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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蜀考張榜(二)

朱平槿在皇城壩逛了一大圈,這才回到高高的端禮門城樓。

舒師傅正在李四賢的侍候下,坐在城樓下的陰影裡品茶。本應“優哉遊哉,吾將終老乎其間”的老夫子,卻坐立不安。

見著朱平槿回來,舒師傅不等他行完師生之禮,便拉住他道,想去皇城壩上去見見考生。李四賢見狀連忙過來解釋,原來剛才他也喬裝出去打探一番,卻是發現書生們對第三場考試的內容發生了激烈爭論。

第三場考試,舒師傅原定名為“策論”,結果被朱平槿改為了“申論”。有點前世的惡趣味不假,但朱平槿主要的顧慮還是不能與科舉中策論一場的名稱重複,以免有人指控朱平槿居心叵測,有不臣之心。

考試名字改了,內涵是否有變?

當然有變。

雖說蜀考中並無名次一說。但既是最後一場,按科舉的慣例是要決定名次的。事關名次之事,自然便是天大之事。

申論二字,也引發了皇城壩上的熱議。正方和反方捉對辯論,互不相讓。

皇城壩專帖各式榜文的石牌下,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正在爭執不下,一名眼尖的書生突然手指端禮門,高叫一聲。眾人定睛望去,原來是一頂官轎從王府裡施施出來,正在翻越金水橋。

轎前有手搭拂塵的年輕小太監領路,後頭有十幾名手持刀槍劍戟金骨朵的王府侍衛壓陣。

或是天氣太熱,那官轎撤了四面的轎簾,變成了一頂帶頂棚的涼轎。轎椅上端坐一位清瘦矍鑠、鬚髮皆白的老者,步履青袍,神色威嚴中不失親切,遠望之正氣凜然,近觀之浩氣於胸,像極了某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

那不是蜀王府的舒師傅嗎?這次蜀考的主考官!

書生們喧鬧著,推嚷著,提著衣袍的半邊下襬,向官轎蜂擁而去。

……

小太監尖著嗓子對書生們大聲宣佈:“奉世子旨意:王府選文案,並非朝廷掄才之典,故不必沿用科舉舊例,一切按王府之規矩辦!此次招考文案書辦,莘莘學子孜孜以求報效。世子體恤你們,怕你們不熟悉規矩,耽擱了才學,是故親自延請師傅舒先生,到這皇城壩與你們見面。你們有問,舒先生可以作答!”

夾在衛士中的朱平槿,穿了件普通的護衛軍裝。為了不讓別人把他認出來,他用塊綢布遮了臉。

大熱天的臉上遮塊布,難道臉上生了花?朱平槿迎著別人好奇的目光,泰然自若。

這麼多護衛在此,哪位書生敢動手來扯臉布?不扯開,就沒真相。沒真相,那就請你們胡亂猜測好了。

李四賢的開場白大方得體、清晰明了。既點明了來意,也強調了王府招考與朝廷科舉的不同。半年來經過那麼多事情,這個小太監也歷練出來了。假以時日,也會成為蜀王府的一大助力。

身邊人不同於外面做事的人,忠誠可靠心思單純是第一要求。太監從小淨身,無牽無掛。自幼長在王府,知根知底,當然比府外那些關係複雜、心思蠻多的書生好用。歷朝歷代的帝王都在身邊用太監,那總是有原因的。

難道他們都是傻子?

……

見了蜀考的主考官,剛才還像雄雞公一樣鬥得臉紅勃粗的士子們,迅速恢復了彬彬有禮的模樣,進退舉止都十分得當。一個書生先以後生晚輩的大禮參見了舒師傅,這才開口提問。他的問題就是剛才爭論最激烈的申論策論之辯。

“世子道,”舒師傅開口就在話裡點出了這次蜀考的真正主考官,“申者,申述、申辯、申明也;論者,議論、論說、論證也。申論,即就一事闡述觀點、論述理由,得出結論。策論者,國之大事也,獻計獻策於君王朝堂,正所謂‘替聖人立言’。王府選人,是為王府做事。依朝廷規矩,王府不錫土、不臨民、不治事,申論自然不能與策論相比。”

即便是當著主考官的面,人群還是發出了嗡嗡的議論聲。這嗡嗡之聲中,還夾著嘆息。

“不過,爾等也未必小看申論!”舒師傅話鋒一轉。

“蜀王府藩封雖小,亦是一省!王莊王店數以千計,遍佈省內各府州縣,府中奴僕莊客佃戶數十萬計,人口不遜於一大府。更有太祖親賜的王府左護衛精兵勁卒數千,鎮撫地方,藩屏中央!

聖人雲,見微知著。近來亦聽人云,齊家治國平天下,老朽深以為然。一王府尚且不治,又何以出仕輔佐人君哉?

世子言明,為申論者,查事之弊必得細緻入微,不得籠而統之;言事之理必得有根有據,不得虛言大話;論事之行必得步驟嚴謹,思慮周到,不可盲目亂動。這叫做……”

舒師傅明顯忘詞了,身旁那小太監趕忙遞嘴上去耳語。舒師傅這才把自己的話續上:“世子道,這叫做有操作性!”

那問話的書生大概還想細問什麼叫做“有操作性”,可那小太監的拂塵已經點了另一位躍躍欲試想提問的書生。他只得怏怏退下,把問話的資格讓給別人。

這回問話的便是那位留著長長山羊鬍鬚的老先生。他先自我介紹姓施名耀先,字顯祖,然後直截了當,詢問王府為何要在“技能”一場考地理,而且地理科中還要莫名其妙地加考數學和線描。

……

這個問題讓朱平槿有些緊張。舒師傅是自告奮勇來當這個臨時新聞發言人的。如何面對士子的提問,朱平槿沒有與他對過口徑。

舒師傅學問水平沒問題,可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發言,會不會出錯,朱平槿也沒有把握。更關鍵的是,這個所謂地理科,完全是掩人耳目的鬼扯。朱平槿的真實目的是招收軍官,包括作訓參謀、後勤參謀、指揮軍官和政工人員。朱平槿一直都是在體制內小心翼翼發展自己的軍事力量,所以才搞了商莊兩隊。一旦舒師傅不小心,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這裡那麼多的書生,裡面再夾雜幾個按察司甚至是東廠的探子,把舒師傅的胡言亂語往上一報。舒師傅倒黴不說,還可能連累朱平槿。現在瀘州那邊的事情還未了,再多一件事,那朱平槿可就兩面受敵了。

舒師傅也遲疑了一下。他在考慮要不要把這科考試的真實目的告訴這群書生。可很快,他便拿定了主意。

真實目的是遮掩不了的,現在遮掩了,隔天人員分配單位時再鬧起來,那更糟糕。與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現在就與他們說清楚,願來則來,不願來請回,免得將來反悔。

“地理一科,當在蜀地山川地理。可老朽以為,地理之學重在實用。何謂實用也?”

舒師傅輕咳一聲,威嚴地掃視著這片人群。直到他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臉上,這才開口道:

“用在護國安民的戰陣之上!”

哄!果不出朱平槿所料,書生們頓時炸了鍋。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朱平槿臉色發白,手也有點戰抖。

沒想到,自己苦心積慮算無遺策,半年來如潛藏於深海之中的老鯊魚,卻一朝毀於舒老兒的大嘴巴。

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舒家人曾經給了朱平槿巨大的幫助,現在卻要帶著朱平槿走進毀滅的深淵!

想到這兒,朱平槿恨不得掄起金瓜大錘,一榔頭就把舒老兒的木瓜腦袋給捶扁了。

肇事首犯兼主犯舒師傅根本沒想到,他身後有個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暴起的殺人預備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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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自己一語驚人洋洋自得,自我感覺無比良好。等到人群的嘈雜漸漸平息,他又開始了侃侃而談。

他首先舉例說明了為啥要選熟知蜀中地理的軍事人才,例子就從去年獻賊入川開始講起。

楊嗣昌驅賊入川,以為可以憑藉蜀中四面險隘之地,困住獻賊,聚而殲之。

結果怎樣?

獻賊入川之前,早已派遣奸細混入蜀中,又收買蜀中反賊為內應,早對蜀中城防關隘知曉得一清二楚。反之追剿的官軍多是楚地和秦鳳的客軍,對蜀中地形之熟悉尚不如賊。

舒師傅為此舉了兩個相當具體的例子。

一是楊嗣昌只知派兵一味窮追,卻不知蜀地之險,險在關隘。只要守住關隘,再派兵追剿,則可讓獻賊進的來出不去。

二是楊嗣昌的參謀萬元吉,他見到獻賊攻瀘州,以為有機可乘,便在瀘州東北立石站設下伏兵,以為可將獻賊一網打盡。可是獻賊早就摸清了瀘州附近的地形。他們根本不走立石站,而是沿著長江溯江而上,拿下了江北的南溪,既置立石站的伏兵於無用之地,又將蜂擁追來的官軍全部遠遠甩在身後!

“兵者,死生存亡之地,不可不察也!”舒師傅用一句孫子兵法上的名句做了結語,“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我蜀地賢王代出,能臣迭現。全川政通人和,百姓淳樸。

天時、人和為我所獨有!唯有地利一項,多有缺憾!

王府此次招收地理科之人才,便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也!”

舒師傅自我感覺良好,並不意味聽講的人也感覺良好。

那個發問的施先生一臉愕然,呆呆怔在當地。難怪王府給出的待遇如此優厚,原來這是買命的錢。

他什麼也不想再問了,只是向舒師傅拱拱手,默默轉身離開了。見這老先生走了,人群一下散了大半。

完了!

喬裝打扮的朱平槿從頭涼到腳。

很可能一個人沒招到,政治野心還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