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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四品大員(二)

廖大亨出現在朱平槿床前時,這位四川巡撫已經知道了朱平槿的傷情。若非張維提前告知,恐怕他要將朱平槿的被子掀了,扒下朱平槿的褲子,認真檢視一番傷勢。

廖大亨的打扮更讓朱平槿吃了一驚:

一襲護國軍的灰色長大對襟棉襖棉褲,一頂官軍的八瓣盔,腰間栓一根護國軍的鞓帶,完全是一副護國老軍的模樣。

“廖公何來速也?”朱平槿笑問。

“老夫心急如焚,豈敢耽擱片刻?倒是世子要保重身體才是,莫要太操勞了!若是傷了國本,老夫……”廖大亨說著竟然嗚嗚哭出聲來。

當真是哭天哭地哭雞 巴!朱平槿心中戲虐。雞 巴便是國祚,胯間便是國本,這就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廖公來了正好,看看最新軍報。”朱平槿打斷廖大亨表忠心,示意張維端根圓凳來。

“保寧府是奪回來了,可本世子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是否分析有誤,還需廖撫仔細參詳一番!”

廖大亨伸手拿過軍報看了,道:“世子所言極是!蒼溪距離閬中城僅有五十裡,近在咫尺。陶永祚倒是打過仗的老將,可蒼溪沒有多少兵力防守。若是許紹勳(XUN)和陶永祚提前在城裡徵集民壯,足可守住三天!”

許紹勳是蒼溪知縣,而陶永祚是保寧千戶所的署理百戶。

“蒼溪昨、前日已經守了兩天。塘報上說,先是城門被叛軍燒了,可是又被城裡用大木堵住。陶永祚從城頭上不知扔下了些什麼東西,把王朝陽的盾車燒了精光。”

說起蒼溪保衛戰的勝利,朱平槿便露出一絲微笑。

“許紹勳沒有跑,陶永祚能打仗,王朝陽沒想到在蒼溪會踢上鐵板!今日王大牛和王省吾的八個縣中隊共一千二百援軍全部趕到蒼溪城下。堅城在前,援軍在後,王朝陽不可能再攻城了。

他必須立即做出選擇:要麼西逃昭化,要麼與我軍決戰。不過,我軍可不會傻乎乎與他決戰。縣中隊缺乏訓練,裝備也不齊全,任務只是牽制王朝陽,要決戰自然要等賀仇寇率步騎炮輜大隊到達。”

“王朝陽久經戰陣,不會不明白已至絕地。他要麼與百丈關的侯天錫……”

“那可是謀反族誅之罪。侯氏一族不會與王朝陽搞在一起。”

朱平槿打斷廖大亨的分析,道出了侯氏一族的選擇:“賀家已對其曉以利害!若不出本世子所料,侯天錫很快就會領兵南下,對叛軍進行南北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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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陽既不能去廣元,那他只能逃向昭化。昭化是其老巢,城中眷屬不少。縣令去年為獻賊所弒,叛軍一去,昭化必下。”

廖大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閃爍,好像背後藏有深意。

難道錢維翰已經在路上與他的東翁溝通過了?

錢維翰在朱平槿出發前出的主意,便是驅虎吞狼之計。利用王朝陽兵變事件,把川北老總兵甘良成拉下馬,換上一樣能打仗,但是資歷更淺、更聽話的副將劉鎮藩,順便佔領廣元等川北三鎮。可是程翔鳳其他都支援,唯獨反對劉鎮藩上位。其理由,竟是劉鎮藩的名字與朱平槿的位號相沖!

朱平槿索性揭開謎底。

“廖公之意,是讓王朝陽佔領昭化?”

“正是!”

廖大亨用低沉的聲音回答,“三國志中有言:先主(劉備)北到葭萌,未及討(張)魯,厚樹恩德,已收眾心。又言:此城兩江匯合,繞城東去;金牛古道,穿城而過;劍門雄關,巍峨傍立;桔柏古渡,扼江拒守。由此可見,昭化雖是彈丸小城,卻有金湯之固……”

昭化古城是旅遊名勝,朱平槿和老婆曾自駕遊,對那裡並不陌生。

昭化城即為三國裡的葭萌關(JIAMENG),是個很小的城,橫豎只有幾條街。此城地處嘉陵江與重要支流白龍江的交匯處,控制著嘉陵江的桔柏渡,又正好位於廣元和劍門關兩處要隘的中心,腳程均為六十到七十裡,可以說是川北防禦的基點之一。從劍門關向南走七八十裡難行的山路,便是天險雄城劍州(注一)。

廖大亨把昭化讓給王朝陽,分明是為護國軍北上提供理由。

廣元三鎮的經濟並不發達,糧食只能勉強自給。一遇秦軍大規模入川助剿,便要千辛萬苦地為其籌集糧食。要麼經過嘉陵江向上游調糧,要麼讓漢中支援。

但是廣元三鎮的經濟價值不大,政治和軍事的價值卻極大。

因為從政治上講,拿下了廣元三鎮,就意味著北至廣元、東至夔門、南至雅州的四川漢地全境,基本被朱平槿統一了。蜀地所剩的,僅有敘州府、邛眉、行都司、龍安府、馬湖府、松潘衛等漢夷雜處的偏遠地區。從軍事上講,拿下了廣元三鎮,就意味這朱平槿可以兵出四川,沿著嘉陵江和白龍江兩條河谷棧道劍指陝西的漢中和隴南。

廖大亨要做什麼?

難道今日他便要棄燕臣蜀?

自己又該如何抉擇,為了統一四川而不惜糜爛川北三鎮?

……

“廖公老於戎事,判斷精準。”

朱平槿半閉雙眼,好似說話漫不經心。

“只是從蒼溪到昭化,要經過劍門天險。劍門一失,護國軍難免滯留關下,這樣昭化百姓便免不了一場兵劫。要讓龍文光和劉鎮藩從廣元出兵,先敵佔領昭化和劍門。我王莊從梓潼出兵,佔領劍州。如此一來,王朝陽前後失據,困在劍門蜀道上,唯有投降歸順一途。”

廖大亨讓王朝陽進昭化的設想被朱平槿否決了,但他並不為杵。他看了眼朱平槿的臉色,終於下定了決心:

“世子所言極是!老夫還有一要事奏報:前日中午出發前,老夫已用王命旗牌檄傳敘州衛和行都司五衛八所漢土諸衛軍,以平息川北兵變為由,調漢土衛兵兩萬入援川北!”

廖大亨聲音平靜,卻像驚雷一般在朱平槿耳邊炸響,讓他的眼皮猛地跳動一下。

敘州衛迭次抽調,已經沒剩多少兵了。若調兵兩萬,至少有一萬八都是行都司五衛八所六十二堡的!

四川行都司是洪武年間前元土司月魯帖木兒叛亂後實行軍管留下的痕跡,駐軍清冊上共計員額五萬多。都指揮僉事、都指揮和千戶軍官有流有世,民族有漢有番,並無一定之規(注二)。

但額軍五萬,並不一定真有五萬。廖大亨調了這一萬八,行都司也不會剩下多少兵了。再說,建昌土官安氏(注三)去後,行都司對大涼山地區的掌控力已經大幅下降。廖大亨借保寧兵變如此大動干戈,助我掌控全川,就不惜將大涼山帶入動亂?

大涼山烏絲河地區,即便進入二十一世紀,還有彝族聚眾搶劫,成為旅人司機的畏途。難道這時就太平了(注四)?新任建昌兵備道劉士鬥未及到任,就奏疏朱平槿,請求給他派出“一員大將”,他要在建昌練精兵“十萬”。劉士鬥的奏疏一上,劉之勃也為劉士鬥的胡鬧搖旗吶喊。

朱平槿對他二人的文人氣發作只能報以裝聾作啞。精兵十萬,做夢呢!

那裡還處於刀耕火種的奴隸制社會生產力階段。真的練出十萬人,又會餓死多少?

寢室內陷入了沉寂。少頃,朱平槿睜開了雙眼,淡淡問道:“這兩萬漢土衛兵難道又是本世子助餉?”

當然,朱平槿問的不是餉,問的是軍隊的指揮權。

“世子為蜀地國主,蜀地文武,皆為世子之臣。”廖大亨正色糾正朱平槿道:“臣食君祿,天經地義!”

“廖公借錢,有借無還。”朱平槿微笑著諷刺廖大亨。不過他還是迅速恢復了一名君主應有的儀態:“還請問廖公:調來的兵,廖公打算如何使用?”

“建昌諸衛去成都府數千裡,調兵不會一朝一夕到來。”廖大亨很有信心地回答:“老夫請世子派出一員大將在嘉定、雅州練兵,練成即編入護國軍。如此一來,一年間蜀地可得精兵兩萬!”

又是精兵若干!

事關川南安寧,朱平槿不得不提醒廖大亨:“行都司蠻夷雜處,少了鎮兵可不行。否則動亂一起,精兵兩萬練不成,還倒要動用精兵兩萬彈壓。廖撫檄傳行都司,想必已經做好安排,足以保證川滇一路之安寧。”

四川官府大員中,若論對少數民族的瞭解,恐怕沒有人超過雲南人廖大亨。朱平槿一提醒,廖大亨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本來想為自己的投靠獻上一份大禮,結果對方並不買賬!

為什麼不買賬?

因為對方的心思之大,超出了他的預期!

對方要的不是這兩萬漢土衛兵,而是蜀地的安穩平和,是進取天下的基地。

“臣孟浪了!”

廖大亨起身欲跪,卻被朱平槿用手勢壓住。四川的軍政必須加快統一,王朝陽兵變,已經證明目前藩撫分離的二元指揮體系不能適應天下大變的需要。

廖大亨調兵之舉措或許有些孟浪,但他的出發點是好的,朱平槿必須予以適當回報。或許數月之後,朱平槿得意忘形的新年講話就會在北京攪起一場政治風波。那時,朱平槿需要廖大亨的堅定支援。

廖大亨是手握兵權的四川巡撫,不解開他的心結,將是朱平槿未來發展最大的危險。

因此,朱平槿先決定暫時拋開心中的隱隱不安,藉此機會與廖大亨攤牌。

“廖公,亂世之能臣也!只是時常被‘利’字攪亂心神!”

朱平槿的語言突如其來,猶如一把長矛直插廖大亨的心靈深處。

“兵者,詭道也,戰陣之上用計耍奸本是常事。然治國理民,不同於用兵,凡事當正大光明!本世子為太祖遺脈,他年若天命在身,自有百官萬民擁戴。屆時豪傑景從、諸公勸進,正位大寶,那便是上合天意、下孚民望;廖公鞍前馬後、為國操勞,拯社稷、救萬民之功績,足配祀宗廟,澤被子孫,又何須多慮哉!”

朱平槿聲音不大,語氣卻異常嚴厲。當他說出這番話時,廖大亨已經屁股離開板凳,跪在了地上。只是他的頭埋得很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朱平槿的聲音越來越重。

“京師那個汙泥醬缸,出來的官有幾個身上是乾淨的?就算劉之勃這位有名的清官,許多事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這是他的錯嗎?是!也不是!他身為巡按御史,職責便是反腐肅貪。他沒有做到,這便是過!”

“但我們設身處地為他想想,他想反腐肅貪,他能做到嗎?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皇帝身邊的皇親國戚、文武重臣哪個不貪?嘉定伯、田弘遇、成國公(注五)、薛國觀、周延儒、王德化,個個貪名在外,概莫例外!官場如此、世風如此,他又為之奈何?故本世子用官,只好高薪 養廉,並與羅姑娘一起,為百官以身作則!”

“廖公廉雖不如劉按,然才能倍之!”

既然話已經說開,朱平槿也不打算保留了。

“國家用人之際,正需廖公這等人才。廖公欲得俸祿多少,本世子只要拿的出來,無不應允!月俸八十七石如何?若廖公嫌少,不妨與本世子明言,本世子可另撥莊田或股份養廉!”

月俸八十七石是大明朝的法定最高工資等級,是只有三公、宗人令、左右宗正、左右都督、左右宗人及國公等正一品官員才能享受的待遇。朱平槿提到月俸八十七石,並不是單純在講工資待遇,而是在說政治地位。廖大亨若這點都不懂,他就不配當朱平槿身邊的的第一重臣。

可是朱平槿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效忠。

廖大亨突然抬起頭來,淚光拂面的臉上兇狠異常。

“世子看輕臣了!臣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治國平天下,萬民擁戴,青史留名,亦是臣平身之夙願!可是,臣在大明官場這灘汙泥臭水中廝混了幾十年,什麼鮮卑廉恥的事沒有做過?並非自輕自賤,臣實與婊子娼妓無異也!臣之能也,不過能保蜀國爾,保世子爾,不能保天下。苟能保得天下,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滅、謀臣亡,臣豈能免乎?臣害怕……臣害怕……害怕將來落了個胡、藍之下場!”

注一:劍州並非今之劍閣縣。明朝劍州州治,在今之劍閣縣普安鎮。二十一世紀初劍閣縣治才遷至今之下寺鎮。現普安鎮之明清古城尚有留存。

注二:查行都司各衛所的軍官諸姓可知。不能簡單地理解大明衛所一級無論漢土,均為世官。

注三:嘉靖年土官安氏掌建昌諸衛近百年,平安無事。安氏,彝族。

注四:響木先講一個親身經歷的故事。

二十世紀末的某年某月某天,響木奉旨經蓉赴滇,上級安排坐的是老式特快(綠皮車,安全規定不能坐飛機)。火車途徑烏斯河流域(真實地點隱去),響木在火車上憑窗觀景,窗子拉起約半尺。就在火車上坡減速之際(時速至少還有六七十碼!),一根細竹竿從火車外的坡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進窗子,準確挑中窗內小桌上的一口袋火車零食(滷豬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撤走,害得響木拿著啤酒罐傻坐了半天。

原來真有鐵道游擊隊!

那些臆想可以從成都經西昌一路騎馬到昆明的人,一讀可知,他們從沒進過大小涼山。即便進了,也是走的二十一世紀的高速公路。倘若他們在大明朝騎馬進入大小涼山,他們子孫後代身披查爾娃(不解釋)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抗戰時,連偉大的盟邦——美國飛行員,掉地上後也當了好幾個月的查爾娃。

注五:嘉定伯周奎,周後之父,以吝嗇著稱;田弘遇,田貴妃之父,以借女斂財著稱;成國公朱純臣,靖難功臣朱能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