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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歲末大戰(一)

崇禎十四年臘月十七日清晨,濃霧瀰漫,三丈之外不見人。

午後,濃霧消散,陽光普照,為冬日的大地帶來了些許暖意,也為即將開啟的歲末大戰帶來了好兆頭。

兩艘蜈蚣船在合州東門外碼頭接上朱平槿、廖大亨及他倆的幕僚,沿著嘉陵江溯流而上。

朱平槿和廖大亨今日之目的地是渠江上游的淶灘鎮(注一)。

為了讓船隻快速到達淶灘鎮,也為了節約槳手的體力,董克治在江岸邊每隔十里便安排了一隊縴夫拉船,每隊都有百餘人之多。於大江的水師船和邱家的軍糧船前幾日便是由這些縴夫一步步地拉了上去。

人多船輕,船行甚速。

隨侍的董克治向朱平槿稟報,這些渠江上的縴夫便是合州團練兵的主力。他們守紀律、尊上官、能吃苦、行動協調一致,都是些上好的兵源。若不是世子願意將他們納入護國軍,那麼等土暴子打退之後,他就不得不將這些團練兵解散。他個人雖然富甲一方,但畢竟不是官府,沒有能力永遠養著這些兵。就算他願意苦撐下去,其他士紳也不一定願意。可是團練兵一解散,官軍和土暴子再來騷擾怎麼辦?

董克治的話引起了朱平槿的深思,他在腦海中把最近的新情況和今年來的一些列現象串聯了起來。

宋振宗說,這次第三團不僅出動了第四營、第五營全部,還出動了張寶恆第六營的三個連。他與賀有義打的如意算盤是,既然第三團之第四、五兩營從瀘州到合州,要經過渝西的榮昌、大足和銅梁等縣,那麼正好以防賊之名順路佔領,擴大蜀王府的地盤。

當第四營順利佔領榮昌縣之後,快馬傳回訊息,陶先聖已經先行佔領了大足縣。賀有義立即親率第六營三個連改道順江而下。一連佔領永川;二、三連佔領江津後,繼續向壁山前進。然而昨天朱平槿接到賀有義報告,重要的城市江津和壁山都順利佔領了,六營一連卻在永川城下吃了閉門羹。

去年底獻賊襲擾四川,永川知縣戴曉雲望風而遁。永川生員們自發組織了團練,堅決不放官軍進城,一連如何解釋都沒用。賀有義請示是否攻城,看來他被永川書生們惹火了。

自發組織團練對抗土暴子的官府士紳,除了賀有義遇到的永川生員們,還有朱平槿親自見到的喬文遠和董克治,今年以來還有陳有福、羅景雲出征途中遇到的懷口士紳姚玉麟、南部吏員李俊英、李俊成、周文正、李坷,營山生員王光興(注二);田騫遇到的榮縣知縣秦民湯;李四賢遇到的南充生員樊明善、武生陳懷西;江鼎鎮遇到的西充致仕御史李完;馮如虎遇到的大竹武生王萍兄弟;賀仇寇遇到的安嶽進士竇可進、王起峨等等。

這些官紳無一不是在當地極有影響和勢力的官吏、讀書人和大地主、大商人。他們在面臨叛亂、土暴子或者官軍的直接軍事威脅時,已經沒有了過去那種束手束腳的顧慮,開始毫不猶豫地起兵捍衛自己和地方的利益。所以每當土賊或者流賊攻城時,城頭上總有那些手無束雞之力的書生們的身影。

劉名升剛剛呈報的情況彙總中稱,渠縣城破時,渠縣士紳俱與土暴子巷戰,死傷殆盡。丁憂在籍的兵部右侍郎李含乙(注三)力竭被執,罵賊而死,死況極為壯烈。蓬州和營山遭遇土暴子圍攻時,逃到這些地方避難的儀隴縣的生員和書生們表現得最為積極,個個闔家上城,幾乎不需要動員。

渠縣,又是一個仁壽!朱平槿想。仁壽城破之時,除了知縣劉三策遇難,孝廉賈鍾鬥、生員劉士愷也一併殉國。在收斂遺體時,縣民發現劉士愷身上有大小創口十餘處,手上還握著一柄斷劍。

難道這些士紳們都要大禍臨頭之時,才會警醒過來,才會與自己同舟共濟?不,朱平槿否定了。一葉障目的人總是少數,大多數士紳還是清醒的!復興報的發行,讓更多的四川士紳看到了目前的局勢。他們不像王應熊、楊伸等人,在天下危殆之際,還愚蠢地死死抱著既得利益不鬆手。真實的歷史中,當四川遭到土賊和流賊交相為禍之時,在辮子軍進入四川之後,蜀地大多數士紳和百姓都盡了最大努力進行抵抗。

為此,他們幾乎付出了毀滅性的代價!

那士紳們自發的抵抗為什麼會失敗?是缺少兵器還是缺少人力,又或是缺少抗敵的決心?都不是,朱平槿暗暗搖頭。

他用自己腦中的歷史唯物史觀分析,得出了唯一的結論:那就是缺乏堅強的領導,缺乏一個公認的領導核心!人人都認為自己兵力最強,糧食最多,官位最高,後臺最硬,其結果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戰。在武人軍閥化、文臣權謀化的時代大背景下,他們最後被人數更少、力量更弱,但有統一指揮的辮子軍一一擊敗。

結局毫無疑問,是亡國亡族亡家亡身!

面對天下大亂,四川的地主官紳階級已經在逐步警醒、漸漸行動,我必須相信他們,鼓勵他們,淨化他們!但他們還需要一個領導核心。而只有我,才有資格做這個領導核心!

朱平槿自信地想,最多再加上一個老婆。

朱平槿自信了一分鐘,又有點心裡打鼓了。地主動起來了,農民怎麼辦?他們能不能與我站在一起,形成抗賊抗虜的統一戰線?沒有農民的支援,士紳單打獨鬥,一樣會失敗。

鬥爭的關鍵,還是兩樣:政策與策略。

……

兩條船在行駛約十里後,在嘉陵江和渠江的交匯口(渠江咀)轉頭向右,進入渠江水道。

隆冬季節裡,渠江水少,流速緩慢,水道也不寬闊。雖然利於船隻逆流上溯,但不利於戰船機動。

董克治熱情地向朱平槿介紹,這渠江豐水期與枯水期水量相差極大。豐水期江面可達二百五十丈,枯水期只有七八十丈。渠江的水運條件非常好,從渠江咀到三匯鎮總共約六百裡,雖比陸路長了二百裡,但因河流含沙量不是很大,河道中的淺灘沙丘不多,即便在枯水期也能行駛三百石大船。

三匯鎮以北,渠江有兩條重要的支流,一條是達州方向的州河;一條是巴州方向的巴河。

經州河及其支流,三十石小船可以溯流到達達州、東鄉(今宣漢縣)和太平(今萬源縣),甚至還可以到達川陝交界處的太平縣明通巡檢司所屬之城口鎮(今城口縣)。

巴河及其支流的水運條件比州河差。小船可以溯流直達巴州江口鎮(今平昌縣)。但是再往上就只能分段運輸,因為巴河上游河道有幾個地方是坡坎,船隻無法翻越。他建議,欲控制巴山,這渠江及幾條支流的航道一定要牢牢控制住。朱平槿當場點頭稱是,並令陪同的舒國平立即詳細瞭解情況,製作地圖、擬定作戰的預想方案。

淶灘鎮在渠江右岸,地處嶽池、合州兩州縣的交界處,距離合州和廣安州有百餘里。因為是重要的水碼頭,淶灘鎮也曾商賈雲集,繁盛一時。不過兩日前,當天全土司騎兵到達淶灘鎮時,發現江岸邊的房子已經被前來搶掠的白蓮教匪全部焚燬了。一鎮千餘口全都擠在鎮外依山而建的千年古剎二佛寺的上殿周圍。

二佛寺依山而建,上殿建在背靠淶灘鎮、俯視渠江的鷲峰山頂,地形十分險要,裡面供奉了釋迦牟尼、彌勒和觀音菩薩;下殿在鷲峰山腰,殿外有一座三丈多高釋迦牟尼佛的摩崖造像。或許是念在香火之情上,白蓮教匪並沒有攻打二佛寺。如果換了不敬鬼神、不計生死的土暴子,這二佛寺裡的菩薩和百姓或許都會同遭大難。

因為補給方便,淶灘鎮成為了進攻廣安的前進基地。昨日,護國軍步、騎兵、水師以及後勤支援部隊均已到達,然後修整待機。今日趙 榮貴部也會抵達淶灘鎮。

從淶灘鎮向北進發,十里外的便是白蓮教匪佔據的渠江右岸地盤——轉山堡、尖山堡,兩堡之後數里是保合寨和順梁寨,再之後十餘里是標子山(標幟山),標子山上游不遠便是羅渡。羅渡是個大鎮,在唐宋時曾經為新民縣(後改新明縣)的縣治。拿下了羅渡,就基本掃清了渠江右岸的堡寨,可經水陸兩路同時進逼廣安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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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江左岸也有好幾個山寨,被逼反王劉維明手下的土暴子佔據著。朱平槿和廖大亨並沒有打算攻打左岸的逼反王劉維明。他們一致認為,迅速攻取渠江右岸的重鎮廣安,是驅逐土暴子的最有效途徑。如果逼反王劉維明賴在廣安與合州之間的渠江左岸地區不走,那麼當官軍從廣安渡過渠江,封鎖住渠江與華鎣山脈之間的狹窄通道之後,劉維明如不願與官軍決戰,便只好鑽入華鎣山,在深山裡消耗他們所剩無幾的寶貴糧食。

……

臘月十九日上午己時,護國軍前鋒譚思貴第四營從淶灘鎮出發,開始了渠江右岸的進攻。

第四營齊裝滿員,除指揮建制內的四個連,還加強了一個火銃連。天全土司第五營營長高慶喜、炮兵營營長何承峻和輜重營營長魏幹所部為前衛,在第四營之後跟進。兩個騎兵營和世子警衛營為中軍,在前衛之後跟進。至於趙 榮貴所領援兵營,則慢吞吞地跟在護國軍三十裡之後。

廖大亨聽說,趙 榮貴已經讓他的裨將在營中放出話來:他是看在世子給他吃糧的份上,這才跟了出來。可不到廣安城,休想拿他的士兵攻山頭爬堡寨。到了廣安城,他倒可以上陣,但廖撫要把廣安城讓給他痛痛快快搶三天!

中午時分,前鋒譚思貴向朱平槿報告,轉山堡、尖山堡的白蓮教匪已經全部撤退,沒有發現敵蹤。斥候找到幾個當地鄉民詢問,鄉民們說白蓮教匪是兩天前撤的,至於撤到哪裡不知道。朱平槿和廖大亨無法判斷白蓮教匪的用意,只好同意了宋振宗繼續進攻的建議。

當天黃昏,譚思貴營再次報告,保合寨和順梁寨也佔領了,既沒有發現敵蹤,也沒有發現百姓。他估計,要到羅渡外圍的標子山才能發現敵蹤。

敵人全線後撤,必然與護國軍的大舉進攻有關。宋振宗判斷敵人已經收縮至羅渡鎮死守,於是下令第四、五兩營在保合寨和順梁寨宿營,防敵夜襲。明天一早,天全騎兵營一連散開偵查標子山、羅渡一帶的敵情。四營繼後,遇敵即攻。如敵確在羅渡死守,第五營要發揮善於爬山的優勢,迅速迂迴搶佔羅渡到廣安城之間的要點獅子山、老君山,截斷廣安城和羅渡的聯絡。於大江和賀桂的水師前出,清掃渠江水面,並相機進攻羅渡。

董克治提供的情況說,羅渡的城牆是土牆,早被雨水泡垮了,現在不過是道隆起的高土坎而已,人馬無需雲梯即可透過。因此朱平槿和廖大亨也決定分工:

廖大亨上岸走陸路,跟在宋振宗身邊;

朱平槿繼續走水路,上於大江的座船觀戰;

至於重慶知府王行儉王大人,他還是與趙 榮貴在一起,落在整個進攻隊形的最後。

注一:淶灘寨的磚石城牆是清同治年防太平軍所建,明代應無。

注二:營山生員王光興,與土暴子王光興同名同姓,但不是同一人。此人因與張獻忠搏鬥而死,在歷史中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注三:李含乙,渠縣人,民籍,崇禎七年甲戌科(1634)二甲十五名。在達州33名明代進士中,名次僅次於唐錦舟(二甲五名)。有史料稱李含乙時為禮部郎中,本文以李含乙旌表上記載的官職為準(可能有追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