病亡,前線又非常吃緊,所以僥倖逃過了朝廷的調查和懲處。馬應試父子在獻賊攻城時率先跳江而逃,致使軍心大亂,瀘州城潰,官民數萬殉難;此後馬家父子肆意妄為,橫行江面,搶掠過往船只,連官府的糧船和蜀王府的莊丁皆不放過。稍有不從,便殺人沉江,毀屍滅跡。嘉定州書生楊捷一家三口,均死於馬應試父子的之手,屍骨無存。馬應試之幼子馬如龍尤其殘暴,曾於江船上當眾強暴官眷,其人尤喜生剖孕婦,活烤胎兒,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食人之魔”。

正因如此,四川撫、按二臺堅決不同意高登泰的辭官之舉,而且建議朝廷還要重用此等不避刀矢,敢於任事的好官。

他們道,瀘州靠近永寧,而永寧是奢崇明的老巢。如果瀘州無天全強兵鎮守,恐永寧再度不穩;天全土司年初平亂立下大功,現有數千精兵正駐守省垣(YUAN)。若是知道朝廷準了高家二公子的辭呈,說不定那些淳樸耿直的土兵一時心裡想不開,便要“驚動宗蕃”。

最後,四川撫、按二臺建議朝廷對高登泰薄為處分,罰俸一年了事。但對於馬家父子,即便是人已經死了,也要明宣其罪,盡奪其世職和生前官階,“以正綱紀”!至於任之才等馬氏一黨,則按馬氏之從依律入罪如故!

……

接到瀘州方面的八百裡急報,已是朱平槿回到成都的第七天晚上。這時他正在與舒師傅秉燭夜談,最後敲定明日發榜招考文案書辦之事的各項細節。

接到急報,他當然是大驚失色。

燒死數百人並將任之才等士紳滅門的是天全土司,但是親手捅死馬應試的人是譚思貴連的一名嘉定州新兵楊捷,在凝光門殺死隨行官紳十幾人的則是王三牛和護商隊的士兵。

若是此事處理不當,朝廷不僅會處分高登泰、處分天全土司,而且會牽連蜀王府、牽連朱平槿,所以他立即找藉口終止了談話,並將舒師傅留置於王府內。

處理瀘州之事,本質上是危機公關。

高安泰肯定是要連夜招見的。他的七百土司兵駐守成都北門,必須立即動員戒備,擺出一副外松內緊的模樣,要讓官府和成都市民都隱約感覺到土司的躁動。高登泰還要立即寫信,讓他大哥高躋泰立即出兵雅州,陳兵於州城之外。出兵兩千號則稱一萬。

高登泰和他的土司兵,也要在瀘州造出一點聲勢來。合江、江安兩縣,甚至是江北的自流井(今自貢市),都得派兵去溜達一圈。雅州知州王國臣和四川各地官員同時向省裡叫喚,就會讓四川撫按衙門上奏時有所顧忌。

親眼目睹大屠殺,且不與土司合作的納溪知縣必須秘密 處決,收買甚至派人冒充其家人呈送遺表。

瀘州變亂的始作俑者舒國信立即召回成都。他應以事件目擊者的身份,並代表瀘州士紳百姓向省裡各個衙門陳情,講述事發當時情形,並藉機徹底抹黑馬家父子。

高家的土兵,此次表現極差。不僅要整頓,而且還要殺幾個。但是打一巴掌,便要給一糖果吃。打的越痛,糖果越甜。

廖大亨的態度是關鍵。沒有廖大亨的支援,劉之勃一人無法承擔搞亂四川和省城的責任。

是時候親自見見廖大亨的親戚劉先生了,朱平槿想。關於給朝廷的奏報,必須透過劉先生這位廖大亨的親信,聽取廖大亨的意見。

想到這裡,朱平槿喚過交卸了肥皂局差事的李四賢,讓他親自去服侍舒師傅入睡。舒師傅這時候不能離開王府。朱平槿並非綁架他,朱平槿是擔心他聽到長子在瀘州闖下滔天大禍,年老體衰的心臟會當場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