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穿越 > 崇禎十三年最新章節列表 > 第三百三十七章 歲末大戰(二)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三百三十七章 歲末大戰(二)

第二天,即臘月二十日上午,朱平槿率舒國平、董克治等人從順梁寨腳下的渠江棧橋登上了兩艘小船,經擺渡後換乘了一艘在渠江中流下錨的大船。

這便是水師遊擊於大江的座船。

於大江的座船是艘五百石的單桅大船,主要靠風帆推進,無風時也可以搖櫓前進,所以這條船的尾部和兩舷伸出四根長長的擼杆,既當推進器,又當方向舵。船隻十分破舊,帆面上到處爛洞,大約下水的時間不短了,維修資金也沒有到位。船艙甲板上安放了幾門小鐵炮,士兵有火銃、火箭和其他兵器。因為大船笨重,這裡又是戰區,不能靠岸上的縴夫拉縴,所以座船前方安排了兩條大舢板牽引。

於大江是名約三十歲的精壯漢子,身材不太高,一雙精明的眼睛十分有神。臉龐和手背曬得烏黑油亮,一看就知道常年在水上討生活。他對朱平槿和幕僚倒還十分恭敬,只是一位少年天家貴人突然上了他的船,他不禁有些好奇,眼睛老是在朱平槿頭上的翼善冠和身上灰布棉袍上打的補丁上瞟來瞟去。

於大江的部署是小船打頭陣。這些小船靠搖櫓、撐蒿和划槳前進,沒有什麼嚴整的隊形,只是在前方左右隨意地散開。小船之後是兩條並列前進的蜈蚣戰船。蜈蚣戰船之後,便是呈縱隊行進的主力船隊。每艘大船都有兩艘小船牽引。大船之後,又是擔任後衛的小船。

船尾官艙前的平臺上,朱平槿大馬金刀坐在一把高椅中,用望遠鏡搜尋周圍的江面。

今早沒有霧,但也不像要出太陽的模樣,一個四川最常見的標準陰天。望遠鏡裡灰撲撲一片,看得並不真切。渠江兩岸是綿延的低山淺丘,間或有一座山峰突出於天際線之外。江面只有百丈左右。江水退去後,兩邊江岸都露出了大片的黑褐色軟泥河灘。船行過處,時不時可以在岸邊見到幾間茅草民居,但是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

朱平槿把望遠鏡遞給賀桓,讓他繼續搜尋,然後問身後的於大江:“於將軍,你水營兵力有多少?”

“大船十艘,小船五十六,兵約千五。”

“今日攻取羅渡要請將軍為先鋒。”

“末將明白!末將聽世子爺吩咐。”

“於將軍奏對倒是乾脆!沒想讓本世子賞你些東西?”

“為國殺賊乃是末將本分!世子賞與不賞,末將都會奮勇殺敵,不負朝廷厚望!”

一位大老粗也這麼會說官話,官場改變人啊!朱平槿滿意地向於大江點點頭:“護國軍水師也想登岸參戰,被本世子駁了。他們一條船上只有火銃兵十五人,還要兼管四門虎蹲小炮,頂天抽出一半人手登岸。本世子想,他們最好以近岸火力支援你登陸。只要於將軍的兵上了岸,那這仗就好打了。”

“稟世子,末將已指派三十條小船第一波衝岸,每艘載員十二,人數大約三百五六。其餘小船屏護大船,防敵水師偷襲。等第一波上了岸,小船便回來靠幫大船,再載上三百人上岸。如今渠江水枯,這江岸邊淤泥深厚,末將擔心大船貿然靠岸會觸底擱淺。”

“於將軍,羅渡碼頭沒有什麼淤泥。學生隨大船去過好些次,即便冬天也可以直接靠幫躉船。”

哦?於大江看了眼躍躍欲試的董克治。他思慮片刻,回稟朱平槿道:“即便這位先生所言不虛,末將之意還是先用小船靠岸!”

朱平槿用眼睛制止了正欲分辯的董克治:“於將軍乃水戰行家,本世子倒是外行,此戰全憑於將軍指揮!只是兩條蜈蚣船上裝有大炮,你別讓他們閒著。靠近了猛轟,鐵子沒有將士的性命精貴!”

……

曾英派於大江到世子和廖撫跟前聽差,而不是更加勇猛號稱李鷂子的李佔春,就是因為於大江人機靈、會說話。

於大江哪裡不想從朱平槿這裡奏討點銀子?只是他看著朱平槿這位號稱天下第一富藩的掌府世子穿著個補丁舊棉袍,蹬著雙糊滿黃泥的老皮靴上了他的船,心想世子所想所言,皆在他這身打扮上,最好不要自討沒趣。不過,他也不想錯過機會。要知道天家藩王上丘八的船看打水仗,這可是一件稀罕事。若沒有半點收穫,豈不是虧得慌?

他心思一轉,立即把注意力盯在了前面的蜈蚣船上。

朱平槿一吩咐,他便藉著奏對打探蜈蚣船的底細:“世子造的這蜈蚣船倒是厲害!末將曾向義父討教長江水戰之法。義父道,夔門至銅鑼峽江流湍急,又多礁石險灘,遇到強敵,必要佔據上游。先以火船攻之,打亂敵之陣型,再繼之以小船衝擊。一擊之後,立刻分到江岸,然後以江邊埋伏之縴夫將船拉回大營。如此來回衝殺幾次,敵之水師必敗!末將想,既然這蜈蚣船划行迅速,或許不用岸邊縴夫也能逆流回營?”

“這可不好說,”朱平槿搖搖頭,“人力總是有限的。高速划行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能不能自行回營,不能單靠猜測。本世子倒有個辦法測試。舒先生,你來說說?”

“以竹篙、漂木測船速和江水流速,兩者相減,船速大者可逆行;反之則不可。”舒國平正站在朱平槿身邊,聽見世子發問,立即作答。想必這段時間的晚上他被小宮女上了幾節數學課,還是有些收穫的。

“世子爺,舒先生,末將就是個項城軍士出身的粗人,哪裡聽得懂這些?”

“將軍自謙了。”朱平槿搖搖頭表示不信,“天天水上營生的人,這些東西都是常識。於將軍,你也來說說。依你之見,這蜈蚣船有何劣勢?”

“世子讓末將說,末將不敢不說。一來這劃棹(ZHUO,注一)用人太多。一棹二人,加上炮手銃手舵手旗號手和指揮,一船約七十人。這比末將這大船上用人也差不了多少。船小人多,這人就沒法在船上吃喝拉撒睡,每晚都得靠岸找地方停靠,平時不方便,戰時不放心。二來行話說‘一擼三槳’,劃棹費力氣,不如搖櫓輕鬆。您瞧我們的船,有了擼便省了舵,四擼四人對搖也不過十六人。三是棹杆太長,狹窄江面上不方便。打仗時一旦靠幫近戰,棹杆很容易撞斷。一旦撞斷,船便在水面上打橫,水衝哪兒船就到哪兒;四是沒有風帆,……”

於大江的話,實際上就是在說兩件事:一是沒有自持力;二是划槳(棹)推進方式不行。至於船型、火力配備,水軍戰術等,他並未評價。

朱平槿在現場看過劃龍舟、也在電視中看過奧運會划船比賽,還和老婆在商業風景區坐過一搖一晃的搖櫓小船。他所有關於人力推進木船的知識都來自於這些。當他把蜈蚣船的設計拿出來之後,賀桂就提議改成搖櫓船,或者乾脆做成車船,但是他沒有採納。車船太複雜,而搖櫓船慢悠悠的印象他太深刻了。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朱平槿笑道,“於將軍的意見很好,這才是大明水師將領的水平。於將軍可願到護國軍任職,本世子那裡還會造出許多新船,於將軍去了正好指點一二。”

“末將多謝世子美意,末將還是願意在江面上為朝廷打流賊!”

一擊不中,這個結果是朱平槿預料中的。他笑道:“護國軍裡有撫標中營,有天全、董卜土司營,援兵營納入護國軍指揮,前途不會比在官軍裡差。”

遊擊是遊兵營,參將才是援兵營,世子拉攏自己,為什麼不說遊兵營而說援兵營呢?難道是義父投了護國軍?要不然是自己投過去便官升一級?於大江心中翻騰起來。

三個水師營的骨幹全是曾英、李佔春和他自己的家丁,而李佔春和他自己又是曾英的義子。所以曾英在三營中說一不二,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世子單獨招攬他,他立即便拒絕了,原因正在於此。但若曾英決定加入護國軍,不管他和李佔春願不願意,那都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二臺三司發不起餉銀、糧食,他們覺得本世子不差錢,所以都推給了本世子和省裡士紳。”見於大江猶豫,朱平槿微笑著向他解釋,“等這一仗打完,廖撫就會招曾大人、李大人會商此事。不過護國軍雖是義軍名分,可裡面帶兵的將官依舊保留原來的身份。以前是朝廷官員的,以後還是朝廷官員,該拿的俸祿不會少,只會多。二臺三司會向護國軍各營派駐監軍。各營將官也會輪調,互相學習。”

保留命官身份於大江明白;派駐監軍於大江不在乎。不過世子談到輪調,他就有些心虛了。魚兒離了水,便是條死魚,這道理他懂。沒了家丁,這軍隊的指揮權……

朱平槿當然聽不到於大江肚子裡的嘀咕,他還在自說自話:“以後本世子還要開個造船局,打造許多新式戰船。到時本世子就請你義父來指揮,怎麼樣?”

“義父來指揮,那我不是也有機會了?輪調也不怕了!”於大江頓時心中大喜。可沒等他跪下謝恩,前方便傳來一陣海螺號音。

海螺號音,這是前方遇敵的訊號。曾英是福建水師出身,這種號音只有他營中才用。

朱平槿也站了起來,手指前方:“江面曲折處被山丘樹木擋住了,什麼也看不見!”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上桅杆瞭望!”於大江朝身後大喊,“升旗傳令,船隊加速前進!”

粗大的桅杆是數根大竹以粗麻繩結實捆紮而成的。一名肩上套著幾圈繩子的年輕水手聽到將令,連忙把衣服下襬往腰間布帶裡一塞,又把腰帶勒緊了些,這才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抱住桅杆就要往上爬。

“等等!”朱平槿喊道。他離座跳下平臺跑了過去,把望遠鏡別進水手的腰帶裡,然後拍拍那水手的肩膀道:“注意安全,別摔下來!家裡定有人等著你回去!”

“小的……小的知道了!”那水手眼裡湧出一股熱流。他按按腰帶裡的望遠鏡,雙手合住桅杆,兩腳一蹬,如同靈猴一般,噌噌便上了桅頂。顧不得先將自己綁好,水手立即就用一隻空餘的手抓著望遠鏡觀察起來。

“敵船!”

桅頂的水手叫喊到:“敵大船一艘,三百石左右;小船五艘,正與我一艘小船交戰!”

“找死!”

於大江身上的肌肉頓時擰緊了。他正待下令,卻看見朱平槿對他笑笑道:“於將軍,讓蜈蚣船上去試試大炮可好?”

聽見海螺號嗚嗚的低沉鳴響,指揮兩條蜈蚣船的賀桂就知道機會來了。世子在於大江的船上,一定會讓自己出擊。

果然,大船對他們吹響了護國軍的銅號。

進攻!

注一:有支點為棹;無支點為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