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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保寧之變(二)

在歲末大戰開始前,朱平槿曾問方略於廖大亨等人。

廖大亨建議對土暴子實施“驅離餓斃”之策,把土賊困在巴山裡慢慢消化。程翔鳳也建議,實施“金角銀邊”之策,以合州為頂點,以渠江、嘉陵江為兩邊,先守後攻。

然而兩人之策,都暗含背靠後方基地重慶的意思。如果護國軍在前方打仗,重慶士紳在背後搗亂,後果不堪設想。這時,錢維瀚主動跳出來,獻計“釜底抽薪”,即將駐守重慶的趙 榮貴、丁顯爵部調離重慶,驅趕到戰場,一舉敲掉重慶士紳之所峙。

朱平槿從善如流,廖大亨包藏禍心,錢維瀚的“釜底抽薪”之計策實施了。

可以說,朱平槿能夠將一個營的微薄兵力塞進重慶,從而掌握博弈的主動,錢維翰這個“釜底抽薪”之計功不可沒。

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快。趙、丁兩人出兵,結局迥異。

丁顯爵與馮、蔡部相知相攜,在達州戰場上大顯身手。而趙 榮貴被護國軍在羅渡的勝利所迷惑,慘敗於廣安城南。如果不是朱平槿在最後關頭拉他一把,他已經身首異處。

趙 榮貴在廣安的失敗,使“釜底抽薪”變成了“借刀殺人”,這是錢維翰在最初獻計時未曾想到的。可結果如此完美,而且世子當眾肯定,那就是把這份功勞算在了他的身上。

錢維翰心中先是一熱,然後又是一涼。熱的是現在有了功勞,將來便有回報;涼的是,從此這個陷害王行儉和趙 榮貴的黑鍋就由他來背了。如果哪天世子事敗,這筆帳就要算到他的頭上!

想清楚了這層厲害關係,錢維翰頓時明白,眼前這位年輕驕子,既是在拉攏他,也是在提醒他:以前你做的事,我可都還記得!

想清楚了這層厲害關係,錢維翰頓時離開椅子,對著上頭的朱平槿就來了個以頭搶地:

“臣萬死不敢欺瞞世子!廖撫身為朝廷大員,皇恩澤厚,是故總還有些首尾兩端!前些日他收到了姻兄劉先生之信。劉先生勸他,世子身份貴重,又深得萬民擁戴,若不早早稱臣,將來必為君上所棄,亦必為小人所欺!

劉先生還道,天下事已然明了,朝廷、流賊、韃子、藩王,四者必有其一而有天下。

降虜,異族奴才也!辱沒祖宗,天下恥之,無疑乃下下之選;

降賊,清史貳臣也!遺臣不齒,新朝不容,是為中下之選;

為朝廷盡忠,為天子守節,忠臣志士,流芳百世,惜之身家不保,抱負成空。僅中上之選;

唯有跟著世子,既能全大明臣節,亦可一展抱負。遠如漢之蕭張、唐之房杜,近如英、成兩國公(注一)。流名萬世,光耀祖宗。將來天下大定,進不失王候公卿;退不失良田萬頃。何等悠哉遊哉!”

“劉先生見識非凡!那廖公如何回答?本世子以為他還在觀望,等待那座中原大城的訊息!”

“廖公確實猶豫。不過臣以為,以廖公之位,這也屬正常!畢竟藩王領兵,當今天下也就只有世子一位!”

呵呵!朱平槿終於笑出聲來。

朱平槿第一次與這錢維翰較量,還是在進軍永興場的路上。三個人坐著一根田坎,就這樣完成了藩府的初步勾結。當日,朱平槿在江口之戰中,用親人的呼喚吼垮了牛角寨的土匪,完成了他回到成都府後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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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公決心難下,本世子知道。不過依本世子所見,留給廖公思考的時間不多了。四川早晚要完成一元化統治。如今這般藩府分治之勢,勢難長久。早動早主動,晚動便被動!”

什麼是“一元化統治”,什麼是“主動”和“被動”,錢維翰不是很明白,但是能大致猜出意思,知道上頭的少年在敲打他。他決定稍後便向程翔鳳請教,請程主任幫助他充分理解世子的意圖。於是他再拜道:“臣一定不負世子所託,儘快請廖撫明示態度!”

“好!還有那篇文章,錢先生要督促廖撫儘快寫出來!

太祖高皇帝治亂世,講究重典懲貪;獻王治蜀,講究仁義教化,這本來是一件事情的兩個方面。可總有些不良文人,肆意斷章取義,歪曲汙衊!民間甚至有造謠誹謗太祖高皇帝之文,說什麼太祖賜蒸鵝,害死中山王(注二)。簡直是無稽之談,孰可忍孰不可忍!

這篇文章發表在復興報上,不僅可以正本清源,應對當前蜀中猶豫觀望之人;還可以對那些汙衊祖宗、造謠生事之徒一個嚴厲警告:若再不收手,文字大獄將興也!

因此,這是一篇大文章!

要認真寫!

要寫好,還要寫透!

廖公事繁,理著一省軍事,錢先生為廖撫幕僚,還請多多用心,替廖公分些擔子!如果錢先生為難,不妨與程先生、孫先生一起商量著辦!”

世子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錢維翰自然只能唯唯稱是。軍隊從廣安城中搜出來不少妖人反書,聽程先生說,這些日子世子其將其盡數過目,極為震怒。廖大亨遲遲不肯對世子稱臣,世子正好借題發揮。

“現在來說眼前的急事,錢先生有什麼感覺,儘管道來!”朱平槿換了一張笑臉道。

“臣感覺之一,乃是世子掌控全川之機會來了;這感覺之二,是王朝陽不是真反!”

……

不管王朝陽是真反還是假反,既然造反,那就一定要動兵圍剿的。否則帶兵官說反就反,軍隊沒有成為殺敵保民的利刃,反而成了懷中冒煙的炸彈,那還了得!

現在保寧府周圍,護國軍的兵力有儀隴縣王省吾一個護莊大隊、新政壩許守財一個護莊大隊,這兩個大隊都是滿員大隊。儀隴縣大隊還是四個中隊加兩個中隊的超編大隊。南部縣以西有王大牛的潼川護莊隊兩個中隊,保寧府江對岸的賀家莊丁數百。總兵力就超過了兩千。

當然,這些兵力還要防守地方,不可能全部參與圍剿,能抽出來的機動兵力最多只有一千二。

如果從廣安附近調兵一千多增援,既不會影響正在按部就班進行的整編改造計劃,又不會影響對土暴子的作戰準備,對王逆朝陽的兵力對比也能取得一比一點五的優勢。

這就是總參匆忙制定的軍事應對計劃。總參還認為,保寧有變,在漁溪附近的張奏凱和儀隴以北的賈登聯得知訊息,不可能坐視自己後路被截斷,一定會抽兵反擊。那樣一來,官軍與護國軍的兵力優勢更大。

有了錢維翰的分析和總參的軍事應對方案,感覺保寧問題不大的朱平槿點頭認可,但是下令對非參戰部隊嚴密封鎖消息,以免已經招安的劉維明部和投降的土暴子、廣安教匪騷動。

兵貴神速。朱平槿在得到訊息的第二天即秘密率軍向順慶府急進。

跟隨朱平槿出征的部隊,有警衛營;第一營一連、第十營第二連、第五營第四連共三個步兵連;董卜第三騎兵營;炮兵一營一連;輜重一連和新建的一個工兵排。

卸任了桃花護莊隊訓練差事的馮如豹整日裡閒來無事磨皮擦癢,朱平槿便把他一併帶上,讓他指揮步兵。剛剛接任第四團團長的賀仇寇率領第八營第一連直接由渠縣出發。第四團副團長魯印昌免兼第八營營長職務,代理團長職務。魯印昌、羅景雲率第四團團部移駐三匯鎮。魯印昌的遺職由第八營副營長曹勳接任。

第一營一連是護國軍資格最老的連隊之一;第十營第二連是在廣門鋪打了敗仗新近重組的連隊;第八營第一連以前是正經的官軍;第五營第四連是個天全土司連,又是個新近完成整編裝備的火銃連,整編後漢、土兵各半。步騎炮緇各部隊共計一千五百多人,可以組成一個步騎炮比例較理想的加強營級戰鬥隊。

這次出征,後勤部隊只帶了一個連,攜帶炮兵彈藥以及少量的食品。因為直到新政壩,沿途都有王莊存在。部隊依靠自己攜帶的糧食乾糧,足以走到新政壩而不需要額外補給。這就是內線作戰的好處。

總參規劃的行軍路線,是先走廣安經嶽池到順慶府的大路。這條路大約有兩百裡,西渡嘉陵江,正常行軍速度步兵需要四天時間。

在順慶府與賀仇寇會和以後,延順慶到保寧的陸路前進,到達賀家莊還有兩百餘里,又要走四天。

兩個四天,便是八天。

朱平槿擔心賀家莊的安危,也憂心保寧府的狀況,便決定甩開步炮兵,自己率騎兵先行。這樣,到達賀家莊的時間至少節約五天。步炮兵留給賀仇寇和馮如豹統帶。身心遭受重創的四川巡撫廖大亨,預計將在廣安休息兩日,然後趕上步炮兵一同行軍。

經嶽池到順慶府的大路需要穿越金城山脈。在金城山脈的南麓,行軍途中的護國軍碰見了許多從大山裡出來的難民。

三三兩兩的難民迎著毛毛小雨,踏著泥濘,挑著擔子,揹著籮筐,扶老攜幼。在寒冷的山間躲藏了兩個多月,許多難民的氣色竟比朱平槿預料的好。程翔鳳駐馬叫住幾位老者詢問,才知道金城山中有名的金紫觀收留了許多難民。如今重返家園,心情豈能不好!

騎兵繞過一個小山坳,朱平槿卻意外碰見了在山路邊迎候的賀曾柄。

他正在指揮部隊對黑虎混天星的搜尋清剿,怎會丟下差事帶著護兵跑到這裡來?

……

賀曾柄與朱平槿並轡而行。賀曾柄滿臉凝重,朱平槿面如古井。

“世子,臣並不擔心賀家莊。老爺過去以軍法治莊,是故莊內軍械齊備,莊丁人人會武。如今賀家莊加上周邊莊子,人口已近五千,留在莊裡的人湊個五百戰兵還是行的。若是叛軍真的打來,男女老幼一起上陣,依託莊牆和白塔山上的堡壘,守住一個月沒有問題。臣唯所慮者,是這王朝陽為亂兵裹挾,壞了一世英名!”

朱平槿眼角一跳:“哦?賀將軍是說這王朝陽不是真反?”

“王朝陽此人頗為忠義!百頃壩一仗,王朝陽滿身箭簇最後突出重圍。後來臣將侯總兵與老爺的屍身尋回,王朝陽痛哭失聲,數日不進水米。臣……”

賀曾柄這個冷麵人說到這裡,臉上有些動情:

“臣很難想象王朝陽會謀反!他對朝廷怨恨極深不假,可昔日川軍宿將,誰人不怨恨朝廷?

侯總兵天啟六年代李維新為四川總兵官,討奢安、攻貴州,鎮永寧,身經百餘戰。崇禎二年,貴州總兵許成名大敗於赤水衛,是侯總兵督兵奮勇逆襲,力挽狂瀾,創西南奇捷。

然此後那些文臣相互攻訐,皇帝偏聽偏信,賞格不行!

百頃壩中伏,乃是文臣不知兵,胡亂排程之過,豈能諉過於侯總兵?侯總兵奮戰身死,朝廷不僅不撫卹,反而盡奪侯總兵官職!老爺……還有侯天錫、王朝陽一般將領……若不是想著這大明天下……當時便要反了!”

賀曾柄說著說著眼眶慢慢變紅。陳年舊事觸動了這位錚錚鐵漢內心最隱秘的傷痛。

“王朝陽為何當年不反,為何現在才反?這也是本世子困惑之處!故而本世子令你二弟領兵。戰陣之上,見了多年故交,有什麼苦衷,都可以講出來嘛!”

賀曾柄突然翻身下馬,就在山間坑窪不平的泥濘道路上給朱平槿跪倒。

“臣斗膽,請世子留王朝陽一命!”

“賀將軍不僅想留王朝陽一命,還擔心侯天錫及侯氏一族捲入謀反,絕了侯良柱一脈!”

“世子洞察人心,臣確有此意!臣非以私情壞國事,實在是……世子,朝廷待侯總兵和死去將士們不公呀!”

賀曾柄一位堂堂七尺男兒,一個身經百戰將軍,當道跪地痛哭起來。

朱平槿沉默半響,終於從馬上下來。他扶起賀曾柄道:

“路是人走的,每人選擇的路都不同。若是王朝陽迷途知返,本世子可以法外開恩。逼反王劉維明尚且可以不殺,況乎一員戰功卓著的老將!

可若他執迷不悟,以私怨而損公義,本世子也只好以其人頭來正國法了!

至於侯總兵及諸戰死將士之冤案,本世子有意令四川二臺三司重審此案,查明事實真相。然後上奏朝廷,為其平反昭雪,以慰殉節忠烈在天之靈!”

“臣代老爺、少爺及死去的弟兄們,叩謝世子大恩大德!”

注一:英國公張輔(戰死)、成國公朱能,皆靖難功臣。

注二:中山王徐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