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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相見恨晚(二)

沱江邊的回馬鎮,天空鉛雲密佈,淅瀝瀝的小雨把千年的古鎮籠罩在水霧之中,一切都看不真切。

江岸碼頭上,美髯長衫的射洪知縣李大人依依不捨地惜別羅景雲一行。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知縣大人面頰上溼漉漉的。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知縣大人緊緊抓住羅景雲的雙手,吟誦著射洪縣最有名的宰相詩人陳子昂留下的千古名句,來作為他臨別的贈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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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西去,為兄不知何時再能見也!”知縣大人說著,兩眼又湧出一股清水,“吾弟慷慨揮灑間,飛斬賊首無數。上報君恩,下慰黎民。護國安民,成就偉業。為兄腐儒一人,官衣在身。奉聖謹守百里百姓,愧不能相從也!”

知縣戲稱百里侯。李允義這時候說這話,言下之意便是伸手要官嘛。

昨晚一頓嗨酒,兩個年歲相差甚大的人關係再近一步,彼此間已經兄弟相稱。羅景雲誠懇道:“兄長乃一縣百姓父母,有用之身,豈可輕擲?小弟旌旗西歸之時,定要到兄長府上拜訪!只是兄長衙門氣相威嚴,屆時莫要攔了小弟才好!”

縣裡破舊衙門已經垮了半邊,哪有什麼威嚴氣相?聽到世子小舅子暗示升官,李大人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可他轉念想到在送別,還是表現悲傷一點才應景,於是再次泣聲道:

“天下紛然不寧,可憐我大明百姓,輾轉流離,衣食無著,苦之甚也!幸我蜀地賢王輩出,舉朝共知,世子仁孝無雙,首倡‘護國安民、天下太平’。只是如今賊寇勢大,這世子之言……”

在細濛濛的雨天裡淋著,這不知好歹的知縣又喋喋不休,非要拿到準信的架勢,李用敬有些惱了。

“君無戲言也!”李用敬大聲插話道。

有了君無戲言的承諾,知縣大人也就心滿意足了。

一行人再拜而別。大江之上,幾葉扁舟隨波逐流,向對岸緩緩駛去。輕舟越來越小,漸漸隱沒在雨霧中,那射洪知縣不肯離去,還站在碼頭上揮手告別。

“揮手自辭去,蕭蕭班馬鳴!”

羅景雲看不見了那知縣,便一屁股坐回船艙,揉了揉揮痛的臂膀,一臉壞笑:“可惜這裡沒有蕭蕭鳴叫的班馬,只有嘎吱亂響的船幫!”

李用敬坐在船頭,眼睛望著遠方。聽到羅景雲的玩笑話,他頭也不回,冷冷答道:

“雲哥兒使得好手段,一頂半舊烏紗,便換來百里之國!這等庸官奸臣,真是無恥之極!我料定,若是闖獻打了過來,他第一個便會獻城出降!若是再賞一頂官帽,他還會雙手將爹孃兒女奉上!雲哥兒,你與世子有姻親之好,年紀又相仿。你說話,世子會聽得進去。你要找機會勸諫世子,這等奸賊用不得!”

見李用敬有些情緒,羅景雲笑了笑。他不好當著李用敬評論姐夫,便道:“謝李先生教誨!學生知道,世子也知道。我姐曾說,有些人幹了壞事,以為沒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沒人敢動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道昭昭,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全部都報!”

就在李大人揮淚送別羅景雲之時,心急火燎的賈登聯已經帶著邱瑞光快馬奔回了他的老巢射洪縣。一進城門,賈登聯顧不得回府換上件乾爽的衣袍,直接帶兵去了縣衙。

楊維棟麾眾包圍了衙門,而賈登聯則直接登堂入室,全身滴水地坐進了大堂之上的交椅。等到驚愕萬分的縣丞和主簿被士兵揪出來,賈登聯先將知縣大人的公文和書信扔給他們觀看,然後將佩刀解下,噹一聲拍在案几上,大喝一聲:

“速將縣裡所有土地文書搬來,本將現在便要查閱!”

……

崇禎十四年秋八月,蜀地彷彿提前進入了秋雨季節。在田裡糧食收割晾曬的關鍵時間段,老天開始了連綿的陰雨。

前往順慶府的大道上,積滿了土漿泥濘。裝滿了數石糧食和物資的雞公車只要陷進去,三五人都拉不出來。正在向順慶府青居渡口前進的陳有福和魏幹無法,只好令三營主力和輜重營在大道旁的一個寺廟宿營,等待天晴路幹之後再走。這一等,便是五天。軍隊攜帶的鍋盔和牛肉乾吃完了,只好拆了一些糧袋,將穀子倒出來舂了。

第五天後,天放晴了,大隊重新上路。這時,三營一連長林言率一排和炮排人馬趕上了大隊。仗打的漂亮,參戰士兵自然都有升賞。熱烈的情緒傳到了所有的將士,歡聲笑語重新回到這個被風雨困了五天的集體。

林言騎在一匹棕色的高大戰馬上,走在三營和輜重營的營部軍官中間,戰馬上掛著他的個人裝備:火銃和腰刀。

這匹戰馬本是潘一鴻的坐騎。官軍透過土地埡口,林言立即封鎖了埡口。為擋住突圍的官軍大量湧來,他下令砍了許多樹丫擺放在路上。樹枝擺成一線,枝丫的尖頭對準敵人突圍的方向,便迅速構成了臨時的防禦工事——鹿砦(ZAI)。

潘一鴻單騎脫逃,跑到鹿砦前戰馬不跑了。那馬兒也是有生命有靈性的動物,它可不會傻乎乎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撞擊危險的路障。就在潘一鴻跟他的戰馬較勁時,火銃射術最精的林言在一顆大樹後開了火。潘一鴻當即摔在地上斃命,人頭和戰馬都成了林言上繳的戰利品。

打掃完戰場,賀仇寇本著誰繳獲誰得的原則,將戰馬獎給了林言,卻被林言婉言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很簡單,他是副連級軍官,沒有配備戰馬的資格。可後來當世子點名要林言率三營一連一排和炮排歸隊,林言卻主動找到賀仇寇,要求把這匹棕色戰馬帶走。

林言的前後態度為什麼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

很簡單,因為經過這次一百五十裡山路的急行軍,炮排發現虎蹲炮加裝座鈑後導致重量大增,一匹馱馬根本不夠用。拿下大乘寺,炮排那匹馱馬便有些脫力,只好另換兩匹來馱。潘軍的馬匹本來不多,被虎蹲炮無差別一轟,除了死的傷的被吃的,完好無損的只繳獲了三匹,而其中兩匹,還要承擔拉大車後送傷員回成都的任務。

炮排四門虎蹲炮。沒有這匹大棕馬,三營的炮兵火力就要折損四分之一,這是林言不願意的。好在賀仇寇通情達理,不僅讓他帶走馬匹,還大方地分給他一名嚮導,楊維棟送他的兩名家丁之一。……

進入了順慶府境內,已經沒有了敵情。陳有福在行軍佇列前留了三連的一個排保持戒備,其餘的都解散了,去幫輜重營推車。路面還是潮的。雖然車子走起來阻力大些,但也有好處:沒有塵土飛揚。士兵們鬧哄哄的,葷素笑話或者山歌小曲時不時在佇列中響起。

魏幹才不管身後的兔崽子們如何鬧騰,只要他們不把寶貴的糧食撒在地上就行。他笑著與林言搭話:“林連長,你們從遂寧縣過涪江,沒有遇到麻煩?”

“怎麼不麻煩?”林言一臉憤懣,“我們到了遂寧西門,準備穿城過江(注一)。百姓見著我們都跑了,連找個吃飯喝水的地方都難!那姓任的知縣更絕,直接便把城門關了,還讓城頭的人放箭,不準我們靠近。”

陳有福聽到林言說得有趣,難得與他開起了玩笑:“你們不是馱著炮嗎?咋不給他們一炮?”

誰知林言立即搖搖頭道:“不能放炮!這違反了統一戰線!官府百姓只是對護商隊不瞭解,以為我們是潘一鴻那樣無惡不作的叛軍。末將這一開炮,那就更說不清了!”

聽到林言回答,陳有福非常鬱悶:“林連長比我強!見著那些朝廷的官,我就忍不住黑臉。為這事景雲已經批過我幾次了,可我還是忍不住!”

陳有福不僅捱過批,還在北上先遣支隊軍政委員會上做了檢查。只是魏幹不會在別人面前說這些。

“那你們只好餓著肚子繞城而走?” 魏乾笑問。

“沒有。我跑到城門前對著他們喊話,那知縣立即就把城門開啟了。”

咦?啥話這麼靈光?一喊城門就開了?兩個營部的幾個軍官都被這個話題吸引過來,連劉文鬱也豎起了耳朵。

“末將衝到城下,對城上那狗官喊。”林言笑嘻嘻的,全然沒有平日沉默寡言的樣子,“末將喊,狗官!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老子穿的啥!”

“皮甲皮盔唄!”劉文鬱忍不住插嘴。他一身書生打扮,就是沒有皮甲皮盔。

劉文鬱的答案顯而易見沒有沾邊,所以沒人理他。

“我猜到了!”一名又小又瘦的小孩大聲道。這小孩也沒有皮夾皮盔。不是軍需不發給他,而是他身材太瘦小,所有的盔甲都不合身。

“史允孝,說說看!”兩名營主官都催促鼓勵他。

“林連長衝到城下,大吼一聲。”史允孝根本不需要別人鼓勵,他模仿著林言的動作和聲音:“朱漆描金,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老子是天家親兵!你們想造反嗎?你們想滅九族嗎?”

隊伍在歡快中飛快前進。據賀永年的聯絡騎兵介紹,前面大路約莫五里處有分叉。直行不遠便是順慶府的府城南充縣,往右拐便是青居渡口。這時前頭的探馬來報,一大群順慶府的官員士紳正在分叉路口處等候。

“媽的X!”陳有福忍不住開罵,“我想躲這些官,這才避開了州城碼頭。可他們就像蒼蠅見到屎一樣,非要湊過來!”

注一:遂寧、蓬溪分治,涪江以西為遂寧;以東為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