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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久別重逢(一)

連日的春雨,讓嘉陵江的水位上漲了許多,也渾濁了許多。架設在右岸南津關到左岸錦屏門之間的浮橋,很快就要拆除。具體的拆除時間,視水位上漲速度而定。如果水位繼續上漲,拆除浮橋或許就在最近。

在錦屏門兩側不遠處的碼頭邊,已經密密麻麻等待了很多大小船隻。他們或是在等待浮橋拆除後直駛上下游;或是著急僱傭苦力,用人背車載的原始方式將沉重的貨物轉運到浮橋另一邊的船隻上。

在激流的衝擊下,浮橋已經拉成了明顯的弓形。即便來人是羅姑娘和省裡的高官,守橋的賀家莊丁也按照本地的規矩不準大隊人馬同時透過浮橋,說是過分增加橋體的浸水深度,這樣橋體會很危險。

於是,載著羅雨虹和三個姑娘的馬車單獨駛上了浮橋。

橋板上下起伏,木頭車輪碾壓在橋板的縫隙處,發出叮咚的聲響,濺起點點飛沫。衝擊有節奏地從車輪處傳來,經過弓形懸掛的緩衝,傳遞到轎箱之中。

女性好奇的本能驅使羅雨虹探出視窗。前方的數名車伕正小心地牽著領頭的兩匹馬,免得馬兒受驚,把車廂拉進江裡。

“區巴!馬兒見水不怕嗎?”羅雨虹朝前方大喊道。

“稟羅姑娘,”前面那個身高腿長、長相俊秀的太監轉身恭敬地回道:“車伕們把馬匹的眼睛都蒙上了,嚇不到!”

真相如此簡單!

羅雨虹興趣索然地縮回車廂,見她的辦公室主任劉紅婷依然一副氣息怏怏的思春模樣,不由得伸手打了她一下,把她從夢中驚醒。

“還在想他?有什麼好想的?過了江不就能見著了?”

“見著了有什麼用?”劉紅婷向羅雨虹翻了個白眼,把頭歪向一邊,“還是不準結婚!”

因為自己不能結婚,便不準別人結婚,羅雨虹一直覺得這是朱平槿做得最過分的一件事,也是她覺得最對不起劉紅婷的一件事。劉紅婷多次請她向朱平槿說項,但她始終摸不透朱平槿的心思,所以有些猶豫。她想了想,便堆出笑臉,勸慰劉紅婷道,結了婚頭一月一年還新鮮,久了就索然無味。所以不如留著思念,這樣可以一直甜蜜地享受下去。

“儂怎知道?”羅雨虹又挨了劉紅婷一個白眼,“儂又沒有結過婚!再說了,古人雲:思君如夜燭,煎淚幾千行(注一)!相思有千迴百轉之苦,何曾有快樂可言!”

劉紅婷發洩完尚不過癮,又找上了小紅:“戀愛的感覺是不是想他時便心裡亂跳?我暱怎麼覺得羅姑娘與世子不像在戀愛,倒像是多年老夫妻在過日子?”

小紅向尷尬的羅雨虹吐吐舌頭,表示她完全是無辜的。劉紅婷這時已經放過了小紅,找上了羅雨虹身邊的譚芳。譚芳的頭上纏著繃帶,那是火星撞地球留下的遺蹟。

“譚芳,儂愛過一個男人沒有?心裡亂跳過沒有?”

譚芳被劉紅婷直視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平日口齒伶俐的她變得笨嘴笨舌。

“沒……沒有,我年齡還小……奴婢想在羅姑娘身邊多待幾年。”

哼!羅雨虹冷哼一聲插進話頭,表明她對譚芳的話根本不信。

“你也不小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孩子家,該嫁人時便嫁人,有什麼好心虛的!遮掩什麼!”

小紅不僅火上澆油,而且順著羅雨虹的思路發揮想象。

“一定是那個安文思!看他瞧譚芳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對譚芳有意思——瞧瞧,他還獻上了一大束玫瑰花!哼!說不定……說不定這輛馬車便是安文思專門為譚芳打造的,只是找不著送她的由頭,這才虛情假意地拉上了羅姑娘!”

譚芳大驚失色地搖頭擺手:“他可是和尚呢!天下哪有和尚結婚的?”

“他們信的是洋教,跟中國的和尚不一樣!”羅雨虹認真地解釋道,“好像洋教有一派不準結婚,有一派可以結婚,還可以生娃娃。只是安文思到底是哪一派,倒是忘了問。改天一定要仔細審審,耽擱了我們譚芳可不行!”

“羅姑娘!”譚芳已經急得快要哭出來,“奴婢怎能嫁給一個夷人!”

“夷人怎麼了!我和朱平槿那時……”羅雨虹及時剎車,把剩下的話活生生吞進了肚子。

“小姐您說,如果漢人嫁給夷人,那生下來的娃娃,會不會黃頭發、鷹鉤鼻、藍眼睛?”小紅假做好學狀,嘴角的笑容卻出賣了她。

“那自然要混血!”羅雨虹正色道,“白的白,黑的黑!混了血便黑不黑、白不白,總之灰不溜秋的!”

譚芳不堪三人的輪番欺辱,大粒的淚珠終於滾滾而落。

羅雨虹像大姐姐一樣將譚芳攬在懷中。但女人的自覺告訴他,譚芳在是否戀愛的問題上肯定撒謊了。

接下來的問題便是:Who is he?

……

浮橋碼頭到閬中城的南門錦屏門之間,有高高的堤岸石階。石階上已經搭上木板,以便車輛通行。可是因為太陡,趕車的太監只好請羅姑娘下車,待車子拉進城後再上車,或者直接換乘轎子。

“別找轎子了,我們走進去!閬中城東南西北四條街,正中一座樓,丁點大一座城!”

羅雨虹率先跳到地面,其他三人連忙下車。羅雨虹一揮手,領著女人幫向城裡走去。太監宮女們忙為羅雨虹清道開路,貼身警衛徐氏兄弟和警衛排的其他士兵為她隔出一條走廊來,而小紅則拿著車子後備箱裡的那頂帶面罩的錐帽,緊追著小姐不放。

從浮渡碼頭到錦屏門,距離只有三四十丈。石階大道兩邊大多是方便客商來往的客棧和餐館,中間還橫著一條沿著江岸延伸的大道。大道兩邊都簇擁著觀看的人群,從樣貌衣著上看,多是小商人、店家、苦力,流民和叫花子等社會中下層人士。

“錢!”羅雨虹言簡意賅命令道。

小紅聽得主子吩咐,連忙解下腰間的褡褳,從裡面抓出一把銅錢。

這些銅錢是為將來發行輔幣準備的,還沒有正式發行。新錢由匯通錢莊成都傾銷總店利用手動衝壓機壓制,以後準備改用水力衝壓機。每枚重兩錢,略重於當五的崇禎通寶。正面印有一圈“護國安民天下太平”,背面印有一圈“大明蜀王府匯通錢莊”;正面中心的圖案是條蟠龍;背面中心是只飛鳳。

與市面上流行的各式各樣的崇禎通寶相比,這些新錢的外觀特徵和手感特徵非常明顯:一是銅色金黃;二是沒有用於穿線的中心方孔;三是邊沿如同銀花錢一樣,都帶有整齊的壓紋。眼睛一瞥、袖中一摸,就知道與制錢不一樣。

這幾位小姐竟然在官府的大人前面大搖大擺,還有不男不女的閹人在前面開道。聯想到世子住在保寧府,老百姓迅速聯想到了王府的宮眷。宮眷要行善,百姓們自然拼命地往前擠。若不是警衛排亮出刀槍彈壓著,恐怕又要擠出人命。

“一人一個,不準亂撒!”羅雨虹又命令道。

“好嘞!”發錢是小紅最喜歡幹的事情之一。她喜歡別人對她千恩萬謝的感覺。

小紅左一個右一個,錢少人多,一小袋銅錢很快發完。小紅將褡褳向人群抖抖,表明自己沒有了。許多人伸痛了手臂,卻一無所獲,只得長嘆著失望地退去。

“走吧!”羅雨虹提起裙襬開走。

“等等,小姐!”小紅在嘈雜聲中高叫道。她被人群腿 縫中伸出的一支骯髒的小手吸引了。那只小手晃動著,手攤得平平的。可因為它的短小低矮,使它被小紅輕易忽視了。

“真可憐!”人群散去,讓小紅看清了小手的主人。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或許已經看見了空空如也的褡褳,但她依然睜著大大的眼睛,堅定地向小紅伸直手臂,希望奇蹟的發生。

“天下的窮人太多了。”劉紅婷在小紅身後提醒,“儂有再多錢,也是發不完的。”

“你還有錢嗎?給她一個吧!”譚芳代小女孩求情。

“沒有了,都發完了!”

“問問她,要了錢幹嘛!”羅雨虹命令道,“如果她餓了,我們車上有點心,還有糖塊!”

小紅還沒張嘴,那個小女孩已經聽見了。她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怯生生地回答:“小丫給爹爹買藥看病。”

羅雨虹聽到了。她扔開裙襬走過來,蹲下身,把小女孩牽過來。

那女孩最多只有四五歲的樣子,頗為稚氣。破爛的衣服中,裸露出了黑黢黢的肩膀和手臂。通紅的光腳丫裹著泥土,踩在冰涼的青石板上。

“你爹爹怎麼了?”羅雨虹問。

“爹爹的傷口在流血。”

“怎麼受傷的?”

“拉船的繩子斷了,爹爹摔在石頭上。”

“你冷不冷?”羅雨虹問。

“小丫不冷,爹爹冷。”

看著小孩清澈透亮的眼睛,羅雨虹再也忍不住了,一泡溫潤的清水將她的雙眼裝得滿滿的。她是一個外面處處要強的女人,可她的內心還是一個柔弱的女人。母性的本能讓她無法迴避一個小女孩希翼的目光。那道目光像一道無形的鎖鏈,將她的心緊緊鎖住拖拽,彷彿要勒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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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遠,你帶孩子去看看她爹!要是有病,給他們找個郎中!”

“好嘞!”高大的徐志遠笑呵呵地走過來。右手把雪亮的長刀插回刀鞘,左手將輕飄飄的女孩摟了起來。

“給這位叔叔指路,讓他們給爹爹找郎中!”羅雨虹道。

小女孩趴在徐志遠的肩頭懂事地向她點頭。她嘴裡蠕動著,舔舐 著糖塊甘甜的滋味。

又一股淚水無聲地湧了出來。羅雨虹假裝江風迷了眼,用華麗的袖袍輕輕擦了。

“菩薩!果然是菩薩現身!”

一個蒼老的沙啞男聲突然在人群中響起。羅雨虹移開袖子,看見一位長跪於地的老者。他上身赤裸,常年承壓的肩頭被重物磨出了厚厚的繭子;他雙手合十,高舉過頂,喃喃自語,手指間夾著那枚鋥亮的銅錢。

“這是我蜀地的世子妃!不是什麼菩薩!”譚芳連忙上去糾正老者。她跟著羅雨虹去了大慈寺,知道羅雨虹雖然信佛,但對這些裝神弄鬼的事情一般敬而遠之。

可譚芳的話沒有起任何作用,更多的人已經跟著老人跪下了。

“大慈大悲便是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就是觀世音菩薩!”那老者毫無畏懼地抬起頭,聲嘶力竭地大聲吼道,眼睛裡迸出炙熱明亮的目光。

“菩薩!觀音菩薩!”一位中年女人突然大叫著,瘋狂地衝破警戒線,向羅雨虹衝來。徐志遠的弟弟徐志聰迅速閃到羅雨虹面前,將那個女人牢牢抓住。

那女人從徐志聰的鐵臂中掙脫出一隻手,向著羅雨虹的方向拼命伸長。五根指頭努力張開,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菩薩,救救我們!我家房子被叛兵燒了!啥也沒搶出來!沒吃沒穿……”

女人掙扎著,哭喊著,叫罵著,詛咒著,被警衛們拖走了。羅雨虹楞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羅姑娘,走吧!”劉紅婷走了過來提醒道。百姓們的瘋狂舉動,她在仁壽縣不知看了多少,這時已經沒了多少感覺。

羅雨虹突然轉過身來對劉紅婷道:“我覺得朱平槿控制護國軍幹部結婚是正確的!士兵可以結婚,那是士兵上陣拼命的回報。他們有了家,便會為家為孩子拼死作戰!但幹部不行,陷入了卿卿我我還能成就什麼大事?所以有些事情不僅要口頭禁止,還要下旨明令禁止!

我原來也不理解朱平槿,總覺得他是不是在藉口逃避對我的責任。現在我理解了:

百姓的希望在他的肩上!國家的命運也在他的肩上!如果他就惦記著自己那點屁事,那大臣們怎麼看他?百姓又怎麼看他!那他還可能有大出息嗎?”

劉紅婷頓時怔住了,羅雨虹的話像大耳刮子打在她的臉上。

羅雨虹沒有理睬劉紅婷,徑直轉身走了,走到了那長跪不起的老者面前,問道:

“你相信本姑娘嗎?”

“相信!相信!您是菩薩!您是觀音菩薩!”

“我不是觀音菩薩,王妃娘娘才是!”羅雨虹一絲表情也沒有,“但只要你相信世子和本姑娘,堅定不移、絕不動搖地相信,你就可以被拯救!你的未來還有希望!”

注一:節自隋朝詩人陳叔達的詩《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