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穿越 > 崇禎十三年最新章節列表 > 第二百零四章 功過之論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二百零四章 功過之論

第二百零三章

為了瀘州變亂之事,巡撫大堂之上十幾位省級大員七嘴八舌,爭得臉紅勃粗。

有叫囂追究高登泰責任的,也有高聲替他辯護的,更多老成持重的官員主張等待高登泰的自辯以及瀘州各縣的文書到齊,全面掌握了事發的經過,這才形成省裡的意見上報朝廷。

瀘州之事對陳士奇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插曲,躲在一旁看笑話即可。當廖大亨點名讓他發言,他便以未接到都司行文,不瞭解情況為由輕輕推了開去。

陳士奇的做法是明智的。會議還在進行中,合江知縣的呈文、納溪知縣的遺表以及瀘州事件的主角——新任瀘州判官高登泰的請罪文書就好像約好了似的,扎堆湧進了巡撫衙門。這些公文、遺表或各執一詞攻訐,或表現得驚慌失措,但是眾多文字還是能大致勾勒出瀘州事件的輪廓。

最後為瀘州事件定性的人不是巡撫廖大亨,而是巡按劉之勃。

他當著各位省級大員的面叫人抬進來一個大木箱,木箱上還貼著蓋有瀘州衛大印的封條。

消息靈通的官員已經知道這個木箱的來歷。他們互相交流著眼神,興致勃勃圍攏上來,想看看馬應試到底會給巡按大人表示多少銀子。結果揭了封條開啟箱子,把這群看熱鬧的官員嚇了個半死。銀子倒是不少,只是這些銀子上還擱了一個石灰硝好的人頭!

人頭邊還留著一封信。

劉之勃當眾撕開讀了。馬應試在信中說,自瀘州城被獻賊襲破,城中軍民死傷殆盡。他被擊落於江中,僥倖大難不死。他於城外聚集殘兵,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收復了州城。

但是朝廷對於他們這些收復失地的功臣,不聞不問,糧餉兵器全無。為了不餓死,也為了保住瀘州城,他只好率軍到江上去收稅。收稅時,軍士發現有人走私鹽茶兵器火藥等違禁之物,還暴力抗拒官軍,所以只好將賊人殺了,呈獻給巡按大人。

這顆人頭,便是一名走私違禁之物的江洋大盜某某的,這些銀子同樣是違禁物變賣所得。只要巡按衙門理解並支援瀘州衛,他將繼續履行職責,嚴厲查禁違禁之物,並將變賣所得敬獻給省裡。

“無恥之尤!既拿人頭威脅,又用銀子拉攏,還以剿賊查禁之名充當遮羞布,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惜啊,馬應試看錯了本官!”

劉之勃氣得嘴唇發白,揮動著拳頭,在各位大員發怔的目光注視下,來回在大堂裡走動。

“瀘州衛名為官軍實為匪軍!要徹查、要清軍!馬應試父子,死有餘辜!高判官為國除害,有功無過!”劉之勃惡狠狠地盯著廖大亨,逼他表態。

“劉巡按說的好啊!不愧為我等為官者之楷模!”廖大亨笑眯眯地站起來,驚堂木一拍:“就按劉大人所說的辦!二臺三司聯名上奏朝廷!”

廖大亨一錘定音,各官大松一口氣。他們剛端起茶盞,卻聽見廖撫開口道:

“正好各位同僚都在,我們開始第二個議題。如今又到了稅銀徵收時節,這每年的田賦、三餉、鹽茶(注一)……”

每年夏秋兩季的徵糧徵稅,是比一個瀘州城更要命的話題。官員們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好在又一個突發情況出現,打斷了廖大亨的滔滔不絕。

一名旗牌官風風火火闖進大堂向廖大亨稟報,成都的數家郡王府一起出動,把省城的四門都堵上了。王府家的太監奴僕,正在逐一清查進出城的人員。

“這小子,又在玩什麼花樣?”廖大亨和劉之勃同時在腦中蹦出這個疑問。

他們沒有注意到,隨著這個訊息的到來,堂上一位四品文官的臉,瞬間慘白如土。

……

朱平槿端坐在謹德殿的正殿寶座上,眼睛冷冰冰地看著眼前之人。

這人幾乎全身都撲倒在地上,屁股和雙腿都滲出血來,全靠兩隻手肘硬撐著。

“搬一張床榻來,將舒先生扶上去趴著!快請李良醫過來,為舒先生裹傷!這幾日天氣熱,傷口不能沾了汗水。若是傷口大面積感染,怕是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

舒師傅鬚髮全張,壯懷激烈,根本不像六十高齡。

“孽子大罪在身,何勞世子掛懷!死了便死了,老夫還有兩個兒子送終!”

此舒先生當然並非彼舒先生。

眼前這個舒先生正是從瀘州趕回來的舒師傅長子舒國信。

他其實昨日就回成都了,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向世子解釋,也不敢面對老父的怒火,所以偷偷住在客棧裡。想了一天,他終於決定先去面見堂弟舒國平,從他那裡打聽些訊息再說。

誰知舒國平一見到他,啥廢話也沒跟他囉嗦,直接下令護兵將他捆綁起來,交到了近期留宿在王府的舒師傅手中。

舒師傅才知道長子在瀘州闖禍,正氣得在床上呻吟。見了罪魁禍首,分外眼紅,不由分說,跳下床來就抄起碩大的門槓一陣暴打。若不是舒國平和聞訊趕來的舒國明、舒國志合力勸阻,估計舒國信的兩條腿要被打斷。

舒師傅沒消氣是真的,但也有在自己面前表態絕不護短的意思。

舒師傅耍弄心眼,朱平槿只得接招。誰讓此老兒是自己的師傅呢?

朱平槿陪笑著走下來,扶著舒師傅坐下來,而他自己就坐在了舒師傅旁邊。

“舒先生,你這次瀘州之行,有功有過。你這些日想過沒有,功在哪裡?過在哪裡?”

舒國信說話有氣無力,與上次花園奏對時意氣風發的樣子判若兩人。

“學生慮事不周,誤信匪類,差點釀成大禍。學生有過無功。”

“功就是功,過就是過!不必以功諉過,也不必因過諱功!這便是實事求是的態度嘛!”

朱平槿語氣平和,言辭切切。

“瀘州,川南重鎮。山川形勝,兵家必爭。西下重慶、東連敘府,南通貴州永寧,北刺川中腹地,控扼長江、沱江兩條水道要衝。境內物產豐富,阡佰數十萬畝。此等要地,儘早奪取,總是好事。況且此次將馬應試父子連根拔起,為我王府佈局川南,奠定了一個很好基礎。這便是功!

只是此次先生用兵過險,佈置錯漏百出,因此差點兵敗垂成,這便是過!

一過,料敵不明。馬應試在瀘州經營半年多,搶劫來往客商,他豈沒有銷贓的幫手?張獻忠屠戮瀘州納溪,秀才任之才反而發了家,你就沒有懷疑過他的錢財哪裡來的?馬應試父子在瀘州一手遮天,他們又豈是束手就擒之輩?

二過,與己不協。天全土司兵軍紀渙散,入屋搶掠如平常之事。軍紀,軍之基也。常言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本世子道,無軍紀則無軍隊!先生定下擒拿馬應試的決心,既不知天全土司兵之軍紀散漫,又無耐心與高判官策劃溝通,只是派船逆水送信。高判官收到信後,因土兵飲酒作樂,且散落於各條船上,為怕訊息洩漏,故而不敢傳達。先生只想到以奇取勝,以有備勝無備,恐怕沒想到高判官之兩護兵竟因珍惜財物而擅離職守吧?

三過,臨陣退縮。高判官受傷,群龍無首,土司兵群情激奮,要求報復。你見闖出禍事,竟棄責任於不顧,放任土司兵放火燒船,又滅了任之才與納溪士紳滿門。若不是高判官帶傷掙扎起來收拾局面,譚思貴處置果斷乾脆,瀘州便會徹底失控,變成第二個奢安之亂!先生是否明白?!”

朱平槿越說越氣,拍了扶手站起來,在空曠的大殿裡來回走動。

此番四面楚歌,危機的源頭就在瀘州。那是近千條人命,還有高登泰這個關鍵人物的性命。如果高登泰因為舒國信的疏忽大意死在凝光門,蜀王府與天全土司目前這種軍事和經濟上的良好合作,會不會就此戛然而止,朱平槿根本無法預料。一旦蜀王府與天全土司合作破裂,將會對朱平槿的整體戰略帶來難以估計的損失!

“臣知罪了!”舒國信戰戰兢兢地道。

殿門外李四賢和秦裔正在指揮太監抬進一張小床來,朱平槿便對舒國通道:“本世子已經說過,功是功,過是過,功過要分開。既然舒師傅已經代本世子懲罰過了,本世子也不再罰你。至於功勞,本世子已經在廖公那裡保薦你。如無意外,你將因率王府莊丁平息土兵之亂的功勞,暫署納溪知縣。”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那是譚連長的功勞,臣萬萬不敢冒領!”

“譚連長是武人,當不得知縣。他自然是有升賞的,升賞的還有那個立了大功的楊捷!沒有那個楊捷冒充書生悄悄跟在你們身後,高判官可能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臣大罪難贖!”舒國信趴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朱平槿親自將舒國信扶到小床上趴著,安慰道:

“聖人雲,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你養好傷,儘快返回到瀘州,把李先生替換回來!李先生報告說,瀘州耕地眾多,可墾荒地更多,農業潛力極大。只是人口逃散,要招募流民開荒耕種,還要把田裡剩下的糧食抓緊收了,要不然今冬瀘州百姓就要餓肚子。民以食為天,民得食則安,此項事務極為緊要,就要勞煩舒知縣之本事了。本世子這裡正好有幾千無地少地之民,到時一併帶到瀘州去!”

“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贖前日之罪!”舒國信扣頭謝恩。

他的屁股又滲出大塊鮮血。

……

成都西門清遠門。

石泉王朱宣堄和內江王朱至沂各搬了一把大龍椅,坐在城門洞兩邊。

秋老虎肆虐之下,城裡的青石板路被曬得白亮亮的,刺得人眼睛生痛。石泉老王接過婢女沾著冰水的帕子,扯開龍袍的領圈,把帕子伸進袍子裡四處亂擦。周圍四五個太監宮女,打傘的、扇風的,忙得不亦樂乎。

“老王!”門洞另一側的內江王看著他的狼狽樣,笑呵呵地朝這邊打招呼,“告訴你一個涼快的法子,願不願意試試!”

“快說說看!”石泉老王急不可耐。

“算了,算了,還是不說地好!我說了,你會罵我沒了體統!”

石泉老王從額頭上抹下一把汗水,也顧不得與這孫子輩的內江王囉嗦,直叫道快說快說,說錯了本王絕對不用龍頭柺杖打你。

“那好!”內江王得意地扭動屁股,高高彈出一隻腳。

這只腳泡得白生生的,還在往下滴水。

“老王,醫家常道:寒從腳下起。腳下放盆冰水,然後把鞋襪一脫,嘶!涼快呀!”

“當街脫襪泡腳,成何體統?”石泉老王對內江王的餿主意不以為然。

“何曰當街脫襪泡腳?瞧見沒?本王腳下踏板以黃綾緞子圍著,黃緞子裡面藏個冰桶,然後腳放裡面,誰能看得見?你看見了?”

注一:《明史食貨志二》,“夏稅無過八月,秋糧無過明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