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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猛虎歸山(五)

土暴子雖然來到大竹城下,但攻勢十分遲緩。幾乎一整天,土暴子都沒有任何行動。他們既不逼近城門百餘步,也不團團圍住四門,大竹縣的南門和東門甚至還可以自由出入。只是不斷有土暴子將北山砍來的竹子運下來,打造竹梯竹矛等攻城裝具。

馮如虎一邊巡城,檢查城池的薄弱點,一邊督促軍官士官訓練新兵。蔡紹諴則動員了幾百名膽大的年輕婦女出了東門,繼續在東門外小河邊撿石頭。土暴子的小股部隊過來騷擾了一次,被掩護的火銃連一次齊射,打翻了若干。

第二天,土暴子依然沒有攻城,只是移營堵住了四門。沒有河流掩護的北、西、南三面人數最多,看來這就是土暴子的主攻方向。幾千土暴子的女人,甚至還有帶著小孩的女人,就在城牆的眼皮底下,忙著在地上捆紮長長的竹梯。識數的護莊隊士兵仔細數過梯子總數,竟然多至七百多架。

午飯後,馮如虎和蔡紹諴再次巡城。兩人走了一段,蔡紹諴忍不住問馮如虎,以他的推測,土暴子什麼時候開始攻城,敵人會不會長期圍困大竹?

“明天天亮攻城。”馮如虎回答。

“大隊長為何如此肯定?”蔡紹諴有些不相信。

“因為土暴子兩天沒有吃飯了。人捱餓,最長能挺三天。過了三天就沒了勁!”

馮如虎說著,指指城外那些冷清的營盤:“他們點火的時間,總是錯過飯點。這說明他們點火,只是用來禦寒取暖,不是用來煮飯燒菜。城上觀察哨,到現在也沒有看見土暴子吃東西!”

馮如虎回答時表情很平靜,這讓毫無實戰經驗的蔡紹諴心裡安穩了許多。不過他還是不放心。馮如虎是個有點花花腸子的刺頭,尤其喜歡殺人。世子怕他一時貪功誤了大事,所以出發前專門囑咐他盯緊馮如虎。如果馮如虎太出格,一定要與他進行“最堅決的鬥爭”。

“萬一這只是土暴子的障眼法呢?”蔡紹諴想了許久方才想出個典故來表達他的不放心,“他們會不會用孫臏的‘減灶之計’?”

馮如虎終於裝不下去了,他哈哈笑出聲來。

“你們書生就喜歡談論這計那計的,以為打仗就是使計!打仗並不複雜,就是一刀一槍你來我往拼命!氣盛者贏,氣餒者敗。你說土暴子裝餓殍,大人能裝,小孩也能裝?那些女人背上的娃娃,個個餓得氣息奄奄,不跑不鬧,連哭聲也沒有,分明就是餓昏了!我估計,明天一早,土暴子首領就會驅使這些餓兵全力攻城。城破了他們自然有吃的,若是城沒破,這些人留著也沒了用!”

“原來是餓兵之計!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蔡紹諴明白了。他有些臉紅,可更擔心城池的安危。

“沒什麼可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馮如虎的表情有些神秘,又有些遺憾,“可惜這次領兵的黎虎,只是個無名小將,斬之亦不以為武!”

兩人正說著,一名士兵跑來報告,說城池周邊的幾個鄉村都升起了黑煙。有新兵情緒很激動,說那是他們的村莊。

蔡紹諴和馮如虎不約而同對望一眼,兩者卻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同的東西:一個是憐憫與痛惜;一個卻是興奮與機遇。

蔡紹諴的拳頭猛砸在城堞硬邦邦的磚石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CHU)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土暴子抄掠城外,城裡新兵沒了退路,戰意必然因此提升,但是那些不肯走的、或者走得慢的百姓便遭殃了,不知道團壩的王家能不能逃過一劫。

或許馮如虎根本沒聽清蔡紹諴在說什麼,他一轉身對身後的馮喜道:“傳令:告訴新兵,城破時土暴子要斬盡殺絕,城外便是榜樣。他們不想死,就給老子加緊操練。守城戰具今晚上城,人員明早卯時四刻上城。記著,全城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於城下聽命。有敢滯留於屋不出者,立斬!”

打發了馮喜,馮如虎笑著問蔡紹諴道:“對付餓兵計,最好的兵器是什麼?”

……

啟明星在東北方升起,大竹縣的人們已經陸續到達了城牆之下。今天他們要過的,將是決定生死的鬼門關。

女人和孩子們默默地將一筐筐石頭運上城頭,而男人們則比劃著只擺弄了兩天的各類簡易兵器,想象著激戰到來時的場景。

眾多簡易兵器中,除竹槍外最多的是叉子,其次則是盾牌。叉子多是厚實的長杆老竹,竹竿頂部剖開一截,中間橫楔入竹條,防止竹竿重新合攏。然後用繩子將橫楔的竹條及剖開的部分來回交叉捆緊固定,這就做成了一個叉子。每個叉子配一至兩人,相隔三步。叉子手的任務就是把任何搭上城頭的梯子叉下去。

盾牌的來源就太多了。有簸箕,有門板,有竹條編、還有竹竿撐起的棉被。盾牌的主要作用不是防箭,而是防石頭。城牆僅一丈五,加上四尺磚碟,不過一丈八九尺。石頭可以輕易扔上城頭,力氣大的還可以將短竹槍當標槍投上來。

此外,城上當然還少不了中國傳統的守城利器:火爐和鐵鍋。鐵鍋裡可以煮開水,也可以煮更可怕的金汁。

根據土暴子的主攻方向,馮如虎做了響應的兵力部署:

許狗兒的排原是成都縣護莊基幹中隊挑選出來入宿蜀王府的精兵,受過嚴格訓練,擴編後老兵比例大,因此放在威脅最大的北牆和西牆;

馮如彪的排是臨時組成的,官兵素質良莠不齊,因此放在威脅較小的南門和東門;

韓大樹的連擴編了也不滿員,火銃更沒多的,因此主要部署在北牆和西牆,作為遠端支援火力;

南門只留一個班負責監視。

幾名主要幹部,各自負責一段城牆。北門是馮如虎、西門是許狗兒、南門是馮喜、東門是馮如彪。每段城牆的所有人員,都歸這四人指揮。

城裡人在忙碌,城外土暴子也沒閒著。

土暴子試圖在城外兩百步列陣。土暴子們,無論男人女人,無論精壯老弱,一律被從棲身的篝火邊趕了起來。他們前頭扛著長短不一的竹梯,後頭拿著簡易粗陋的兵器,更有很多人揹著或挑著裝滿石頭的竹筐。兩天來的飢餓讓他們搖晃,冬日的晨風更讓他們哆嗦。他們眼睛通紅地看著那座存有糧食的城市,盼望著透過一次狂暴的衝擊就能拿下。然而從未經過嚴格戰陣訓練的他們,僅僅集結起來,排成一個稍微像樣點的陣型,就花了一個多時辰。

己時左右,土暴子們終於發動了大規模的攻城。

沒有試探、沒有掩護,沒有任何的前奏曲,土暴子一開始就發動了真面目的總攻。只聽到聲嘶力竭的一聲吶喊,城外立即迸發出巨大的怒吼。城下的人頭突然由靜止轉為運動,人頭越來越密,越來越快,很快彙集於城下,變成了密不透風的湧動人潮。人潮猛烈地拍打著單薄的城牆,彷彿瞬間就能將它沖毀。

北門和西門果然是進攻重點。

這兩面牆聚集了大約六百架竹梯。三百多步寬的兩面城牆,馬上就被竹梯搭得滿滿的,來晚的梯子根本沒地方搭放,只好隨意仍在城下。無數的男人女人站在竹梯下,用手緊緊扭住梯子,用自身的體重來防止竹梯被城上的人掀翻;精壯們嘴裡叼著短刀柴刀,開始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還有更多的人距離城牆兩三丈遠,把手中的石頭奮力擲上城頭,希望用雨點般的石頭將城上的守軍壓制住。

石頭乒乒砰砰砸到城牆上。有些彈道低了,直接砸到城牆或磚堞上,又落了下來,掉到下面那些穩梯子的倒黴蛋身上;有些彈道高了,直接飛過了城牆,落到城根街道上;有些則不偏不倚,正好擲上城頭。

城上的人都緊貼在磚堞背後,有盾牌的頂在頭上,沒盾牌的儘量蜷縮身子,希望城堞能擋住石頭。時不時一兩聲哭痛響起,但沒有人起身。因為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只有見到城門瞭望臺上的紅旗豎起,才是他們反擊的時刻!

……

四個城門上都有一個木頭搭成的簡易瞭望臺,馮千總、蔡監軍和許連長等蜀王府護莊隊的大將就在瞭望臺上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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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旗!”

韓昌盛怒吼著將手中的火摺子遞去,許狗兒連的三個紅甲老兵什麼也沒說便接過來。城堞邊擱著個沉重的泡菜壇子,壇口露出小截引線。這個泡菜壇子裡裝了個十斤重的四方火藥包,還在火藥包四周壓實了十幾斤湯圓大小的石子。罈子外用幹草繩密密麻麻包裹了三層,扔下城頭後可以減輕罈子的破損。

老兵用火摺子將引線點燃了。

“起,下去!”三個紅甲兵猛地合力將罈子舉起,讓它順著城堞滾下去。

可就在這眨眼的功夫,一名老兵的手臂便被飛來的石頭砸中,痛得他齜牙咧嘴。但他沒有鬆勁,反倒兇狠地加了暗力。沉重的泡菜壇子在城碟上略一停留,便失穩翻下城頭。

滾動的罈子將引線冒著白煙甩進了壇口,往下落了一尺,立即被一架斜搭的竹梯接住,只好順著竹梯斜面往下滾。又落下去三尺,正好砸中一名往上攀爬的土暴子。

那土暴子心一慌,手一鬆,頓時跌下梯子,摔了個鬼哭狼嚎。泡菜壇子在肉體上彈了下,繼續下落,這次它直接砸向地面,先砸破了一個腦袋,然後跌落地面。它在地上蹦跳幾下,發出陶罐破裂的聲音,然後打著滾向前衝去。

轟!一聲巨響,有型的泡菜壇子在無形的火焰和煙霧中消失了,變成無數飛濺的石頭和碎陶片,最後化為巨大的慘叫和翻滾的人體。

幾十個類似的罐子幾乎同時從北、西、南三面城牆被推了出去。這些罐子不一定是泡菜壇,有可能是水缸、糧罐或者夜壺等等。

一連串的巨大爆炸,驚醒了城牆下因飢餓而喪失理智的人們。他們突然開動起來的腦筋頓時明白了一個淺顯的道理:

吃飯是為了活命,丟了命就沒了吃飯的必要。

他們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迅速轉身逃跑,甚至掀翻擋路的梯子,將爬在上面的人一起拋向地面。而城牆上隨即一排猛烈的火銃射擊,更使這種自發的逃命變成了群體性恐慌。

潮水瞬間退了,像來時一樣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