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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歲末大戰(十五)

廣安城南,大戰正酣。

土暴子是居高臨下,以多打少;官軍是拼死抵抗,死中求活。一刀一槍來往中,無數的生命在流失,無數的家庭在破碎。人人都把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寄託在對方的死亡上。短短半個時辰,雙方的屍體就鋪滿了興國寺前的山坡。冒著熱氣的鮮血將冰凍的土地潤溼,又順著山坡流淌,匯聚到低窪處,形成一個個血坑、一條條血溪。

在苦熬了半個時辰後,久戰疲憊的官軍終於崩潰了。

先是左翼承受不住壓力往後退,繼而陣腳大亂,陣型解體;然後剛剛退下來的右翼,被左翼的撤退一帶,也隨即跟著解體。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真是一點不假。

戰場人踐馬蹋,一片混亂。官軍扔掉了旗幟兵器,甩掉了鎧甲頭盔,沒命似的往後跑,直向他們的大營逃去。土暴子嚎叫著在後面追趕,追上一個砍死一個。喊殺聲和慘叫聲,像催命小鬼的獰笑,如影隨行地跟著逃跑的腳步。人人失魂落魄,個個氣喘吁吁,沒有人願意浪費寶貴的逃命時間,回頭看上一眼,瞧一瞧他們的主將在哪兒!

趙 榮貴在哪兒?他和家丁被土暴子纏住了。

當土暴子大隊衝出來時,趙 榮貴發現西面一股賊騎試圖偷營,便果斷地親率中軍騎兵進行攔截。賊騎久居山林,戰馬量少質低,訓練更是差勁。兩軍騎兵衝撞在一起,人數更少的官軍騎兵逐漸佔了上風。可當趙 榮貴將賊騎殺散逐出戰場後,卻發現自己的步兵大隊已經崩潰了。

趙 榮貴這時並未逃跑。他毫不猶豫,立即率家丁返身殺回去,希望制止士兵們的潰逃。可在萬人以上規模的戰場上,人馬不滿百的騎兵絕望衝殺,不過揚湯止沸而已。

趙 榮貴的個人英勇,非但未能制止住士卒的潰逃,反而把自己陷了進去。

……

官軍崩潰的大場面,一點不拉落到了站在興國寺寶塔上的蔣成仁眼裡。想不到自己接了搖天動殘破的大旗,竟然還能絕處逢生。自從出了巴山,戰渠縣、進廣安,兩番大戰,皆是所向披靡。如今勝利在望,興奮之餘的蔣成仁突然真切地感覺到,以前輔佐姚玉川全是白費功夫。看來自己才是劉備!有了劉玄德,就有諸葛亮。那孔明先生是誰呢?白無常!蔣成仁立即想到了還在與王府兵對峙的白兄弟。現在白兄弟的計策已經十成其九,就差最後一環了。如果兩條裝滿火藥和火油的船炸斷燒爛了官軍連線南北兩岸營壘的浮橋,那麼官軍逃生的最後希望就破滅了。

眼見官兵滿山遍野地跑回來,高榮宣指揮著他的天全土司騎兵保持著嚴整的橫隊,屏護在邢雲澤部的一千步兵之前,以免步隊陣型被亂兵衝散。

他並不打算離開營壘多遠。因為官軍大敗已成事實,毫無挽回餘地。他當前的任務就是收容掩護這幫殘兵敗將。過分前出,只會把自己撘進去。

當然,高榮宣並不願意只當一個收容隊的角色,他要反擊,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反擊。

……

趙營的殘兵敗將噴著白氣湧入大營,並沒有停腳。這幫老兵油子都知道,只要仍身在西溪河左岸,就沒有到達安全的地帶。他們繼續向前跑,推攘著朝河岸邊的浮橋奔去,直至一頭撞上滿臉肅殺之氣的巡撫廖大人。

廖大亨讓人把趙 榮貴帥帳中的椅子搬出來,放在了浮橋橋頭。他頭戴烏紗,身著官袍,穩穩端坐於上,兩邊是嚴陣以待的一連警衛騎兵。廖大亨就像一座門栓,生生閘斷了潰兵過河逃命的去路。

當潰兵們衝到橋頭時,眼前一幕讓他們驚懼,讓他們惶恐。他們終於想起了自己身份是一名士兵,終於想起了自己還身處戰場,終於想起了軍法對臨陣脫逃的唯一懲處方式,那就是當眾斬首。於是他們只好放慢腳步,看看眼前的巡撫大人有何動作。

“全體蹲下!”李明史用丈二騎槍指著那些畏縮不前的逃兵,大吼道:“巡撫大人有令,膽敢過橋者,立斬不饒!”

警衛一連的全體士兵將營長的命令以集體大吼的形式放大百倍。

隨著第一個潰兵老實坐下,一場可怕的潰逃終於結束了。

這時,倒黴的趙 榮貴還在土暴子的包圍圈裡拼命衝殺。可他殺散了東邊,西邊又圍了上來。

隨著時間的流失,趙 榮貴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而敵人卻越來越多。只要有人落馬,立即就會被土暴子的潮水所淹沒。

趙 榮貴感覺到手中的大刀越來越沉,胯下的戰馬越來越慢,身上的創口越來越多。他怒吼著,像一頭被激怒的受傷雄獅,拼盡最後的力氣用渡口方向衝去。

……

騎兵相對於步兵,除了有戰場機動性的優勢,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對士兵體力的節省。

騎二營營長高榮宣冷靜地等待著機會,等待著追兵把體力耗盡。

輕騎兵不是重騎兵,沒有鐵甲和馬鎧,一般不用於對敵陣的直接衝殺。但軍學一門之所以為藝術而非科學,那就是他的不循常規。在追兵精疲力竭之時,策馬狂衝的輕騎兵一樣可以橫掃敵陣。

追兵漸近。

高榮宣高高抬起手臂,大聲下令:“全體都有!刀出鞘!”

眼見土暴子的追兵已經進到了兩百步內。高榮宣把手往下一壓,眼尖的號手沒有絲毫猶豫,立即高揚銅號,吹響了衝鋒號。

高榮宣把藏刀搭在肩頭,開始控馬小跑起來。騎二營一連的土司兵們列成稀疏的兩排橫隊,跟著他們的長官,控制著馬匹的速度和衝鋒的節奏。

等到大約五十步,高榮宣開始用刀背猛抽馬匹。吃痛的戰馬在本能的驅使下,開始奮蹄狂奔,把一切擋它道路的物體撞開,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人。

高榮宣沒有大砍大殺,他只是用手輕輕一揮,鋒利的藏刀便藉著馬速,連續劃破了幾名土暴子的肩背、脖頸或者手腳。他相信在這隆冬的臘月,以土暴子的醫療條件,這幾個受傷的土暴子不可能活得了多久。就算他們能掙扎回城,依然還是死亡的宿命。

兩排飛奔的騎兵,像一道貼地飛行的旋風,刮過了平緩的丘陵。精疲力竭的土暴子們被打的措手不及,轉眼間就從興高采烈的追擊者變成了鬼哭狼嚎的被追擊者。只是這次的追擊者,不是兩條腿的步兵,而是四條腿的騎兵!

騎兵迅速衝出去一裡,高榮宣向後高舉手掌,輕輕勒住了戰馬。

戰馬也是生命,它們也知道疲憊。如果戰場上不能控制好衝擊節奏,讓戰馬一味狂奔,那麼馬匹很可能會脫力死亡。一旦遭到對方騎兵的反衝擊,轉眼間就會變成大敗。掩護任務已經完成了,高榮宣下令,原地整隊休息。

“前面還有人在廝殺!”有士兵提醒高榮宣。

高榮宣抬頭望去,就在騎兵整隊之處的前方大約百餘步的距離,一兩百土暴子正在圍攻一群人,喊殺聲清晰可聞。

“不用著急。先把馬兒休息好。”高榮宣擺擺手,眼睛卻一直盯著那群人。眼見一名身著鐵甲的將軍躍馬衝出包圍,這時他的馬匹卻前腳一軟,將那名將軍從馬頭上甩了出去。

高榮宣笑讚道:“想不到官軍中也有能打的!走,兒郎們,我們再衝殺一回!”

……

冬季水少,西溪河面並不寬,也就二十來丈。

賀桂的兩條蜈蚣船並排靠在一起,繫泊浮橋,頭朝西邊,中間兩排大槳高高斜指,船頭的七斤大炮則指著上游方向。

譚思貴正站在浮橋邊上,揮手指揮第四營的士兵快速透過搖搖晃晃的浮橋。許多士兵因為偏頭看了眼那長像奇特的蜈蚣船,就被一貫好脾氣的營長大聲斥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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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難怪譚思貴心急。現在廖撫和警衛一連僅以巡撫官威和百餘兵力控制著兩三千敗兵。如果那些敗兵營嘯甚至譁變,後果將不堪設想。只有儘快接防西溪河北岸大營,控制住局面,然後按照世子的交代將那些殘兵敗將有秩序地轉移到羅渡,這樣才能將趙營留精汰粗,納入護國軍的體系。

要渡河的譚思貴心急,奉命保橋的賀桂更心急。剛才有快馬通報,一條敵人的火船拒絕投降,正向浮橋撞來。世子給他下的任務死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截住敵人的火船。

可是怎麼截?蜈蚣船在下游,火船在上游,中間隔著劃不過去的浮橋。

沒辦法,只有派人下水了!賀桂咬咬牙,徵集了五名水性好的志願者,每人一塊木板,兩個點燃的陶瓷火罐。敢死隊的任務,就是下水游過去,見到敵人火船過來,便把火罐砸到敵船上。他告訴志願者們,敵船上有大量的火油和火藥,扔上去了便要馬上離開。一旦慢了,那就是同歸於盡!

蜈蚣一號戰船的舵把頭張誠是敢死隊的臨時隊長,人稱王哈兒的王進寶和舵手李大娃都是這次行動的志願者。

他們肋下夾著一塊舵杆限位板,手裡抓著一個火罐。火罐是陶瓷做的,上面有蓋,外面用很厚的棉花和棉布裹著,免得燙手。他們蹲在離橋一里的岸邊,盯著靠左岸行駛的敵人火船。等到敵船到了百步之外,張誠大吼一聲:“上!”

隨著這聲軍令,志願者身後的士兵迅速揭下了他們身上蓋的兩件棉襖,五個人赤條條地衝進了冰涼刺骨的河水中。

……

趙 榮貴孤身一人面對圍過來的土暴子,身上的鎧甲上粘滿了自己和敵人的鮮血。他已經失掉了所有的家丁和士兵,也失掉了戰馬和頭盔。他雙目充血,步履踉蹌。環顧一週,周圍全是正在大聲嘲笑他的土暴子。趙 榮貴痛苦地咳出一口血痰,艱難地將刀舉起,刀面一橫,便要向自己的脖頸抹去。

就在此時,他面前的土暴子突然炸了群。接著一排利箭尖嘯而至,把他周圍的十幾個土暴子全部釘死。他自己胸前也中了一箭,好在他有鐵甲護身,這一箭也不過是再添一道傷口罷了。

趙 榮貴搖晃著,努力保持身體的平衡。在他最終倒下去時,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在爆炸聲中,一名身著護商隊紅甲,耳朵上吊了支大金環的騎手呼嘯而過。

這聲爆炸、這身紅甲、這支金環,模糊地殘留在趙 榮貴的大腦中,成了他此刻最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