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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化夷入華

在講究“親親之誼”的大明,親王一級的葬禮極為嚴格,也因此極為麻煩。祭文、諡冊文、壙志文是翰林院提前寫好,銘旌是工部準備,而葬期則是欽天監占卜天相而來。

葬期還有幾日。鄭安民待罪之身,不敢馬虎。大事小事,無一不問。

有了鄭安民竭力輔佐,欽差老大人黃錦便輕鬆許多。他白天檢查陵寢和儀仗,晚上則溜進謹德後殿翻書。李四賢怕黃錦人老眼花,把燈籠跌了,引燃殿宇,專門派了幾個機靈的太監隨侍左右,為其掌燈翻書,這使黃錦頗為舒服。

李存良露出了他紈絝的本色,住進王府後,府裡府外的好東西都被他鑑賞了一遍。最後,他還闖進四川機器局,不僅興致勃勃地參觀了喻汝楨的研發工作室,而且還強行成了股東,連股本都是朱平槿替他墊的。若不是火器局之事對李存良進行了嚴格保密,朱平槿估計他會毫無顧忌地殺到收租院去。

黃錦到南京上任,李存良繞道運河回京,正好藉著他們的欽差旗號和官船,捎帶上前往江南的糧船。匯通錢莊前往湖廣、南直隸布點的人員,也可以一併前往。有了欽差官船,路途的安全性就會大大提高,成本也會大大降低。要知道,現在並不是太平年月。

羅雨虹為了在糧食生意中大賺一筆,做出了大膽的決定。她把王府廣贍倉快發黴的十萬石長存米全部搬到了東門碼頭,準備運往江南發賣,再將今年新收的糧食重新裝入廣贍倉。這樣,新米換下了陳米,而且使目前倉屯短缺的矛盾迎刃而解。只是一次性賣掉這麼多的糧食,讓板著指頭算賬的朱平槿有些打鼓。而他老婆則信心滿滿,輕描淡寫地讓朱平槿少管閒事。

朱平槿沒有時間與他們糾纏。

謹德殿東閣的辦公室裡,朱平槿和舒國平正在接待匆匆而來的高安泰。

“高先生,賀先生和宋將軍行前都希望你能到瀘州走一遭,本世子思慮再三,覺得此議可行。目前瀘州初定,高判官駐節州城,不可輕動。數萬南下移民要吃要喝,高判官也是忙得很……”

“二兄傷勢未愈,不宜遠行。要學生做事就請世子明言。”高安泰直言不諱。他內心倒真的希望藉此機會出去溜達一圈,天天守著北門太難受了。

“高先生請看!”朱平槿向舒國平示意,讓他掀開掛在牆頭的地圖,“這裡是瀘州,夾在沱江和長江之間。東邊是合江縣和赤水河,西邊這條長江的支流是納溪水(今永寧河),交匯處便是納溪縣,與瀘州相距僅五十裡。”

高安泰湊近來細看。作為任職數月的副總參謀長,他還是第一次在世子的辦公室看到這幅地圖。

“納溪水從川黔交界處發源,由南向北流經敘、永、納溪三縣,納溪水西側有主要支流古宋河,流經瀘州衛城(注一)。現在賀先生和宋將軍正前往該城。本世子要他們迅速進駐瀘州衛城,彰顯天威,安定地方。須知,瀘州衛城裡呆著九姓長官司;西邊不遠,便是興文縣(注二),那裡曾是都掌蠻和僰(BO)人滅族之地;而西南大片土地,則是奢安之敘永(注三)故地!”

“我們高家在永寧打了好幾年的仗,也死了不少人。”高安泰對他的任務心中大致有了眉目。

接下來的事情由舒國平交代,他與與高安泰私交甚好,一些傷情面的話也由他開頭。

“瀘州乃西南重鎮,南撫諸蠻,控扼長江沱江,乃是兵家必爭之地!”舒國平沒有半句客套,上來就直指核心,“更重要之處,瀘州是四川進入貴州和雲南之必經要道!控制了瀘州,則滇黔兩省皆在我護商隊兵威之下!

然而瀘州之西南蠻夷甚多,土司家又多與貴州甚至雲南諸蠻夷聯姻通好。我大明國勢一衰,便有眾多心懷不軌之徒冒出來!萬曆三大徵,便是由播州(今遵義市)楊氏之亂收尾,此後又有奢安之亂。數十年戰亂,糜帑千萬,致無數生靈塗炭!高兄此行,首先便是說服九姓長官司……”

“改土歸流?”高安泰插話問道。

他感覺有些不安。須知天全高家也是世襲土司,如果世子用朝廷老辦法改土歸流,早晚也會輪到高家。

“非也!”舒國平搖頭道,“西南蠻夷所居之地,崇山峻嶺,瘴氣四溢,派幾個書生去,路上便耗死了。縱然到了地方,人生地不熟,蠻語不通,縱然改流,也無濟於事!”

“那我去說服啥?”

“三條:一兵二稅三商!”

……

大明朝作為“天朝上國”,對於國內外眾多的所謂“蠻夷”,總體來說採用了懷柔安撫的政策,這是開國皇帝朱元璋奠定的政策基調。

首先是周邊的小國,《皇明祖訓》中明確了對朝鮮、安南、日本、大小琉球等十五個國家“不徵”的國策;其次是蒙元餘部,朱元璋否定了中書省遷徙內地的主張,讓他們恢復舊業,從事遊牧,常加存恤;對國內其他少數民族,也是極盡寬仁,“務從寬減”。

但是,良好的政策出發點並不能必然帶來良好的政策效果。時間、人物幾個要素一變,這政策的味道也變了。

官府對蠻夷的歧視、凌辱,換著花樣兒的橫徵暴斂,一次次激起了少數民族的反抗。比如朱平槿最關注的西南夷,所謂的叛亂、造反層出不窮,幾乎貫穿了整個明朝的歷史。

早在洪武年間,就有貴州水西(今黔西縣)的奢香夫人進京告狀。朱元璋懲罰了激化矛盾、肆意妄為的地方武官,而奢香夫人則修了一條驛路作為對皇帝和朝廷的回報。此後西南夷又連續發生多起大規模的造反,造反的規模完全達到了戰爭級別。大明王朝對於這些造反的蠻夷,一瞬間就扯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轉而採取毫不手軟的堅決鎮壓。

嘉靖年間,廣西大藤峽(斷藤峽,今廣西十萬大山)土司造反,著名的儒學宗師王守仁起復為兩廣總督。他督軍進剿,十面合圍。叛軍憑藉深山老林結寨據險,可仍無法阻止官軍推進,最後幾乎全軍盡沒,死傷俘獲達三十餘萬。萬曆元年,爆發於敘州府的漢僰九絲大戰。古僰人舉族被滅,其地取“偃武修文”之義,改名興文縣。

不斷的戰爭和仇殺,使漢夷之間形成了深刻的民族仇恨,最終被一些像奢崇明、安邦彥之流的野心家利用。奢安之亂,便是四川大亂的開始。

朱平槿設想在瀘州打造強大的戰爭機器,漢夷矛盾不解決,這個設想完全是痴人說夢。要解決這個矛盾,一是政策二是人。最重要的人當然就是今日招見的土司三哥高安泰。至於政策嗎,舒國平正在一條條給高安泰闡述。

……

舒國平詳細向他的同窗好友高安泰闡述了朱平槿的少數民族政策。

“兵者,國之利器也!不可假於外人之手!”舒國平在朱平槿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像極了朱平槿思考時的樣子。

“蠻夷土司,太祖高皇帝曾有感雲:皆吾赤子也!蠲免賦稅,三年一供,亦多為土產。然則賦稅全無爾?謬矣!土司平時聚兵守寨,國家有事,便要自備錢糧,徵募壯丁,隨軍出戰!石砫秦寡婦,夫死子繼,一族男丁,死傷殆盡。何等慘烈!”

“我高家在永寧便是如此!這不是財稅,而是血稅!”

舒國平壓壓手,讓他的昔日同窗莫要激動:“打仗總是要死人。但這兵只能由國家來養。”“就像我天全土司營一般拿俸祿領軍餉?”高安泰疑惑問道。

“正是!瀘州在我王府治下,土司再不能聚族為兵。瀘州衛要在九姓和敘永等地撿兵入營。漢人土司和懂得漢話的蠻夷,可以直接進入護商隊。不通漢話者,可以組成獨立連。”

“如董卜連否?”高安泰問。

“不錯!有一連則編一連。有一營則編一營。”

“那土司以後怎麼辦?”高安泰問道。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世子道,兵民分開以後,土司等同地方一州一縣,治民而不領兵。但不同之處在於,土司世襲不變。除非他們造反!”

敘府、瀘州以南原有四個土府:東川(今雲南曲靖會澤縣)、烏蒙(今雲南昭通)、烏撒(今雲南威寧縣)、鎮雄(今鎮雄縣)。這四個土府與土司並無兩樣,都是治民帶兵。兵民分開之後,新的土府、土縣與原來的土司相比,權利顯然小了些。

“等同地方,那豈不是要交稅?”高安泰問道。

“那當然。王府治下,官紳一體、流土一體,都要交稅!世子道,這種稅法叫做‘一刀切’!”

“我天全土司養三千兵,一年花費銀子……如今王府代養,但要交稅,這稅錢是……”高安泰開始緊張地算起來。可惜他當年上學時經常逃課,半天沒有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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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先生,小賬好算,大帳難算!”

朱平槿走了過來,坐在高安泰對面,諄諄善誘。

“兵者,兇器也!既能殺敵,亦能害己!

土司有了兵,後世有不忠不孝之子孫,便想用這些兵幹出點事情。結果嘛,不外乎身死族滅!播州楊氏,起至唐末,歷經兩宋與蒙元,其首領楊鏗(KENG)內附我大明。結果呢?子孫不肖,楊應龍逆天而行,終被族滅!二十九代基業,一夕化為灰燼,豈不令人嘆惋!

土司既臣服於我大明,那納稅進貢,豈非臣子之責?漢人當兵吃糧,土司為何不能當兵吃糧?漢人納稅,土司為何不納稅?大明,非漢人之大明,乃天下之大明。既然皆為大明赤子,那漢夷便要一碗水端平!”

朱平槿的話有批評意味,高安泰漲紅了臉,連忙解釋:“世子,學生不是想……學生是覺得,這大帳要算,這小賬也要算。土司之地大抵偏遠苦寒,若是他們納稅交糧,那糧食不夠吃,餓死了人……”

“不一定都要交糧食嘛!”

朱平槿大笑起來:“我大明對土司一向優厚,進貢多取土產,貴州還交過貝殼呢!俗語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那九姓長官司,境內竹林成海。那些竹子在本地一文不值,可砍下來捆成排扔在江裡,那可變成了銀子!還有各類竹菌竹筍,這些山貨在成都府可是精貴得很!還有那東川,山裡有銅,煎出來便是錢!他們交錢繳糧納銀最好,沒有就納土產。這些都可以商量嘛!”

““都可以商量,那便可以開建榷場嘍?”高安泰追問道。

“專門的榷場就不必了。川南到處都是小徑,也沒有大的關隘可守。不過只要是有用的東西,哪裡不能換成銀錢?這就是本世子所謂的第三樣:商!哪個土司不想和漢地做生意?”

“我明白了!”高安泰一拍扶手,滿臉興奮,“學生請世子辦個竹器局,生產竹椅、竹凳、竹床等器物。連同竹菌竹筍,我們一併收購發賣!世子賞天全土司之銀兩,我一文不要,全部充作股本!再辦一個銅礦局,把那些銅錢都挖出來!還有什麼寶貝,我去看了之後才知道,只要……”

高安泰興奮得口水四濺,留下朱平槿和舒國平面帶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