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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堯舜禹湯

朱平槿沒有想到,天全高家對他掙銀子的本事如此信賴。他只是稍為提示,高安泰已經在暢想未來。

難怪都當我散財童子!朱平槿心情鬱悶。

軍務大致說完,舒國平告辭,朱平槿將高安泰留下來談點個人事情。

“二兄書信中道,敘永兩地,近瀘州而遠敘府,又有納溪水和赤水河連著納溪和合江兩縣,交通甚是方便。能否找廖巡撫說說,讓他上道摺子,將敘永兩地劃歸瀘州管轄。”

敘永(今敘永縣和古藺縣)兩地在朱平槿曾經生活過的年代,便是瀘州所轄。高登泰的提議,完全符合行政管轄的原則,應予支援。只是政治上的東西,並不是應該這樣便能這樣。

“朝廷在敘永設了敘永廳,徵收糧食,供給貴州各衛。劃給瀘州,那貴州軍糧誰來供給?還有,敘州知府同知坐鎮敘永。這知府同知乃是正五品朝官,遠高於一府判官。若是劃給瀘州,那將來誰主誰次?永寧衛與敘永同知同駐一地,舊城新城一東一西,卻屬於貴州都指揮使司(注一)。敘永若是劃給瀘州,永寧衛所屬是否也要調整?”

朱平槿的反問,讓高安泰沉默下來,他意識到自己考慮問題太簡單了。

“高先生勿憂也!”朱平槿見高安泰打焉的樣子,笑了起來,“事在人為。本世子來想辦法!”

“學生多謝世子厚恩!”高安泰起身拜揖。

謝我幹嘛?還真把瀘州當作自己的地盤了?下面就來談談此事!

“高先生,此次南去瀘州,路途遙遠,又有蠻夷在野,你從土司營帶兩連過去。”

“多謝世子掛懷!我高家在那裡打過仗,路熟得很!”高安泰一臉不在乎。

鄙人意思他沒聽懂,朱平槿心裡搖搖頭。

“以後那兩連便留在瀘州衛。本世子警衛張寶恆連長率王府警衛和鄉兵一連前往瀘州,王府左護衛千戶伍元康、百戶崔成儒也會率左護衛軍官士兵前往。這些兵將與瀘州新兵一起,重新混編。”

這下高安泰明白了。感情這兩連三百多人高家兵就被世子吃了!他鼓著眼睛想問,但是不敢問,因為世子還在說話。

“瀘州,川南重鎮,兵力宜厚集!目前在瀘州,只有譚思貴一個護商隊第四營。可其名曰一營,實際僅有一連。本地所招新兵尚在訓練,短期無法使用。現在宋將軍和賀先生到瀘州,本世子給了他們一個任務,便是組建護商隊第三團。至少要一團四營放在瀘州,本世子這才安心!瀘州各官之具體任職文書即將下達,本世子想聽聽高先生意見。”

原來不僅世子要吃的,不僅是高家兩連,還有我自己!

“世子,學生以前沒想過,這任職一事……”高安泰喃喃道。

朱平槿搖搖頭:“難道高先生願一輩子在北門當看門官?高先生經世大才,一遇風雨化成龍,豈能困死池塘中?”

高安泰老老實實承認自己能力欠缺:“學生本是想建功沙場,可從來沒打過仗。若是治民做生意,學生只會說不會做。世子委我做這個副總參謀長,學生也沒應卯。並非學生偷懶,而是賀兄他的事多……我啥都不懂,來了只能添亂。”

“天生我材必有用!先生所長者甚多,自謙而已!”朱平槿帶著真誠之色,反駁高安泰道。

朱平槿站了起來,示意高安泰看地圖:“先生請看,川、黔、滇、楚、桂、閩數省,還有烏斯藏、青海、甘肅、寧夏,我大明四邊腹心,皆有蠻夷。子曰,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郢(YIN),西夷人也!”

“學生聽舒師傅講過,這是華夷之辯(辯應通“變”)。”

“對,這就是華夷之變。”朱平槿道。在他的前世,中美人、中澳人不少,樣貌黃皮膚、黑眼睛,開口嘰哩哇啦。更要命的是,他們連思維方式也已經中美化、中澳化了。

“是故仁君聖人,不一定是漢人;是故赤子良人,不一定不是蠻夷!中華文明五千年傳承,傳承的是什麼?是道統,而非血統!本朝如秦良玉大將軍,既是蠻夷,更是女人,本世子看她比好多漢家兒郎都強!”

“世子之言,振聾發聵!學生明白了,世子是要學生去化夷入華!”高安泰的目光從地圖上轉向了朱平槿,眼睛裡閃爍著亮光,“我高家在天全六百年,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宗。我們是土司,也是華人!更是我大明的官軍!”

“高先生講得好!”朱平槿擊掌稱讚,“高先生如此壯懷,當不大用乎?”

“世子打算如何大用學生?世子曾經答應學生一個請求。”高安泰冷靜下來。他怕掉進這位精明的世子挖的坑中。“”

“不必時時點卯。”朱平槿笑道,“還受不了王府的規矩!”

“正是!世子好記性。”

“那先生自己開個衙門吧。沒有房子,沒有衙役,先生自己便是衙門,先生到哪兒,衙門就到哪兒!一個瀘州太小,裝不下高先生,你還是在王府任職為好。”

“如此,那請世子吩咐。”高安泰拜道。

“就叫化夷部吧!高先生任部長,下面的人你自己找,本世子也可推薦數人。你當前工作重點,就是川南各部土司和烏蒙、烏撒、鎮雄和東川四個土知府。說服他們,讓他們效忠大明,接受蜀王府和四川官府調遣。就算暫時想不通,不願納糧撿兵,也要讓他們與蜀王府做生意。生意久了,人情足了,他們自然會心向大明。本世子還要到官府,給先生討一個身份。這樣先生出使,便多了一個護身符。川南土司的生意,先生親自去做大材小用,本世子會另行安排得力人手。至於股份,高家不會少的。你走之後,把北門土司步、騎兩營交給徐漢卿,他能打仗,也願意打仗。”

“臣多謝世子器重!”高安泰在朱平槿的辦公室長跪而拜。

“正事已了。本世子現在給你談談私事。”朱平槿笑著對高安泰道。

有陰謀!高安泰看著朱平槿的滿臉笑容,心裡發虛,一定關乎女人!

……

蜀王府御花園後一間清雅幽靜的小院中,兩個老頭正在手談,看樣子已經頗為熟絡。

方圓之間,黑白錯落有致,可謂勢均力敵。

黃錦沒穿紅豔豔的朝服。他一身青色道袍,頭戴唐巾;而對弈的舒師傅身著灰色鶴氅,頭戴對角方巾。兩個老頭的鬍子長度加起來足有一尺,相映成趣。

眼見盤面不利,黃錦將指間白子投入簍中,算是認輸。

哎!他仰天長嘆一聲:“想不到世子如此厚待老臣!看看這雅靜之處,便知世子誠心。‘文正’,如此極美之諡,秦大人九泉之下亦當瞑目也!可惜呀,本官為官二十載,想將來一個‘文’字也只是奢望!”

“黃大人高居部堂,名滿朝野,又正好管著禮部,一個‘文’字還不是信手拈來?”舒師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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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師傅被朱平槿請來陪客,想不到兩個老頭都對經史感興趣,年齡也相差無幾。這幾日下來,兩人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黃錦檢查了王陵和儀仗安排,發現一切皆準備妥帖。他作為欽差,實際上就是葬禮主持人,到時念念詞、說說話就行,於是放下心來,主動來找舒師傅下棋。

黃錦不同意舒師傅的說法。他用指尖敲敲石桌:“哪有如此容易!那是要皇帝點頭的!我等為官之人,若是死在任上,皇帝或許還能記著;若是告老還鄉,時間一久,新皇登基,哪裡還知道有你這個老東西!再說了,我大明於諡號一向嚴苛,于謙有力挽天下之功,死了連個諡號也沒有。他兒子鳴冤數載,皇帝才補了一個‘肅愍’!算是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舒師傅對本朝史實同樣非常瞭解。他反駁道:“那是於少保被奸人徐有貞(注二)害了。黃大人可是當朝尚書,二者豈可相提並論!”

“那當朝的又當如何?”黃錦的指尖又敲敲桌子,“張江陵(張居正)不是死在任上?他當朝首輔,身前即授太傅、太師,死了又贈上柱國,結果不過一個‘文忠(注一)’而已!”

“本朝也有一位孫承宗。”舒師傅搖搖頭。

“孫承宗是韃子入關,闔家遇難,不是老死病死的。”

再反駁就是抬槓了,舒師傅自失一笑。

他明白黃錦的感慨在哪兒。黃錦從京師吏部侍郎調任南京禮部尚書,表面是升官,實際是左遷。南京禮部那是大明官場中出名的閒官衙門,下一步的仕途多半便是告老還鄉。

舒師傅機警地將話題重新轉移至朱平槿身上:“世子心性純善,見不得他人受難。去年底他去人市買人,回來便痛哭半響。只是他年幼,不懂朝廷的規矩。諡號是朝廷聖旨恩准的,他一個藩王,豈能說給就給!黃大人不必當真,就當他小孩脾氣!”

“不對!”黃老大人反倒認真起來,“聖旨又當如何?改朝換代,誰還會認前朝的聖旨!諡號並非與當世觀看,而是與千萬年之後觀看!哪天史籍散失,後人不知今日你我之事,依稀辨認墓碑上字跡,便叫一聲:喔,這裡還有位國之忠臣!有此一句話,足慰平身矣!”

兩人說著,都大笑起來。舒師傅道:“青史留名,固你我書生之夙願!黃大人編修國史,青史留名有望!”

“編修國史?”黃錦搖搖頭,“書是死的,人是活的。編修國史,不如教出個好學生!”

舒師傅心中得意,可他依然明知故問:“黃大人曾任東宮侍講,那當今天子與先帝都是聽過黃大人講書的,說來黃大人也算帝師……”

“天子?”黃錦從鼻子裡哼哼,“當今天子倒是分外用心,可惜呀,天資……先帝倒還聰明些,可惜天不假年,又被魏忠賢那個閹奴教唆壞了!”

見黃錦一臉酸楚,舒師傅不好再說。突然間,他對黃錦道,他有一個寶貝,正好請黃大人一道觀賞。

一個狹長的四方錦匣端出來放在石桌上,開啟是幅卷軸。

名家書畫?黃錦暗自揣測,又否定了。裝裱用的黃緞子,清楚表明了作者的身份。

卷軸緩緩拉開,是一幅四字題詞。黃錦見到題詞,頓時大吃一驚。不是因為卷軸題詞有多麼驚世駭俗,也不是因為書法精妙直追王、顏,而是……而是他作為進士出身,二品高官,竟然有一字不認識。

“天下……公。”黃錦故意漏念一字,好等舒師傅把那個他不認識的字念出來。

舒師傅沉浸在獻寶的興奮之中,根本沒注意黃老大人的尷尬。

他大道:“大道之行也,聖人未之逮也,而有志焉。老夫於端禮門問仁於世子,世子便題了此卷作答。天下為公者,堯舜禹湯!有弟子誠如聖人,文正何足惜哉!”

注一:永寧衛屬貴州都司,永寧廳(清代叫法)卻屬四川布政司,這是確鑿無疑的。可見,明代邊地軍衛與行政地域,並非絕對重合。研究歷史的人要明白,今天的政治複雜,過去的政治也不簡單。

注二:《明史》中關於徐有貞的記載中,讓響木記憶最深的,是徐有貞參加南宮之變出家門前留下的一句話:“歸,人;不歸,鬼!”

政治賭徒,就是人鬼之賭。

注三:以文字為第一字的諡號,等級依次為:正、貞、成、忠、端、定、簡、懿、肅、毅、憲、莊、敬、裕、節、義、靖、穆、昭、恪、恭、襄、清、修、康、潔、敏、達、通、介、安、烈、和。

明朝獲得“文正”諡號的人物有方孝孺、李東陽、謝遷、孫承宗、倪元璐五人。李自成進京後,倪元璐死節,南明追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