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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血肉高地(六)

戰鬥是由警衛營前面的散兵線開始的。

散兵線由第五營火銃連的兩個排組成,歸警衛營指揮。他們被放在警衛營的戰列線前方七十步,就是為了觸發戰鬥,防止己方的主力遭到敵人的伏擊。

散兵線戰術不是什麼神秘的東東,也不是拿破崙發明的。早在中國的春秋時期,一支軍隊就有了輕兵、重兵;正兵、奇兵;戰兵、守兵;前鋒、中軍、後衛、兩廂等戰術編組。在主陣的外圍,設離合之兵以擾敵亂敵,設鬆散之兵以防敵弓弩攢射,乃是為將者的常識。

在譚思貴提交的戰鬥總結中,他坦承自己輕視了敵人,結果遭到敵人木炮轟擊。如果當時派出散兵,提前試出敵人的火力,或許第二次進攻的損失會小很多。

所以這次進攻部署,譚思貴和賈登聯兩員大將一致建議派出一支火銃部隊在前面開路。敵人不出來,就與他們對射;如果敵人出來,那正好:警衛營整齊的戰列在等著他們,後方還有賈登聯兩個營左右並列,對射或者肉搏都不怕。

戰鬥剛一打響,賈登聯連忙大聲請求朱平槿下馬。

對面的敵人居高臨下,俯視進攻方。穿著耀眼的金盔金甲,坐在高高的馬背上指揮戰鬥,確實不是個明智之舉。朱平槿也怕自己無意義地掛了,於是從諫如流,下馬找了個高一點的位置觀察起敵人來。

張維的肩頭充當了大號望遠鏡的支架。鏡頭中,敵我雙方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敵人躲在低矮的雜樹叢中用火銃開火,而己方的散兵線排成疏散的隊形還擊。樹叢荒草間時不時竄出一團白煙。雙方開火的節奏沒有什麼變化,說明雙方的傷亡都不大,也說明雙方的交戰距離比較遠。

不多時,五營火銃連年輕斯文的連長跑來奏報,敵人有百餘號人銃,與我數量大致相當。他請求把剩下的兩個排調上去,一舉將敵驅逐。

朱平槿瞥見身旁的賈登聯抿抿嘴,連忙斥責道:

“慌什麼!兩個排對敵百餘,即便贏不了也不會輸!你趕快回去繼續指揮部隊,打掉半個基數再換人。寨匪那些從土暴子手裡買來的爛火銃,豈能勝過我護國軍!”

半個基數便是二十五發。一兩六錢重的射彈,連同火藥和攜行裝具,一人攜帶五十發已經很重了。

護國軍停止不前,整頓隊形,等待前哨戰打出一個結果。雙方數千人的戰役,成了兩百人的單獨表演。

前方的火銃聲持續不斷,朱平槿目不轉睛地盯著戰場。前方升起的白煙越來越濃密,不過雙方的戰線大致還能看清楚。

不到一刻鍾,敵人便抵擋不住,藉助樹叢荒草的掩護逃去無蹤。散兵們前出搜尋戰場,唯一的收穫是個嗷嗷亂滾的俘虜——那家夥手中的火銃炸了膛,迸瞎了他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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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在接近北山梁山腰道路分叉口之前,不會遭遇大的抵抗了。

自不量力!朱平槿冷哼著,重新攀上了他的戰馬。

步鼓之聲重新響起,部隊徐徐推進,距離道路分叉口不足半里。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了騷動,步鼓聲很快停止,警衛營的營旗晃動,告訴後方:停止前進。

朱平槿在馬上等了許久,終於見著親自跑來奏報的蔣魯。

“怎麼回事?” 朱平槿劈頭責問道。

“啟奏世子,前面出現了密集的竹籤陣,根本無法前進。還有陷阱,裡面插著木尖。散兵掉了一人進去,當時就不行了……”

看來敵人不僅有準備,而且準備非常充分。這時朱平槿已經冷靜下來。他跳下馬來,讓蔣魯慢慢奏報。

“……竹籤陣非常密集,一尺見方的地面便有一兩處。竹籤頭露出地面不足一寸,藏在草叢中很難發現。末將拔出根竹籤一聞……籤頭都抹了糞,踩上就染毒……“生化武器,反 人類罪!”朱平槿喃喃罵道。

“除了竹籤,還有陷阱!陷阱有兩種,一種害人:兩三尺見方,深五尺以上。面上用細木枝和雜草遮蓋,裡面插滿一尺多長的木尖,掉進去不死也殘;另一種害馬:茶盞大小的圓洞,與鼠洞差不多,馬兒奔跑時馬蹄陷進去,立時便人仰馬翻……”

“可惡至極!”朱平槿已經找不到合適的罪名來形容對手的惡毒了。

“舒先生已調工兵一連前出,正在逐一搜尋清除障礙。只不過工兵人手少,快不起來……末將擔心寨匪會趁我們被困住進行反擊,所以嚴令不準解散陣型,就地組織防禦。”

“蔣營長,你做得對!”世子終於肯定了蔣魯的部署,讓這名大漢偷偷松了口氣。然而,朱平槿與世界上所有的領導一樣,心思變換難以捉摸。

“被困住?我們被困住,寨匪不也被困住了嘛?難道他們鞋底有鋼板,可以踩過竹籤陣進行反擊?”

“這……”蔣魯被問住了。

“障礙沒有火力掩護,不能稱其為障礙!”

朱平槿下了結論便拋開蔣魯,轉而叫過了賈登聯和譚思貴:“兩位將軍,你們怎麼看?”

“世子,不管怎樣,先把炮營調上去再說!”譚思貴建議道。

“世子,末將是個粗人。”賈登聯摘下浸滿汗水的鳳翅盔,撓撓頭皮,“末將感覺有些不對勁,可說不上來。”

敢在領導面前自稱粗人的人,那就一定不是粗人,而是用粗人這個似乎可以無法無天的自謙,來掩飾什麼東西。

朱平槿盯住賈登聯,要在他的神情中探出端倪。

賈登聯注意到了朱平槿的神色,只好輕咳一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譚思貴是個機靈鬼,立即明白了兩個人在打啞謎。他拉拉賈登聯的袍袖,讓他有話就說,世子不是聽不進忠言的昏君。

話都直白到這個份上,賈登聯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了。但是他並沒有直接面向朱平槿,反而問起了蔣魯,竹籤陣是如何佈置的?是中間的道路多還是路兩邊的野地多?

賈登聯的問題讓蔣魯也摳起了頭皮。他想了想回答,山樑道路上幾乎沒有竹籤,可道路兩邊的雜草叢中遍地都是。至於陷阱,都隱蔽在道路兩邊。

得了答案,賈登聯又問起譚思貴:“本將曾記得餘將軍說,前面一截山樑上的道路比較直……”

“正是!一直到前面道路分叉處,大抵都是直的。這邊大山都長得這般模樣,山頭帶著山樑……”

譚思貴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已經意識到賈登聯的問題話中有話。

“寨匪是想把我們往中間趕,然後用木炮轟擊!”朱平槿替譚思貴回答道,“這是個詭計!”

“興許路上還有地雷!”六十多歲的甘良臣剛剛趕到,坐在馬背上喘氣。

聽聞地雷,譚思貴連忙提醒道,用刺刀和鐵鎬開路,這是長平山戰役總結出的經驗。

賈登聯大笑起來:“我們有了工兵,他們詭計就落了空!”

可甘良臣卻慢條斯理地搖搖頭:“不一定,既然寨匪能設下障礙,那麼一定會有火器配合,用火器和障礙聯手將我們往陷阱裡趕!”

他的話音未落,幾聲轟鳴連續爆響,把朱平槿坐下的黃驃馬驚得揚頸嘶鳴起來。

“狗日的,果然埋伏了火炮!”蔣魯大急,前面大都是他警衛營的兵,“世子爺,我們用火銃射大炮,佔不了便宜!把炮營拉上去吧!”

“幾門土炮而已!”朱平槿對蔣魯搖搖頭,“你立即回去,組織齊射,打啞他們!”

戰役預備隊有兩種,一種是兵力預備;一種是火力預備。炮營是護國軍的主要火力,如今敵情不明,過早就位,一旦敵情變化,很難迅速轉移火力。

“世子爺,請三思!”蔣魯急得單膝跪在了地上。

警衛營是護國軍的精銳,每個士兵都是經過軍政考核選出的佼佼者,放出去都是軍官的料。如今在前面挺著挨炮轟,難怪蔣魯急了。

“世子,先把炮一營二連的六門炮調上去!”這時譚思貴提醒道。

炮一營只有十二門老式大炮,編成了兩個連。炮一連跟了賀仇寇和馮如豹的特遣營,炮二連就配屬給第三團。

“可!”朱平槿冷著臉答應了。

不過他隨即補充道:“令炮二連一個排在山樑道路上放列,堵住那條直上直下的小路!傳令何承峻,炮二營不得擅動!”

蔣魯得令而去。

平時嚴格甚至殘酷的訓練,到了戰場,立馬就分出了高低。

寨匪雖然也有幾百杆火銃,但在警衛營排山倒海的齊射面前,猶如自不量力的小丑挑戰巨人一般,軟弱而且無力。

只是那幾門該死的松木炮,好像有土壘掩蔽。幾輪齊射過去,依然還在鳴響。

前線似乎僵住了,一條數十步寬的障礙帶,將交戰的雙方完全隔開。誰也沒有意願在密集的火力下,淌過未知的死亡地帶,發動決死的衝鋒。

……

朱平槿把右眼死死貼在目鏡上,眼皮不眨地觀察著戰事的進展。

鏡頭中煙焰瀰漫,人頭攢動,彷彿一場濃霧之中的盛大表演。

炮二連展開很快,迅速鞏固了護國軍已經取得的火力優勢。新式開花彈的威力,更使敵人的粗陋木炮不堪一擊。望遠鏡裡,敵方一個火藥儲積點被開花彈引爆,一截殘肢隨著烈焰白煙的升騰,旋轉著飛了好幾丈高。還有一門松木炮漏了氣,燙得周圍的炮手哭爹喊娘、四散而逃。

最多兩刻鐘,大局將定!

打掉了敵人的火器,就打落了心中的巨石。

朱平槿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望遠鏡,伸手要來溼潤的帕子,揉了揉昏漲的眼睛。

就在清涼的帕子離開眼睛的這一刻,他看見了第五營營長高福鑫,看見了他的營伍無奈地擁擠在狹窄傾斜的山樑上,還看見第五營之後的後勤編隊和更遠處的後衛第十五營。

在這一刻,那張精美的絲織手絹無聲地從他臉上滑落,掛在一根粗壯的蒿草尖上。一股山風襲來,那根蒿草與他無數的兄弟姊妹一樣,在山樑兩側的坡地上搖動起來,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波浪。只是很可惜,草叢中間雜著許多的雜樹叢、土石堆或其他什麼東西,破壞了整齊起伏的韻律之美。

“賈登聯,你和舒先生立即指揮前軍所有部隊!五十三營正面轉向左翼,五十五營正面轉向右翼,警衛營的射擊線同時向兩側轉向,對付敵人向我軍兩翼的衝擊!”

“高福鑫,你立即指揮本營就地展開為空心方陣,掩護中軍和後勤編隊進入方陣!”

“譚思貴,你和孫先生立即指揮後軍所有部隊!讓崔成儒以最快速度向第五營靠攏,如遇敵阻擊,進行最堅決的攻擊!派出傳令兵,讓楊捷、楊維棟、邱啟明各自派出有力之一部,以第五營為中心合圍過來!”

“吳泰,你立即指揮後勤編隊迅速進入第五營方陣!記著,有不聽指揮者、延誤不前者、擾亂軍陣者,立斬不赦!”

“何承峻,傳令炮二營在五十三營、五十五營與第五營之間放列,炮二連位置不變!其餘部隊,進入五十三營與第五十五營之間,充作預備隊,準備反擊!”

“來人吶,牽本世子戰馬來!拿本世子的佩刀來!”

“甘將軍,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這時,朱平槿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甘良臣緩緩拔出了戰刀。

“世子,末將雖老,亦能一戰!”