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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歲末大戰(五)

當日中午之前,譚思貴第四營的三個連、火銃連和炮兵營已經全部趕到了羅渡外圍,從三面包圍了這個大鎮。敵人沒有出鎮列陣野戰,反而迅速從鎮子外圍撤退,全部龜縮進鎮子裡,依託土牆防守。或許他們已經發現,在鎮外平坦乾燥的農田中與優勢的官軍步騎兵交戰,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老譚,下來就看你的!你準備怎麼打?”靠前指揮的宋振宗高興地吼道。情報說鎮裡的敵人只有一千多。現在三面合圍,一面大江,意味著敵人跑不掉了。

一雙小眼睛在老譚古樹皮般的滄桑老臉上眨了眨:

“團長,這鎮子不小!我四營少了二連,若按世子教材上說的‘一點兩面’戰術原則,三個連分成三個方向進攻,這樣主攻方向的兵力就嫌薄弱了。萬一敵人全力反擊某個連,哪個連也撐不住。團長,末將的想法是:既然外圍有騎兵,敵人根本跑不掉,不如把三個連集中在一起,火銃連也加進去,從一個口子打進去。如果敵人棄鎮而逃那是最好,騎兵可以在鎮外隨便砍腦袋;如果敵人堅守鎮子,我們就一步步前進把他們趕出來!”

聽見老譚的想法,宋振宗先是搖頭,然後是點頭。

他道:“你沒有參加松林山集訓,世子講的戰術課沒有聽。所謂‘一點兩面’戰術原則,不是指三面平分兵力,而是說先要有一個進攻重點。在確保重點的前提下,再實行一面、兩面或者三面包抄,吸引敵人分散兵力,並防止敵人逃跑。具體部署幾面,由敵我兵力對比和地形來確定。面前這個鎮子,你一個點打進去就行,無需多面包抄,所以你的想法是對的,但對世子戰術原則的理解完全錯誤!最近瀘州的軍隊擴編太快,學習放鬆了!你是營長,學習要帶頭!”

“是!團長教訓得是!”譚思貴劈頭蓋臉挨了一通訓斥,卻一點不惱。他的小眼睛又眨了眨道:“團長,能不能從五營給我一個連做預備隊?”

“四營已經加強了一個火銃連,你還嫌少?”

“不是,團長,我擔心情報不準。萬一鎮子裡不止一千……那些教匪可都是亡命之徒,和我們拼起命來,末將擔心傷亡太大。還有火銃連是世子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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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思貴對情報工作的擔心,宋振宗聽得明白。

土暴子突然於年底前離開巴山,向廣安、蓬州和合州進攻,完全出乎於世子和總參意料之外。預計派駐順慶府的各州縣護莊隊大多數沒有到位,而渠縣的護莊隊雖然到位,卻兵力太弱,時間也太晚,導致進駐渠縣城一個排全部戰死。這件事情世子將責任定在了劉名升這位情通局長的頭上,給了他一個撤職察看的處分。

宋振宗趕到合州後,與舒國平和劉名升有過一次交談。劉名升說,他並非疏忽了對土暴子的情報收集,而是已有的情報顯示,土暴子會在明年二月春荒時才出來搶糧,總參也是據此制定的三月反攻計劃。至於為什麼土暴子會提前出動,猜測倒是很多,但沒有一個猜測被充分證實。目前仗已經開打,他也感覺到情報工作確實沒跟上戰爭的需要,所以世子處分他是完全正確的。

在宋振宗這位護商隊元老宿將面前,劉名升的話有點像官話套話,說了一大堆,但具體內容一點沒有。只有舒國平悄悄給老搭檔宋振宗漏了一點訊息:這次劉名升犯錯,主要是他輕信了分管副局長張光培的情報,更不幸的是,他還在報告中給世子拍了胸脯。

連劉名升自己都承認情報工作有問題,負責戰役指揮的宋振宗當然更加小心。此番渠江右岸攻勢,他一直遠遠派出斥候,小心翼翼地整隊前進,防止部隊遭到敵人大隊的突然襲擊。宋振宗非常清楚,在與賀曾柄第一團的增援部隊匯合之前,他手中兵力尚不足三千,無力單獨面對一個大規模的戰役。

譚思貴提出第五營增援的請求,不是譚思貴臨陣畏縮,而是他擔心的是情報有偏差。如果敵人的兵力遠不止一千,而且據城而守,那麼他四個連八百人進攻一個大鎮確實有些吃力。可是,他的請求雖然有道理,宋振宗卻不能答應。原因不是在軍事,而是在政治。

第五營是天全土司步兵營,裡面有高安泰從成都府帶去的兩個連,也有高登泰上任瀘州判官時帶去的護衛一個連。高登泰在瀘州遇險後,高家又派去兩百多人,組建了一個新連和兩個獨立排。後來世子下令全軍整編,賀有義和宋振宗便將這四個連和一個排編成了護商隊第五營,只給高登泰、高安泰兄弟留了一個排作護衛。

在宋振宗到達合州的當晚,世子便給他交了底:天全楊家想出兵兩個騎兵營,與步兵第五營和騎兵第二營共同組成一個土司團,而世子對此並不認同。因此世子命令他這位帶兵官,要想法將第五營在思想教育、戰鬥作風、軍紀遵守、部隊編成、武器配備等各方面,都進行護商隊化。目的就是把他們從一支說漢話的土司兵,轉變成一支真正的護商隊勁旅。世子還告訴他,為了實現這種轉變,世子已經拿出了警衛營一、二兩連與騎兵第二營混編。以後第二營的騎兵也可以與警衛營一樣,承擔護衛任務。

世子思路之縝密,就連賀有義也覺得佩服,宋振宗當不會懷疑。但是他清楚,要把天全土司兵完全融入護商隊並非易事。最令人頭痛的問題,便是土司兵的搶掠習慣。

這些天全土司兵,不是高家的族人便是高家的奴僕。他們的軍餉收入和戰功賞錢,世子與其他部隊一視同仁。但據他瞭解,這些銀錢很大程度上被高家收了去,而普通士卒只能靠戰場劫掠發財。經過反覆整訓,如今土司兵已經能做到不搶老百姓了,但敵人身上的財物照拿不誤。你要制止土司兵,他們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你——敵人的東西為什麼不能拿?

羅渡是一個大鎮,據說在廣安州也是數得上號的富裕鎮子。如果讓土司兵進了城,他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在雅州,土司兵搶得盆滿缽滿,讓雅州百姓現在還恨他們。如果他們在羅渡再來一出,無論是被隨軍的廖大亨看去,還是被廣安州的百姓看去,對於組建後第一次參戰的第三團和團長宋振宗,都是一場政治上的災難!

想到這裡,宋振宗向譚思貴說了實話:

“第五營軍紀不嚴,不能進城!第五營作戰勇猛,本將打算將五營用於廣安城下的野戰,不打算用在城裡。再說本將已將他們派去了獅子山一線,擋住廣安城來的援軍。現在倉促調來,已經來不及了。你要預備隊,可以!這樣,本將先將騎兵二營調到鎮子的南北兩面,把你的兩個連替換下來,再給你一個警衛騎兵連做前衛。你重新部署,在突破點上形成絕對優勢!記住,要充分發揚火炮和火銃的火力,用鐵子來換人命!”

新的進攻部署很快完成。

因為羅渡鎮主要的街市都沿渠江江岸鋪開,南北長,東西窄,所以老譚將進攻方向選在羅渡的西面,即敵人防禦線的腰部。

他的意圖是將敵人吸引到城垣一線,然後利用火力大量殺傷敵人,或使敵人防禦崩潰,或吸引敵人主力於他的當面上,讓世子可以在碼頭上輕鬆登陸。具體部署是:

三個連各以三個排加一個火銃排為第一線,三連在左,一連在中,四連在右。火銃連指揮三個步兵排和一個火銃排,在一連後跟進,充當預備隊。炮兵一連六門炮在右翼,炮兵二連半個連在左翼。警衛營二連以騎馬隊形跟進四連之後,伺機衝殺敵陣。譚思貴的指揮位置在一連右翼。

戰鬥並不是以大炮的轟鳴開始的。

在冬季的寒冷與荒涼中,營部的號手吹響了進攻的號角。營部雙輪鼓車上的大鼓敲出隆隆的節奏,士兵們開始在凍硬的田地裡原地踏步。當看到殷紅的營旗搖動著向前傾斜時,軍官們紛紛下達了前進的命令。八百步兵,兩百多炮兵,還有一百多騎兵,一起向前運動。他們沒有吶喊,沒有喧譁,就這樣沉默著,以整齊的隊形,筆直地向三百步外那道不甚分明的低緩城垣一頭撞去。

……

百餘步外的小土崗上,護國軍名義上的統帥廖大亨騎在馬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第四營開始進攻。而第三團團長宋振宗,則陪在他身邊。

“原來世子練的兵是這樣打仗的!老夫今天總算開了眼!”

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的廖大亨回過神來,笑著對宋振宗道:“老夫自從出仕,便一直跟這兵事打交道。崇禎元年平定奢安之亂,老夫有幸獻策朝堂;去年獻賊入川,老夫更是為邵撫鞍前馬後!川軍、秦軍、豫軍、楚軍和後來入川之黔軍,老夫都曾親眼目睹其戰陣廝殺。無論官兵反賊,都是兵隨其將,往來衝殺!可今日一見世子的兵,老夫才恍然大悟,原來世子將練兵場搬到了戰場上!這哪裡是在打仗?這分明就是在校閱嘛!”

宋振宗對廖大亨恭敬地解說:“廖大人,末將等在校閱場練兵,就是按真實戰場演練的。以練促戰,以戰代練,不斷提高實戰能力,這就是世子對末將等練兵的要求。閱兵時的整齊劃一,與戰場上對士兵的要求是一致的,所以看著自然像閱兵。”

宋振宗解說完,廖大亨卻突然轉變了話題。

“宋將軍,既然你在這裡,那前面誰在指揮?”

“有兩個正營級軍官和三個副營級軍官在前面指揮。步兵是第四營的譚思貴;火銃兵是雙流縣護莊大隊的鄧四維;炮兵是何承峻;騎兵是警衛營蔣魯;第四營副監軍是第一連連長楊捷兼任。按照合成軍作戰協同原則,統一由譚思貴指揮。”

“既然有兩個同級,他們會不會相互掣肘?或是推諉爭功?”

“不會!”宋振宗對廖大亨搖搖頭,“譚思貴是戰場總指揮,他對勝敗負全責。其他的軍官都聽他指揮。戰場抗命者,他可以執行軍法,哪怕是同級軍官。”

“老夫明白了!”廖大亨捻鬚微笑道,“因為步兵是主力,所以其他人都聽主力大將指揮。”

“這可不一定。比如在過橋時,所有人部隊都必須聽糾察指揮。而這糾察很可能就一人,還可能是名小兵。世子管這個指揮原則叫‘任務編組’……”

廖大亨被宋振宗解說弄糊塗了。他捻鬚的勁越來越大,最後竟拔下一根來。可沒等他皺眉,突見幾名騎兵的身影飛快掠過城垣,接著幾聲銃響。前方戰線上的鼓聲立即停了下來。數息之後,一陣驚天動地的叫喊,低矮的城垣彷彿突然長高了一截。

“譚思貴說的對!鎮裡白蓮教匪絕對不止一千人!”宋振宗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